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歸杳處 第39章 老男人的浪漫

自那日從安樂鎮(zhèn)回來以后，顧杳便實時關(guān)注本地新聞。

直到‘養(yǎng)老院與度假村共存’的大字標題占據(jù)頭版頭條，整個人狠狠懵住。

回憶上次分別前，大領(lǐng)導(dǎo)問她：“如果方案最終被采納，想要什么獎勵。”

獎勵？

顧杳覺得可能性極小，就隨口一說：“跨年夜想看煙花。”

平凡而又難以實現(xiàn)的愿望。

因為在邛海，禁煙令極其嚴苛。

周政良聞言則淡淡一笑。

沒否決。

也沒應(yīng)允。

時隔半月有余，當(dāng)日插曲很快被顧杳拋之腦后。

但此刻，瞧著熱乎乎的新聞，心里難免犯嘀咕。

她絕不相信，自己是功臣。

換而言之。

養(yǎng)老院與度假村共存方案，其實早在她提出之前，大領(lǐng)導(dǎo)就已經(jīng)開始著手部署。

可為什么。

那天返程途中，男人依舊耐著性子聽她講完所有。并在結(jié)束時，還客觀認真作出評價和表揚。

第一次被周政良當(dāng)面夸贊。

顧杳自感難為情。

然而現(xiàn)在，卻有一丟丟尷尬。

總算知道她說想看煙花時，男人的反應(yīng)是何深意。

或許。

在周政良心里，她就是個沒長大的孩子。

畢竟好好的邀功機會，白白送到面前，結(jié)果就這樣浪費。

他一定認為。

她傻。

事實證明，顧杳的確傻。

臨近月底，科室積壓的許多工作必須年前清空。

恰逢夏薇家中有事，連請三天假，直接休到元旦節(jié)后。

自然，有些任務(wù)便落到顧杳頭上。

本月最后一個工作日，也是跨年夜，下班前兩小時，科長特意走到工位旁，問她需不需要同事留下幫忙。

小姑娘卻搖搖頭，說自己可以搞定。

殊不知，因忙得暈頭轉(zhuǎn)向，她忽略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今天，是她生日。

待收到表姐催促的信息，顧杳才恍然回神，原來不知覺間，已加班到晚上八點。

望著空蕩蕩的科室，懊悔之心油然而生。

她閉眼深吸一口氣。

小顧。

你可真會逞能。

十分鐘左右，做完收尾工作。

去一趟洗手間回來，把工位亂七八糟的打印紙清理干凈，然后關(guān)好門窗，顧杳才拿著包離開辦公室。

機關(guān)樓外，夜幕沉沉。

掏出手機正要打車，前方轉(zhuǎn)角處徐徐駛來一輛黑色SUV，徑直停在她面前。

副駕駛車窗降落，映入周政良輪廓深邃的側(cè)臉。

光線昏暗的車內(nèi)，他微抬下顎，示意女孩上車。

眸底閃過驚訝。

這男人怎么會出現(xiàn)的如此及時。

難道剛好在附近？

回過神，顧杳輕聲婉拒，“不麻煩周書記，今晚我約了朋友。”

表姐已點好豐盛大餐等在家里，說要陪她過生日，順便跨年。

所以今晚，她不回公寓。

隨小姑娘話音落地，車門解鎖。

周政良語氣溫和，卻透著不容置喙：“一個人打車不安全，我送你。”

嗯？

“在您管轄的地界，我認為非、常、安、全！”

顧杳鼓了鼓腮，忿忿不平地頂嘴。

那副誓死不從的模樣，是打算跟他杠到底。

沉默兩秒。

周政良沒再多言，面色平靜解開安全帶，準備下車。

長腿剛要邁出，車外便有了動作。

顧杳猛地一個激靈，被嚇得不輕，不敢再磨蹭，連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拉開車門，坐進副駕駛。

然后，在男人意味不明的注視下，淡定給出地址。

識時務(wù)者為俊杰。

確實天色已晚，女孩子獨行不安全。

對。

就是這樣。

成功說服自己，她淺淺一笑，朝身側(cè)道句‘謝謝周書記’。

控著方向盤駛出園區(qū)，周政良提醒：“我說過，私底下不準用敬語。”

以前是‘不要’。

現(xiàn)在改成‘不準’。

口吻程度加深，擺明以身份壓人。

顧（小可憐）杳表示，她做不到。

SUV并未按常規(guī)路線行駛。

好幾次，身側(cè)人點開手機導(dǎo)航，偷偷看一眼，又默默熄掉屏幕。

余光里，掃過小姑娘盛滿惆悵的眸子，周政良輕抬唇角，低聲安撫：“別愁眉苦臉，不會把你賣了。”

賣了倒挺好，還能值價。

重點是——

她幽怨轉(zhuǎn)過頭去，虛心求教：“您要帶我去哪。”

