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夫手里的銅鑼“鐺“地一響,聲波震得洞頂石屑簌簌而落。我盯著他臉上那副與我同款的黑框眼鏡,鏡片后的眼球已經化成青蚨蟲的巢穴,幾十只復眼在鏡框里蠕動,倒映出我和林小婉扭曲的臉。
“這位大哥,“我摸出三枚銅錢擺成三角陣,銅錢邊緣的云雷紋泛起微光,“您這美瞳挺別致啊?“話音未落,銅錢突然騰空飛起,如流星般嵌入銅鑼的“歿“字缺口。更夫腐爛的嘴角扯出個詭異的笑,露出鑲金的臼齒——那分明是龍虎山長老才有的金符牙!牙冠上刻著的“鎮“字突然滲出黑血,在地上匯成個倒轉的八卦。
林小婉突然捂住鎖骨后退,青蚨印里鉆出條金線纏住銅鑼。銅鑼表面浮現出密密麻麻的銘文,竟是《正一威儀經》中記載的“鎖魂咒“。更夫喉嚨里滾出柳氏的聲音:“時辰到...“他枯槁的手指敲響第二聲更,洞壁應聲裂開九道暗門,每個門洞都爬出只人面蜘蛛。蜘蛛腹部鼓脹如孕婦,蛛絲上粘著未消化完的道袍碎片——其中一片繡著玄塵師叔的名字!
“天地玄宗...“我掐訣的手被蛛絲纏住,黏液中混著腥臭的尸油。林小婉甩出斷劍斬斷蛛絲,劍鋒劃過銅鑼時迸出火星,濺起的銅銹竟在空中凝成張合婚庚帖。新郎名赫然是玄塵師叔,而新娘生辰八字竟與林小婉分毫不差!
“貴圈真亂啊。“我踹飛撲來的蜘蛛,蛛腹爆開的膿液里裹著半塊天師令。令牌缺口處爬出條雙頭蜈蚣,每顆頭都長著玄塵師叔的臉。更夫敲響第三聲更,地面突然塌陷,我們墜入個漢代制式的青銅槨室。槨壁上繪著北斗七曜圖,但勺柄指向的卻是柳氏的畫像——她手中的團扇正在滴血,血珠在壁畫上匯成行小篆:“吳氏血脈,九世當償。“
九盞人魚膏燈突然自燃,綠瑩瑩的火光映出槨室中央的玉棺。棺蓋半開,露出具戴金縷玉衣的女尸,雙手交疊處放著把銅尺——正是《周髀算經》里記載的“蓋天尺“!尺身刻著二十八宿,尾宿位置卻嵌著顆青蚨蟲卵。女尸腰間玉帶扣刻著“永泰“二字,與照相館的老照片如出一轍,只是帶扣縫隙里滲出縷縷黑煙。
“別碰玉棺!“林小婉突然厲喝,她鎖骨間的青蚨印滲出金血,在槨磚上畫出個逆轉的八卦。女尸猛然坐起,玉衣縫隙里鉆出無數尸蠶,每只蠶背上都長著人臉——全是歷代青蚨女的面容!蠶群發出嬰兒啼哭,聲波震得人魚膏燈的火苗忽明忽暗。
我扯下道袍內襯鋪地,蘸著金血畫雷符:“五雷猛將,火車...“咒語被尸蠶的尖嘯打斷。林小婉突然咬破舌尖噴出真陽涎,血霧觸到尸蠶瞬間爆燃,火焰中浮現出太爺爺與柳氏對弈的畫面——棋盤竟是活人皮制成,每顆棋子都是青蚨蟲繭!
