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歸杳處 第59章 飯局

氣氛破壞小能手。

腦門被他輕輕拍一下，無奈低笑：“烤著不如生吃，原生態無添加，回去要不要試試?！?/p>

嘻嘻。

顧杳害羞地捂了捂臉。

生吃，她倒想，可自己牙口不好，萬一崩掉怎么辦。

再等等。

等最后一顆智齒長全，咬合力絕對杠杠的。

周政良全然不知她心里所想，只以為剛剛的話太露骨，把人嚇到。

畢竟之前約法三章。

再強的占有欲，在小姑娘一句‘不接受婚前同居’的原則底線下，不得已繳械投降。

她還小。

況且確定關系不到一個月。

來日方長，忍一忍無妨。

但倘若昨晚的情形再來幾回，長期遭受反復折磨，恐怕得去預約心理醫生。

此行目標是看日出。

五月份天亮的早，當地平線投射出微弱曦光時，顧杳迫不及待拉開門簾，滿懷期待的目光投向遠處天際。

“周書記，你以前經常露營看日出嗎?！彼龁?。

身后人沒作答。

靜默兩秒，頭頂聲線低沉：“喊我名字?！?/p>

叫周政良？

偏不。

顧杳心生叛逆，故意唱反調，“周書記。”

“周書記?！?/p>

“周書記?！?/p>

“周書—”

...嗚。

尾音淹沒于男人懲罰的吻中。

小姑娘能有什么壞心思，想親親罷了。

周書記自我洗腦。

看完日出，去附近矮峰拍照。

小顧同志美麗的笑顏在相機快門聲里一張張印刻留存。

大領導優秀，雖比不上專業攝影師，但拍出的照片聚焦平穩，讓女朋友很滿意。

眼瞧日頭上升。

顧杳取來遮陽帽戴好，簡單吃完早餐，兩人漫步往游客中心走，準備坐纜車下山。

購票大廳人聲嘈雜。

周政良進去前，提議她先到旁邊紀念館逛逛，挑一些喜歡的物件帶回家。

站在外面太熱，容易中暑。

顧杳也正有此意。

購票廳與紀念館僅隔十來米，里面女性游客居多，看樣子男士們都很紳士。

熱門商品區人太多，顧杳盡量往小眾區走。恰巧掃見一枚印有梵文的銀色鈴鐺項圈，一下子便聯想到表姐家的可可。

就它吧。

買回去送給狗狗。

柜姐打開玻璃罩，兩只手同時朝鈴鐺項圈伸去。

額。

顧杳下意識抬頭，與某位默契的‘女游客’目光直直相撞。

視線接觸的一瞬。

兩人呆若木雞。

空氣凝固幾秒，聞靜率先反應過來，驚喜道：“妹子！”

“......”

聲音拔得老高，引來周圍不少注目禮。

被嚇一大跳。

大庭廣眾，社牛能不能給社恐留條活路。

當然，這不是重點。

昨天說自己出差的人，結果今天閃現君霞山，顧杳需要一個解釋。

走到僻靜處。

小姑娘慢悠悠拷問：“老實交代吧，別編故事，我一個字都不會信。”

“瞧你說的，搞得我像在外面偷人?！?/p>

聞靜淡定至極，三言兩語，講清事情來龍去脈。

大致意思是，老板臨時更改計劃，差遣她陪同一名外地客戶來君霞山取景。緣分使然，讓兩姐妹在此相遇。

多么唯美。

顧杳瞇眼：“就這么簡單？”

不然？

“老實人不騙老實人，你想象力太豐富，平時少看狗血劇?！甭勳o揉一揉小姑娘腦袋，語重心長地教育。

沉默片刻。

四處環顧一圈，顧杳狐疑問：“你客戶呢?！?/p>

“水土不服，提前下山了。”

“......”

回答不帶絲毫猶豫。

難道真是她多想？

聊著聊著，手機震動進入信息。

大領導已經買完票。

顧杳將自己的定位發過去，熄掉手機，繼續盤查。

“法定節假日，一會兒出差，一會兒陪客戶，老板給多少加班費？你報個數，如果不合理，我幫你申請勞動仲裁！”

乖乖。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

小丫頭現在，可不好糊弄。

聞靜正暗自打鼓，不料念頭剛起，耳邊響起詫異聲，“孟處長也在？”

順著視線望去，看到兩道挺拔身影往這邊走來。

其中一名，應該就是傳聞中的周書記。

而另一位...