話落，前方視野逐漸變得明亮起來。

定睛一看，車子已進入環(huán)城海濱路。

沿著月牙形單行道一路往東，夜風(fēng)習(xí)習(xí)，降下玻璃窗朝外望去，寬闊平坦的江面五彩繽紛，岸邊人群聚集，正觀賞遠處精彩的燈光秀。

原來，今晚這里有跨年活動。

可惜她加班，和表姐錯過最盛大的無人機表演。

燈光秀快結(jié)束時，顧杳戀戀不舍關(guān)上車窗，捂了捂被風(fēng)吹得冰涼的小臉，正要收回視線。下秒，一道銀光尖嘯著劃破天際，在最高處驟然炸開——

剎那間，碎鉆點綴而成的金芒迸濺，如流星般傾瀉，照亮整個江面。

緊接著，第二發(fā)、第三發(fā)接連升空。

赤紅、靛藍、瑩紫……

絢麗的色彩在環(huán)城上空潑灑，一朵朵巨大花火層層疊疊地綻放，最后于夜幕璀璨中印出一行生日祝福。

Happy birthday-G

......

顧杳呆住，傻傻望著天空。

心里驚嘆，哪家富豪的手筆，一擲千金為博佳人笑。

而且，那位佳人和她生日同一天。

副駕駛，小姑娘杵著下巴靠在窗沿，全副心思都投注在煙花里，遲遲沒有抽離的意思。

周政良眸底劃過寵溺，沒去打擾。

遲來的邂逅，人生僅有一次。

且行且珍惜。

這個夜晚，無人知三十五歲的老男人，會把難得的浪漫，給了小顧同志。

良久。

直到夜空煙花散盡，SUV保持平穩(wěn)車速，慢慢駛出海濱路。

小姑娘聰穎，其實有些事無需多問，心里已有答案。

毋庸置疑。

這樣的男人，于她而言，是致命誘惑。

可即便如此，想要邁出那一步，談何容易。

回到表姐家，將近十點。

看小姑娘精神抖擻，毫無饑餓感，聞靜狐疑地湊近嗅了嗅，“吃夜宵了？”

秘密被戳破。

顧杳赧然點點頭。

撒謊不打草稿，解釋道：“同事請客，盛情難卻。”

真相卻是，欣賞完煙花后，某位大領(lǐng)導(dǎo)七繞八繞，直接獨斷專行將她帶去一家深夜粥鋪。

抗議無效。

因為肚子極不爭氣地叫囂了一路。

聞靜倒沒懷疑。

只憂傷地望向客廳茶幾上，費巨資排兩小時隊才打包回來的網(wǎng)紅烤肉套餐。

沒關(guān)系。

顧杳脫下外套，兀自打開冰箱拿酒。

聞靜驚悚：“你還吃得下？”

當(dāng)然。

“跨年就要有儀式感，不能白白浪費這良辰美景。”

話音剛落，門鈴響。

兩人默契相視一眼。

開門后，外賣員遞來大束粉玫瑰，請顧小姐簽收。

送花者匿名，未留下任何信息。

但顧杳心如明鏡。

垂眸看著懷里鮮活飽滿的花瓣，聯(lián)想到上次。

餐廳周年慶，是郁金香。

今晚生日，是玫瑰。

倘若有下次，會換成什么。

想著想著，唇角無意識勾起淺淺弧度，思緒過度沉浸，導(dǎo)致面前響起‘咔嚓’一聲，她才恍然醒神。

抓拍完，聞靜鎮(zhèn)定自若收起手機，漫不經(jīng)心問：“從實招來，最近是不是又有人追。”

小姑娘連忙搖頭，否認。

沒有？

聞靜自然不信。

她輕笑，伸手捏捏小顧同志的臉，“傻妹妹，有心事就得說出來，憋在心里對身體不好。跟我講講對方是做什么的，人品如何，目前發(fā)展到什么階段，姐姐幫你參謀參謀。”

八卦占據(jù)三分。

剩余更多的，是關(guān)心。

有程二狗作為前車之鑒，聞靜不想表妹再遇人不淑，受到傷害。

果然，在她的糖衣炮彈下，小姑娘很快繳械投降。

一五一十道出。

聽完整件事，聞靜震驚地睜大眼，久久無反應(yīng)。

長達五分鐘，將信息消化完。

質(zhì)疑的第一點是：“我記得你之前說，你們那位大領(lǐng)導(dǎo)官職不小，而且在京有家室。不是，他什么意思，想讓你做見不得光的情人？”

語氣過于犀利直白。

顧杳狠狠噎住。

下秒，立馬嚴肅糾正：“他的確有過婚史，但已經(jīng)離異三年。”

“消息可靠？”

“他當(dāng)面，親口告訴我的。”

不予思索，幾乎脫言而出。

或許連顧杳自己都沒發(fā)現(xiàn)，如此急于解釋，是真的不想讓表姐誤會他。

潛移默化間，已生出維護之心。

對于女孩子而言，這是極其危險的信號。

好吧。

既然可歸為正當(dāng)追求，聞靜便放下心來。

轉(zhuǎn)念一想，又冒出疑問。

“對了，你們領(lǐng)導(dǎo)今年多大？”

倘若結(jié)過婚，年齡方面會不會有點......

