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她不想吃面,也不想喝粥了。
她的目光越過那些快餐店,落在街角一家裝修雅致的粵菜館上。
門面是低調(diào)的木質(zhì)結(jié)構(gòu),玻璃干凈明亮,能看到里面溫暖的燈光和慢條斯理的食客。
她記得這家店,人均消費不低,以前林更近帶她來吃過,而趙子宇卻是從沒帶過。
憑什么不呢?她現(xiàn)在是一個人吃飯,卻是為了兩個人補充營養(yǎng)。她值得,小土豆更值得。
蘇心悅邁開步子,穿過斑馬線,徑直走向那家粵菜館。
推開厚重的玻璃門,風(fēng)鈴發(fā)出一串清脆的響聲。穿著旗袍的服務(wù)員迎上來,臉上是職業(yè)化的微笑:“小姐,請問幾位?”
“一位。”蘇心悅平靜地回答。
服務(wù)員的笑容頓了一下,但很快恢復(fù)如常,引著她往里走:“這邊請。”
她被安排在一個靠窗的兩人位。桌上鋪著干凈的米白色桌布,餐具在燈光下泛著柔和的光。
她坐下來,將背包放在旁邊的椅子上,動作小心翼翼,好像里面裝著什么稀世珍寶。
服務(wù)員遞上菜單,她接過來,認真地翻看起來。菜單制作精美,菜品的名字都很好聽。
她忽然有點選擇困難,不是因為貴,而是因為每一樣她都想讓“小土豆”嘗嘗。
“這個,花膠燉雞湯,要一位的。”她指著菜單上的圖片,那金黃色的湯汁看起來就很有營養(yǎng)。
“再要一個……”她想了想,“蠔油生菜,還有一個菠蘿咕咾肉。”
酸酸甜甜的,孕婦應(yīng)該會喜歡吧?她在心里問“小土豆”。
雖然他現(xiàn)在還只是個小小的胚胎,連聽覺都還沒發(fā)育,但她感覺肚子里的小土豆能聽懂她的話。
服務(wù)員記下菜品,微笑著問:“小姐,需要米飯嗎?”
“先要一碗,謝謝。”
點完菜,她整個人放松下來,靠在椅背上。窗外是川流不息的車輛,窗內(nèi)是安靜閑適的氛圍。
鄰桌是一對年輕情侶,女孩正把剝好的蝦放進男孩碗里,兩人小聲地說著什么,笑得一臉甜蜜。
曾幾何時,她也以為自己會擁有這樣的生活。
心臟那塊冷硬的石頭似乎又被什么東西敲了一下,泛起一絲裂紋。但她很快把目光收了回來,落在自己依舊平坦的小腹上。
拿起筷子,開始認真地享用自己的午餐。那碗湯鮮美醇厚,咕咾肉酸甜開胃,連那盤最普通的蠔油生菜,都清脆爽口得恰到好處。
她吃得很慢,很認真。每一口,都像是在完成一個神圣的儀式。
這是她作為“小土豆的媽媽”,為自己和孩子贏來的第一場戰(zhàn)役。沒有硝煙,卻酣暢淋漓。
吃完飯,她沒有立刻離開,而是靠在椅子上,享受著這難得的清凈。
陽光透過玻璃窗照在她身上,這一次,她感覺到了暖意。
結(jié)賬的時候,服務(wù)員看著她一個人點了三個菜,還都吃得差不多了,眼神里多了幾分善意的驚訝。
蘇心悅回以一個微笑,坦然地結(jié)了賬。
走出餐廳,午后的風(fēng)吹在臉上,帶著一絲暖意。她沒有急著回家,而是沿著街道慢慢地走。
她看見路邊的梧桐樹抽出了新芽,看見櫥窗里換上了春裝,看見一對老夫妻互相攙扶著走過……
這些平日里被她忽略的風(fēng)景,此刻都變得生動起來。