聞靜心虛地撇開眼，裝作不熟。

即刻想到什么，她面色凝重咨詢小顧同志，“你家那位身份特殊，我要不要暫時回避?！?/p>

“別緊張?！?/p>

顧杳安撫道：“他在生活中，是一個很接地氣的人?！?/p>

是么...

可聞靜遠遠觀之，卻有點怵得慌。

兩位女士的注視下，周政良和孟長鈞已經緩步走近。

四人匯合。

“我介紹一下，這是我表姐，聞靜。”顧杳親昵地挽上表姐，看向大領導的眼神充滿暗示，讓他稍微顯得平易近人一點。

畢竟，自己剛剛還信誓旦旦地保證。

目光落過去，周政良朝對方頷首，“你好，周政良?！?/p>

大人物竟然自報姓名。

聞靜受寵若驚，連忙點頭回應，“您好?！?/p>

話音落地，自然而然轉向另一邊。

“這位是...？”她面帶微笑，試探問。

嘈雜的空氣，莫名變得安靜。

原本健談的孟處長，此時卻陷入詭異般沉默。

氣氛尷尬。

輕咳一聲，顧杳提醒：“恒遠度假村項目啟動儀式，當晚是你送孟處長回去的。”

啟動儀式，三杯倒...

哦。

聞靜恍然大悟。

“瞧我這記性，原來是孟處長。好久不見，您近來身體可好？”

孟長鈞：......

他今天來做什么。

當猴耍？

視線落到聞靜臉上，孟長鈞意味深長吐字：“確實，好久不見。”

一陣冷風嗖嗖吹過。

啥情況，總感覺兩人怪怪的。

左右打量一陣，顧杳慢慢挪到大領導身邊，小聲問他：“昨天你約的朋友，是孟處長嗎。”

后者神色平靜，未否認。

真是？

小姑娘眼珠微轉。

這也...未免太巧。

可仔細觀察表姐的反應，不像作假。

搞什么。

肯定有秘密。

想到這里，顧杳打破僵住的氛圍，“時間不早，我們先下山吧?！?/p>

四人往纜車亭走。

不多不少，一個不落的剛好坐滿。

期間，小顧同志算是留了八百個心眼子，一路都在做福爾摩斯，尋找蛛絲馬跡。

遺憾的是，毫無所獲。

所以，真是她狗血劇看太多？

揣著八卦和疑惑，臨到下車時，顧杳眼尖地瞅見孟處長背包側面口袋里，裝著一瓶SPF40 防曬霜。

心想，體制內男人還挺會保養。

再默默看向自家大領導，膚色健康，底子極好，難道也隨身攜帶護膚品？

好卷。

抵達山腳，顧杳本打算讓表姐跟她一起，卻被孟長鈞中途截胡。

理由是，趁此機會當面向聞小姐了解一下度假村項目二期開發進展。

偏偏當事人表示沒意見，欣然答應。

顧杳目瞪口呆看著表姐上車，然后，從副駕駛伸出手，朝她‘再見’。

下秒，手機收到微信。

聞靜：【你家那位氣場太強，饒過我吧?！?/p>

【......】

借口。

惡狠狠熄掉手機，睡覺。

愛咋咋地，有本事一直演，哼...

小姑娘氣到不行，周政良伸手過去捏一捏她臉頰，寬慰道：“每個人都有難言之隱，不要強求?！?/p>

道理自然懂。

可是。

“從小到大，我們之間幾乎沒有秘密。不管感情生活，還是——”及時剎住。

空氣安靜一瞬。

果然，耳邊響起輕笑。

她弱弱垂下頭去，聽周政良低問：“感情生活，包括哪些?！?/p>

太激動。

自己給自己挖坑。

不敢去看男人的表情，顧杳小聲糾正道：“其實也沒那么夸張，我跟您的事，表姐只知道百分之一?！?/p>

心里補充，后面再加兩個零。

相處至今，摸透小姑娘的脾性。一旦心虛，就會下意識用敬語。

作為成年男性，介意倒談不上。

只是有一點。

“杳杳?！?/p>

嗯？

小姑娘終于舍得轉過頭，看他。

周政良開著車，溫聲叮囑：“過于**的細節，不能講。”

