“有一次,我晚上做回來,比平時晚了一點。就在樓下,遇到了一群小混混……”
蘇心悅的聲音低了下去,恰到好處地帶上了一點顫抖。
蘇母環(huán)抱的雙臂下意識地松開了些,身體微微前傾。
“然后呢?”
“我被他們逼的走投無路,就在他們……就在他們撕扯我衣服的時候,我們學(xué)校的一個男同學(xué)正好路過,是他救了我。”蘇心悅的敘述很平靜,但平靜之下,是刻意營造出的驚心動魄,“他為了我,受了很嚴(yán)重的傷。后來,我們就成了很好的朋友。”
客廳里一片寂靜,只有掛鐘輕微的滴答聲。
蘇心悅的故事,像一顆投入湖心的石子,在她母親心里激起了無法平靜的漣漪。
“大學(xué)畢業(yè)后,我們就分開了,各自忙事業(yè),聯(lián)系得很少。直到前段時間,他忽然聯(lián)系我。”
她頓了頓,給了蘇母一個消化的時間,才接著拋出重磅炸彈。
“他說……他得了絕癥,醫(yī)生說沒多少時間了。”
蘇心悅的眼圈慢慢泛紅,那不是裝的,而是被自己編織的故事所牽動的情緒,“他這輩子唯一的愿望,就是能在離開這個世界前,留下一個自己的血脈。”
“所以……為了報答他當(dāng)年的救命之恩,也為了不讓他留下遺憾,我……我同意了。”
蘇母徹底愣住了。
她張了張嘴,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這番話的信息量太大,情節(jié)曲折離奇,像蹩腳電視劇里才會有的劇情,此刻卻從自己女兒的嘴里說了出來。
“那……那林更近呢?”蘇母的聲音有些干澀。
“我把情況一五一十地跟他說了。”蘇心悅垂下眼簾,語氣里充滿了無奈與委屈,“但是,他不能理解我的做法,他覺得我瘋了,覺得我背叛了他。所以,我們最后……就離婚了。”
“我以為,他只是一時想不開,畢竟以前我們鬧矛盾,他最后也總是能理解我,原諒我。我以為這次也一樣,只要給他點時間。”
“可我沒想到,這次他會那么決絕。前幾天我刷到了他的動態(tài),他和一個女的經(jīng)常在一起,我心里實在難受,就去了他老家找他。”
說到這里,蘇心悅的聲調(diào)猛地一轉(zhuǎn),帶上了真實的憤恨。
“結(jié)果,他自己承認(rèn)了是交了新女朋友,媽,他已經(jīng)找了新的女朋友。”
“我當(dāng)時氣不過,腦子一熱,就……”
她沒有再說下去,但未盡之言已經(jīng)足夠蘇母腦補出全部的畫面。
一個為了報恩而“借腹生子”,結(jié)果被丈夫拋棄,回頭想去挽回,卻發(fā)現(xiàn)前夫早已另覓新歡。在雙重打擊之下,女兒情緒失控……
整個邏輯鏈條,在蘇心悅的精心編排下,顯得那么“合情合理”,充滿了悲劇女主角的宿命感。
蘇母呆呆地看著自己的女兒,一時間,心里的怒火被巨大的震驚和一絲絲的心疼所取代。
這……這簡直是天方夜譚!
可如果不是這樣,又要怎么解釋眼下這荒唐的一切?
她看著女兒那張寫滿“委屈”和“倔強”的臉,緊繃的身體終于垮了下來,靠在了沙發(fā)背上。
良久,她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帶著一絲無力感。
“這么大的事,你為什么不先和我跟你爸商量呢?”
蘇心悅抬起臉,淚水在眼眶里打著轉(zhuǎn),卻倔強地不讓它掉下來。
“因為我知道,如果我說了,你們一定會阻止我。”
她的聲音很輕,卻字字敲在蘇母的心上。
“爸的脾氣您知道,他要是知道我為了報恩去做這種事,他會打斷我的腿。您也一樣,您會覺得我瘋了,會把我關(guān)在家里。”
“可媽,那是一條人命啊。”
蘇心悅的語氣里透著一種超乎年齡的滄桑和疲憊。
“是他把我從那群畜生手里救出來的,只要他有需要,我什么都愿意為他做。”
“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帶著這輩子唯一的遺憾走。我做不到。”
這番話,情理交織,將“報恩”這個動機抬到了一個道德的制高點上。
蘇母的話,像一盆冷水,澆滅了蘇心悅精心營造的悲情氛圍。
那份剛剛升起的,對女兒遭遇的同情和心疼,被一個更現(xiàn)實的問題所取代。
“他知道你結(jié)婚了嗎?”蘇母的聲音恢復(fù)了些許力度,身體又往前傾了些,追問的意圖很明顯。
一個有恩于你的人,如果品行端正,怎么會向一個已婚婦女提出這種荒唐的要求?
這是最基本的邏輯。
蘇心悅似乎早就料到她會這么問,臉上的悲傷沒有絲毫破綻。
“知道。”她回答得很快,“我告訴他,我已經(jīng)和林更近結(jié)婚了,而且我們還準(zhǔn)備要小孩了。”
“我也提過,可以找個人幫他代孕,花多少錢都沒關(guān)系。”蘇心悅補充道,主動堵死了另一條路,“但是他不同意,他說他不相信外面的機構(gòu),也怕代孕的母體有什么隱藏的疾病,會影響到孩子。”
她抬眼看著母親,拋出了早已準(zhǔn)備好的說辭。
“他說,我是他最信得過的人,知根知底。他覺得我身體健康,人也聰明,生下的孩子才會是最好的。”
這番話讓蘇母的眉頭擰得更緊了。
這聽起來,不像是報恩,更像是一種自私到了極點的挑選。
“他到底得的是什么病?”蘇母的關(guān)注點迅速轉(zhuǎn)移,“他有沒有想過,他要是人不在了,孩子要怎么辦?”
“他說他得的是絕癥,孩子生下來之后,會由他的父母來帶。”蘇心悅的回答依舊流利。
“是什么絕癥,他沒告訴你嗎?”
蘇心悅搖了搖頭,眼里的水光又一次漫了上來。
“沒有。當(dāng)時我一聽說是絕癥,整個腦子都蒙了,根本沒想起來問具體是什么病。后來……后來再見面,我也不好主動去提這件事,怕揭他的傷疤。”
“你這個孩子!”蘇母忍不住拔高了音量,語氣里全是恨鐵不成鋼的急切,“這么嚴(yán)重的事情,你怎么能不問清楚呢!現(xiàn)在科技手段這么發(fā)達(dá),很多病都不是不治之癥了,說不定能醫(yī)治呢?”
“那我……我抽空再問問他。”蘇心悅順著臺階就下,表現(xiàn)出了一副后知后覺的懊悔。
蘇母重重地嘆了口氣,身體里的那股勁好像被抽走了大半。
她看著這個女兒,心里亂成一團(tuán)麻。
女兒編織的這個故事,漏洞其實不少,可偏偏每一個漏洞,她都用另一個看似更“合乎情理”的理由給補上了。
“好,這個事先放一邊。”蘇母揉了揉發(fā)痛的太陽穴,換了一個話題,這也是她最不能理解的地方,“既然你和林更近已經(jīng)離婚了,那你為什么還要跑去他老家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