回到家,她打開門,熟悉的陳設(shè)映入眼簾。
她換了鞋,沒有像往常一樣癱倒在沙發(fā)上,而是走進廚房,燒了一壺水。
然后,她走到窗邊,一把拉開了厚重的窗簾。
陽光瞬間涌了進來,照亮了空氣中飛舞的微塵。
蘇心悅靠在窗邊,閉上眼睛,深深地呼吸著。
她想,這個房子,也該重新布置一下了。等“小土豆”再大一點,需要一個嬰兒房。
墻紙要換成溫暖的米黃色,地上要鋪上柔軟的地毯,還要有一個小小的木馬……
她睜開眼,目光落在客廳茶幾上,上面是那張B超單。
黑白的照片上,那個小小的生命體,像一顆萌芽的土豆,安靜而有力。
她用指腹輕輕摩挲著照片,低聲說:“小土豆,從今天起,這里就是我們的家了。媽媽會努力,給你一個最好的家。”
沒有人回答她,但她仿佛聽到了,那個小小的生命,用他強有力的心跳,給了她最肯定的回應(yīng)。
和“小土豆”說完話,蘇心悅心里那塊被經(jīng)年累月壓著的巨石,仿佛被撬動了一角,透進了一絲久違的輕松。
這股輕松感化作倦意,包裹了她。她沒有回臥室,只是在沙發(fā)上蜷縮起來,蓋著薄毯,沉沉睡去。
這一覺睡得格外安穩(wěn),沒有光怪陸離的夢,也沒有午夜驚醒的悵然。
直到門鎖傳來“咔噠”一聲輕響,她才悠悠轉(zhuǎn)醒。
天色已經(jīng)暗了下來,客廳沒有開燈,只有玄關(guān)處亮著一盞感應(yīng)燈。
趙子宇的身影被拉得很長,他一手拎著公文包,一手扯著脖子上的領(lǐng)帶,臉上是掩不住的疲憊。
他換好鞋走進來,似乎有些不適應(yīng)屋里的光線。往常這個時候,家里總是被厚重的窗簾遮得嚴嚴實實,昏暗得像個洞穴。
今天,窗簾大開著,窗外都市的霓虹燈光透進來,給家具鍍上了一層斑斕的輪廓。
他的目光在屋里掃了一圈,最后落在沙發(fā)上坐起來的蘇心悅身上。
“心悅,醒了啊,”他把公文包隨手扔在旁邊的單人沙發(fā)上,一邊解著襯衫的袖扣一邊走過來,“餓了沒?”
這是他們之間一成不變的開場白。
蘇心悅?cè)嗔巳嘌劬Γぷ佑悬c干澀。“有點。”
趙子宇嗯了一聲,徑直走向廚房,聲音從里面?zhèn)鞒鰜恚骸拔医o你下面吃吧。”
又是面條。清湯寡水的,臥一個半生不熟的雞蛋,撒兩粒蔥花,就是他能拿出的、最有誠意的晚餐。
以前她覺得,有人愿意為自己洗手作羹湯,哪怕只是一碗面,也是幸福。可現(xiàn)在,她不想再將就了。
“我不想吃面了。”她的聲音不大,但很清晰,在這安靜的客廳里,顯得格外有分量。
趙子宇在廚房的動作停頓了一下,隨即又傳來櫥柜門開關(guān)的聲音。“那我給你煮粥,小米粥養(yǎng)胃。”
“我也不想喝粥。”
趙子宇終于從廚房里探出頭來,眉毛微微皺著,臉上帶著一絲不耐煩。
他累了一天,只想用最簡單的方式解決晚飯,然后躺在沙發(fā)上玩手機。
蘇心悅今天的反應(yīng),顯然打亂了他的節(jié)奏。
“面也不吃,粥也不喝,”他靠在廚房門框上,語氣里已經(jīng)有了些許火藥味,“那你想吃啥,我給你點外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