喔。

這是當然，她還不至于開放到跟表姐分享床笫情事。

咳，想什么呢，子虛烏有。

余光輕掃，女朋友小臉紅紅，害羞了。

周政良唇角微抬。

視線回正，窗外掠過的景色，又是另一番味道。

回到譽峰正值晌午。

劉姨早已張羅好午飯，看到SUV駛入院子，女孩從副駕駛下來，邁著輕快的步伐，便知這趟出游應當玩得挺盡興。

兩人一前一后進屋。

郎才女貌，多登對。

手里盛著湯，劉姨望向玄關的目光，半刻也沒舍得挪開。

那日，遠在京城的夫人聽聞消息，在電話里真是高興壞了。

三年了，周家終于又能多一位小女主人。

希望先生再加把勁，早點把杳杳娶回家。

下午四點左右，周政良將小姑娘送回公寓，暫時不能陪他，稍晚要去赴一個特殊飯局。

名義為‘私人敘舊’。

但背后有何譎昧，不妨去探探底。

-

融泰國際酒店三樓，‘聽濤軒’包廂里。

水晶吊燈將暖黃的光灑在紅木圓桌上，眾人抬頭看了眼墻上掛鐘，五點五十八分，距離約定時間還有兩分鐘。

“周書記一向準時?！?/p>

江局長手指輕輕敲打著桌面，對身旁的辜總說，“今天能請到他，可費了不少功夫?！?/p>

辜總心領神會點頭，身上名貴的西裝平整而熨帖，領帶卻系得有些緊，時不時就要伸手松一松，“姐夫，您說這事能成嗎？我們公司的資質確實...”

江局長豎起食指，示意對方慎言。

目光掃過正在整理妝容的侄女，“待會看我眼色行事，不該說的話一句都別提?！?/p>

話落。

包廂門被侍應生推開，三雙眼睛齊齊朝外望去。

男人步履從容地走進來。

他今晚穿了件藏青色襯衫，最上面的紐扣解開兩顆，身量高大挺拔，比傳聞中的形象更具沉穩和震懾力。

“江局，久等?！敝苷嫉穆曇舨桓卟坏?，恰好讓在座每個人都聽得清楚。

江局長立刻起身相迎，臉上的笑容堆成褶皺：“哪里哪里，我們也剛到。周書記能賞光，是我們的榮幸?！?/p>

我們...

周政良目光在包廂內一掃，在兩張生面孔上停留了不到一秒就移開。

他嘴角掛著溫文爾雅的微弧，既不疏離也不熱絡：“江局客氣，統計局上季度的工作匯報我看過了，數據詳實，分析到位。”

“能得到周書記的肯定，我們全局上下都備受鼓舞?。　苯珠L一邊說一邊引著周政良入座。

不知有意無意，主位剛好就在辜小姐隔壁。

很快，服務員開始上菜。

江局長親自為周政良斟了一杯茶，“周書記，給您介紹一下，這是我妹夫辜志明，做服裝生意起家，現在轉型做農產品。這是我侄女辜媛，剛從英國留學回來，學的是市場營銷。”

辜媛微微傾身，一縷卷發垂落在臉頰旁，香水味若有若無地飄散開來。

“周書記好，久仰大名?！彼ひ魩е桃獾奶鹉?，涂著玫紅色指甲油的手指輕輕搭在茶杯上。

周政良點頭致意，身體卻不著痕跡地向另一側傾斜了半分：“辜小姐客氣?！?/p>

茶過三巡，菜過五味。

江局長見時機成熟，輕咳一聲道：“周書記，最近市里為響應‘一號文件’，您牽頭頒布施行的助農計劃，真是高瞻遠矚啊。該項目若能落實到位，對我們邛海的農業轉型將起到決定性作用。”

“農業是鄉村民生根本，市委市政府高度重視。”周政良端起茶杯，淺飲一口。

辜總抓住機會，適時接話：“周書記，我們公司去年開始轉型做農產品，正好契合市里的政策方向。特別是鄰縣的水稻品質優良，如果能...”