在她目不轉(zhuǎn)睛注視下，小姑娘心虛道出一個數(shù)字。

額。

聞靜默默計算一下。

乖乖。

相差整整一輪。

這嫩草吃的，可真帶勁。

想到對方的身份，她不得不提醒：“有權(quán)有勢的男人往往最難把控，但我能看出，你是動心了，不管怎樣，先別一股腦撲進去，要悠著點，保護好自己。”

顧杳臉紅，無法狡辯。

動心已成必然。

可目前理智仍舊占據(jù)上風(fēng)，小船將翻未翻。

十一點左右。

表姐從廚房拿出蛋糕，插好蠟燭，點燃。

許愿時，耳邊唱著生日歌，全程錄制視頻。

情緒值拉滿。

吹滅蠟燭后，顧杳隨手發(fā)了朋友圈。

評論區(qū)接收到來自四海八荒親朋好友們的祝福。

周行端尤為活躍。

特意私信，說一月中旬放寒假，可不可以聘請她做助教老師，跟他一起去邛海鄰縣下級鄉(xiāng)鎮(zhèn)參加公益。

具體什么活動，暫時保密。

顧杳回復(fù)：【我盡量騰出時間，但不保證一定有空。】

大少爺很禮貌。

【沒關(guān)系，實在不行還有方案B。】

周末沒空，換到周內(nèi)也OK。

屆時拜托二叔親自打聲招呼，替顧老師向單位請兩天假。

完美。

只能說，小小年紀未經(jīng)現(xiàn)實毒打，太異想天開。

臨睡前，洗漱完躺在床上。

顧杳打開手機，才發(fā)現(xiàn)忽略一條信息。

【生日快樂。】

發(fā)送人是周政良。

臺燈柔和光暈里，小姑娘精致皎白的容顏染了絲憨態(tài)。握著手機，一動不動盯著聊天界面，眼神專注而惆悵。

該說點什么。

今晚的煙花很美？

顧杳反復(fù)打字，又刪掉。

徘徊無數(shù)遍后。

終于發(fā)過去一個可愛的表情包【謝謝】。

不想若即若離釣著他，更不想浪費他時間。

可一旦捅破窗戶紙，今后在工作中遇到，真不知該如何面對。

周政良在她心里，就像一座高山。

最舒適的角度，是仰望，而非強行與他并肩。

畢竟，她只有一米六二。

踮腳很累。

元旦收假后，夏薇從老家?guī)聿簧偬禺a(chǎn)，一到科室，就馬不停蹄分發(fā)到各個工位。

看著面前堆起的小山，顧杳拉住旁邊忙成陀螺的身影，暗示對方：“我獨居，喝不了這么多。”

“收著吧，你這份，是我特意請老師傅單獨調(diào)制的。”

夏薇退后兩步湊近，壓低聲線道：“它可不是普通花茶，雖然價格接地氣，但對**有奇效。”

“......”

有種淡淡的被歧視感。

顧杳緩緩?fù)χ毖澹凵裼朴茠哌^自己某部位。

這年頭，沒長到C也有錯。

她不服。

默默將特產(chǎn)推過去，拒絕：“犯不著，你留給真正有需要的人吧。”

對方笑一笑。

拍拍她肩膀，小聲安慰：“沒事，等以后有男朋友，還會再長。”

講到此處，夏薇心念一動，不由想到小顧同志那位富二代前任。

“你跟程二公子，之前沒......？”

被顧杳用眼神打住。

空氣凝滯兩秒。

她輕咳：“抱歉，我自己掌嘴。”

隨后補充。

“女孩子自愛是好事，何況才交往半年，謹慎一些沒錯。所以信男人不如信它，真的，拿回去試試，如果三個月內(nèi)沒變化，假一賠十。”

仿佛置身推銷現(xiàn)場。

顧杳忍不住打量起面前這堆品類豐富的花茶，包裝粗糙，產(chǎn)地模糊不明，真是老家特產(chǎn)？

小夏同志。

別被騙了。

轉(zhuǎn)眼到月中旬，周末一大早，就收到周行端飛機落地邛海的信息。

【顧老師，下午兩點在二叔譽峰住所集合，可以嗎。】

屆時她正咬著面包，往玻璃杯里沖泡燕麥。

看到‘二叔’兩字，莫名一愣。

小屁孩說聘請她當(dāng)助教老師。

這薪酬，該不會又是大領(lǐng)導(dǎo)出？

想到上次暑假的天價補習(xí)費，顧杳心里總覺怪怪的。

她打字詢問：【下鄉(xiāng)做公益，是你二叔的安排？】

【那可不，起初還讓我寫兩千字心得。】

老干部做派。

顧杳笑了笑。

接著，周行端又鬼使神差冒出句：【但他現(xiàn)在自身難保，大概率沒工夫管我。】

嗯？

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