更夫從洞頂倒吊下來,銅鑼已變成個八卦盤。盤面指針瘋狂旋轉,最終指向玉棺中的蓋天尺。“他要改風水局!“我甩出墨斗線纏住銅尺,線繩卻被尺上的刻度割斷。更夫趁機伸手抓尺,枯骨般的手指觸到尺身的剎那,我擲出的銅錢劍貫穿他的手掌。劍身刺入青銅槨壁的瞬間,整個槨室開始旋轉,北斗七曜圖錯位成反八卦,玉棺中的女尸突然開口,聲音像指甲刮玉:“吳念真負我三世...“她掀開面簾,露出的竟是林小婉的臉!玉面下爬出數百條尸蠶,蠶嘴里吐出帶血的絲線,在空中織成張巨大的合婚庚帖。
“玩夠變臉戲法了?“我摸出七枚棗核釘射向七星位,釘尾系著的紅繩在空中結成天羅地網,“天地玄宗,萬炁...“地面突然裂開,我們跌入暗河。水流裹著無數道袍尸骸,每具尸體都缺了右手拇指——那是龍虎山弟子掐訣的手指!尸群突然睜眼,斷指處鉆出青蚨蟲,蟲翼振動發出誦經聲。
林小婉突然被漩渦卷走,我抓住具浮尸的腰帶。尸體的道袍內襟繡著血書:“莫信玄塵...“落款日期竟是三天后!暗河盡頭傳來編鐘聲,十九具青銅懸棺呈蓮花狀排列,每具棺底都滴著金液。金液落地化作符咒,組成個困龍陣。
“吳山玉...“柳氏的聲音從每具棺材里傳來,“你可知青蚨女為何要飲吳氏血...“中央懸棺突然炸開,玄塵師叔的尸身端坐其中,雙手結著逆八卦印,天靈蓋上插著柄斷劍——正是太爺爺那柄!劍柄纏繞的紫金線突然活過來似的,將林小婉拽向棺槨。
林小婉浮出水面,青蚨印已蔓延到脖頸。她抬手引動暗河水,在空中畫出道血符:“破!“懸棺鏈應聲斷裂,玄塵尸身墜入水中。突然有只尸蠶從他耳中鉆出,吐出口青銅匣。匣內躺著半塊陰陽魚佩,與我懷中的碎片完美契合。雙佩合一的剎那,槨室頂部浮現星圖,柳氏的聲音驟然凄厲:“不可能!這局明明...“話音未落,更夫的銅鑼飛來罩住星圖,鑼面“歿“字化作黑洞開始吞噬星光。
“乾坤倒轉!“我咬破十指按在雙佩上。玉佩迸發的青光中,太爺爺的殘影浮現,他一劍刺穿自己胸膛:“以血還血...“鮮血滲入玉佩,更夫突然抱著銅鑼哀嚎,腐爛的皮肉下鉆出數百只青蚨蟲。蟲群在空中組成太爺爺的容貌,又瞬間散作漫天星斗。
林小婉趁機奪過蓋天尺,插入逆轉的八卦陣眼。當地動山搖間,青銅槨室分崩離析,我們跌坐在龍虎山天師殿前。晨鐘撞響三聲,殿前石碑上新刻的“逆徒“二字正在龜裂,石縫里爬出密密麻麻的尸蠶,蠶背上全刻著“冤“字。
知客道長從殿內沖出,見到我們卻駭然倒退,手中拂塵掉在地上:“你...你們三日前就死在...“他懷里的度牒飄落在地,上面赫然寫著我的生辰八字,歿日正是今天!牒文朱砂未干,明顯是新近偽造。
林小婉突然咳嗽著攤開手掌,掌心躺著只金蠶蠱。蠱蟲吐出口帶血的銅錢——錢文正是“逆天改命“四個字。銅錢突然自燃,火焰中浮現玄塵師叔的殘影:“速去藏經閣...三清像后...“殘影被突如其來的陰風吹散,天師殿的匾額轟然墜落,露出后面血淋淋的警示:“擅改天命者,永墮無間!“
銅錢燃盡的灰燼被陰風卷起,在空中拼成藏經閣的方位圖。林小婉突然拽住我手腕,她掌心金蠶蠱的尾針刺入我血脈,霎時眼前浮現出密道幻象——三清像背后藏著口青銅井,井壁刻滿歷代青蚨女的泣血咒文。
“這蠶寶寶還帶AR導航啊?“我甩開她的手,腕上針孔滲出金血。天師殿內突然響起此起彼伏的銅鈴聲,三十六盞長明燈同時變綠,映得那些祖師畫像宛如活尸。
知客道長突然暴起,道袍下伸出八條蛛腿:“逆徒休走!“他口噴毒霧,霧中浮現出我“弒師“的幻象。林小婉甩出斷劍劈開毒霧,劍鋒卻被蛛腿架住,迸出的火星點燃梁柱上的蛛網。
“天地玄宗...“我剛掐雷訣,卻被林小婉捂住嘴。她引燃張黃符拋向空中,符火映出房梁上懸掛的銅鏡陣——每面鏡子都映著我們的死狀!