“辜總?！敝苷挤畔虏璞抗馄届o如水，“鄰縣的水稻承包權會按照程序公開招標，市里會確保公平公正?！?/p>

包廂內的空氣似乎凝固了一瞬。

江局長連忙打圓場：“那是自然，周書記一向重視程序正義。不過招標條件是否可以適當考慮企業的轉型期特殊性？畢竟像辜氏這樣有實力的企業...”

服務員進來斟茶。

隔著半張圓桌距離，氤氳熱氣模糊了周政良的神情：“招標條件由專家組制定，會綜合考慮各方面因素?！?/p>

辜總額頭開始冒汗，悄悄看了眼江局長。

得到暗示后，他從西裝內袋摸出一只金線鑲邊的‘煙盒’，借著轉盤轉動菜肴的機會，將‘煙盒’推向周政良的方向。

“周書記，我們公司若能中標，每年愿為市財政多貢獻三個點的盈利?！惫伎倝旱吐曇?，“這只是我們的一點心意...”

周政良的目光落在轉盤上，唇角的笑意絲毫未變，眼神卻驟然冷了下來。

他沒有去碰‘煙盒’，而是緩緩拿起手機：“江局，我突然想起還要給辦公廳回一通電話，先走一步?！?/p>

江局長臉色一變，急忙站起來：“周書記，這...”

“對了。”周政良臨走前似笑非笑看了眼那只‘煙盒’，“518案后，市紀委新裝了高清攝像頭，連蒼蠅飛過都能拍清楚品種。辜總的煙...還是收好吧。”

辜總的手一抖，‘煙盒’啪嗒一聲掉在地上。

江局長的臉色由紅轉白，又由白轉青，最終擠出一抹僵硬的笑容：“周書記說笑，這跟您想的絕無半分關聯...您真是誤會了。”

周政良不置可否，面無表情轉身準備離開。

辜媛突然起身，故意踉蹌了一下，整個身體向男人倒去，“哎呀——”

“辜小姐小心?！敝苷紓壬肀荛_。

他的聲音依舊冷靜，卻帶著不容侵犯的壓迫感。

辜媛站穩后，不甘心地又靠近一步：“周書記，我送您出去吧？”

“不必。”

周政良微微皺眉，抬手擋在兩人之間，“我對香水過敏，辜小姐最好保持距離。而且染上味道回去，不好跟女朋友交代?！?/p>

辜媛的笑僵住，包廂內的氣氛頓時尷尬至極。

江局長眼中閃過一絲詫異，隨即又恢復了那副老練的表情：“原來周書記有女朋友了，怎么從沒聽您提起過？”

周政良慢條斯理整理著袖口，語氣平淡：“個人私事，不值一提。”他看了眼手表，“各位慢用，我先告辭?！?/p>

走出包廂，周政良臉上的溫和面具瞬間卸下。

他拿出手機，撥通一串號碼：“去查辜氏企業轉型后的資質情況，特別是統計局局長與省農廳的往來...對，越詳細越好?！?/p>

掛斷電話，周政良站在電梯前，透過玻璃幕墻俯瞰邛海夜景。

燈火輝煌的城市在他腳下延伸，如同一張錯綜復雜的網。

他知道，今晚這場飯局只是開始，更大的‘好戲’還在后面。

包廂內，辜總撿起‘煙盒’，擦了擦額頭的冷汗：“姐夫，這下怎么辦？周書記明顯不吃這套啊?！?/p>

江局長給自己倒了杯白酒，一飲而盡：“急什么，周政良沒有當場翻臉，就說明還有轉圜余地。官場上的事，哪有一次性談成的？”

辜媛咬著嘴唇，不甘心地問：“姑父，周書記真有女朋友？怎么一點風聲都沒有?！?/p>

“哼。”江局長冷笑一聲，“官至他這個位置，說有女朋友只是托詞。不過既然他明確拒絕，你就別再打主意了。518案后，沒人敢在腐*問題上挑戰他的底線?！?/p>

“可是...”

辜總一聽還想說什么，但看姐夫凝重的臉色，只得咽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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