“走坤位!“她拽我滾下臺階。身后傳來琉璃瓦的碎裂聲,知客道長的蛛腿刺入地面,青石磚縫里鉆出無數尸蠶。我們撞開側門時,匾額后的血字突然滴落,在地上匯成條血河直通藏經閣。
藏經閣的朱漆大門無風自開,門環上的椒圖獸首突然轉動眼珠。林小婉鎖骨間的青蚨印突然發燙,閣內傳來古籍翻頁的沙沙聲。我們跨過門檻的剎那,身后大門轟然閉合,門縫滲出粘稠的黑血。
“三清像在震位。“我摸出羅盤校準方位,指針卻瘋狂旋轉。林小婉突然悶哼跪地,她背上的青蚨印透過衣衫發光,在青磚地面投下北斗倒影。倒影所指的西北墻角,赫然立著尊布滿蛛網的三清像!
像后果然有口青銅井,井繩上串著四十九枚銅錢,每枚都刻著青蚨女的生辰。我拽動井繩的瞬間,井底傳來鐵鏈拖拽聲,拉上來的不是水桶,而是具貼滿封魂符的紫檀棺!
棺蓋上的封條突然自燃,露出里面并排躺著的兩具尸骸——太爺爺與柳氏的骸骨十指相扣,頭骨天靈蓋各釘著七根桃木釘。他們的胸腔內趴著只臉盆大的青蚨母蟲,蟲翼上刻著我和林小婉的生辰。
“好個生不同衾死同穴。“我摸出五帝錢擺成鎖魂陣,“二位祖宗,打擾了。“母蟲突然振翅,帶起的腥風掀翻棺蓋。柳氏的骸骨突然坐起,指骨夾著張泛黃的婚書,男方名字正在從“吳念真“變成我的名字!
林小婉突然奪過婚書吞入腹中,她脖頸青筋暴起,皮膚下浮現出《青蚨飼魔錄》的全文。母蟲發出尖嘯,井水突然暴漲,浮出九具青銅鼎,鼎內泡著歷代天師的顱骨。
“乾尊曜靈!“我咬破舌尖血染劍鋒,銅錢劍劈向母蟲。劍身卻被太爺爺的骸骨握住,他頜骨開合發出玄塵師叔的聲音:“癡兒...此局需以真心破...“骸骨突然炸裂,骨片在井壁劃出個血八卦。
林小婉趁機跳入井中,青蚨印照亮井底密室。墻上掛著幅未完成的畫卷——畫中柳氏正在給太爺爺梳頭,妝臺上擺著龍虎山天師印與半塊陰陽魚佩。空白處題著句讖語:“三更梳頭,五鼓斷發,青絲纏棺,方解血契。“
密室突然震動,壁畫里的柳氏探出半截身子,木梳齒化作利刃刺來。我甩出墨斗線纏住畫軸,線繩卻被梳斷。林小婉突然奪過妝臺上的玉簪刺入自己心口,金血噴濺在畫卷上,畫面頓時活了過來。
太爺爺的虛影從畫中走出,他手中的天師印突然裂開,露出里面蜷縮的蟲嬰。柳氏見狀凄厲哀嚎,整幅畫卷開始自燃。火中浮現出當年真相:太爺爺為保龍虎山氣運,將懷有身孕的柳氏煉成蠱母,卻被玄塵師叔暗中篡改契約,把血債轉嫁后世子孫!
井口突然傳來銅錢落地的脆響,四十九枚銅錢組成困龍陣壓下。林小婉胸口的玉簪發出青光,與陰陽魚佩產生共鳴。我們被吸入玉佩中的混沌空間,只見太爺爺與玄塵正在斗法,每一招都牽扯著我們的因果線。
“破!“林小婉扯斷連接自己的紅線,空間崩塌的瞬間,我們跌回現實。藏經閣開始坍塌,那些古籍化作紙蝶,每只都寫著“逆天改命“的血字。柳氏的悲鳴響徹云霄:“九世之后...必有人償...“
晨光刺破烏云時,我們站在龍虎山斷崖邊。林小婉手中的陰陽魚佩徹底碎裂,金蠶蠱在灰燼中結繭。山腳下傳來K666次列車的汽笛聲,電子屏顯示著新站點:“終途站——因果輪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