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頓好老太太之后,夏小雪就坐馬車去了火車站。
她沒什么行李,只帶了一個包袱,里面是她的舊衣服還有干糧,錢都縫在秋褲口袋里。
到了車站之后,她拿著介紹信就去買票,來之前她就打聽過時間,離發車還有一個小時。
可當得知要三天才能到目的地時,她立馬蔫了:“請問同志,有沒有臥鋪?”
售票員是位胖大嬸,她上下掃了一眼夏小雪,十分不屑地吐出兩個字:“沒有!”
沒辦法,走吧。
夏小雪轉身還沒走多遠就聽到后面傳來大聲吵架的聲音。
她不是多事的人,可聽到沙城二字時不免多聽了兩句。
“我男人可是團長,我是團長媳婦兒,怎得就沒有臥鋪,這么老遠坐著去,可不把我顛死·····”
售票員大嬸先是看了看站在一旁穿軍裝的小同志,轉而一改之前的冷臉。
笑著說:“哎呀對不住對不住,之前這位小同志也沒說清楚,我這就給您換成臥鋪!”
中年婦女趾高氣揚地接過票。
瞪了一眼那售票員和身邊的小同志,大搖大擺地進了站。
像極了一只伸著脖子仰天叫的大鵝。
再看那小同志一臉的無奈。
夏小雪:看來哪個時代都一樣。
于是也回到窗口:“同志,方才我沒跟您說清楚,我是去隨軍,我丈夫是···營長,我也想···!”
那大嬸一看是剛離開的小姑娘,又探出頭往她左右看了看,發現就她一人,大聲道:
“你說是營長就是營長,我男人還是首長呢!快發車了,走不走?不走可不退票啊!”
夏小雪湊近了將手里握了半天的五塊錢塞給那大嬸。
其實她也不確定這五塊錢好不好使,不過對她來說已經不少了:“漂亮嬸子,我一看您就是個熱心的,您幫個忙,坐這么老遠我這身板不行,補差價剩下的,算我請您吃瓜子····”
話還沒說完就聽到大嬸喜笑顏開的換了語氣:“小姑娘你就是太瘦了,坐一路可不得把腚坐開花,給坐票!快點啊,馬上要發車了!”
夏小雪笑著接過票直奔進站口。
進了站一輛綠皮火車停在不遠處,竟然還能開窗。
夏小雪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不過很快她的想法就被人群擠飛了。
雖說不是年關,火車站也到處都是人。
夏小雪瘦得跟小雞子似的,在人群中根本不起眼。
一個背著大包袱的男人從她身邊經過時碰了她一下,她就像只小陀螺一般被帶著轉了一圈,險些摔倒。
“哈哈,你是紙糊的嗎?怎么一碰就要倒!”
夏小雪站穩后尋找聲音來源,發現是一個年輕男人正看著她捧腹大笑。
長相不錯,屬于小鮮肉型。
不過花襯衫,牛仔褲.....
在這個年代,可不是正兒八經的人穿的。
還是遠離的好。
她嘟起嘴滿臉疑惑,想不通有什么好笑的!
嘟囔了句就要走。
林淮上前走在她身側笑著問她:“你剛才說什么?”
“我說,怎么好好個人長了張嘴!”
又補充一句:“沒錯,說的就是你!”
“哈哈哈~~”
林淮再次笑了起來,他發現這小姑娘說話挺有意思,年齡不大,但是不怯生,而且也不像別的女生那樣,見了他都要多看兩眼,甚至纏著他。
夏小雪邊走邊找車廂,看著旁邊的人覺得很無語。
到了她的車廂的時候,她停下看著林淮說:“你知道嗎?別人都是笑起來很好看,你是看起來很好笑!花!孔!雀!”
說完直接上了車。
林淮愣在原地。
這小姑娘,穿著破舊不堪,雖說上衣沒有補丁,但是明顯不合身,很寬很大,右腳上的鞋子馬上要破了,放在人群里十分不起眼。
可她剛才的懟人氣勢和眼神完全不像外表這樣。
“少爺,少爺,您怎么還不上車啊,要開車了!”虎子提醒他。
林淮瞪了他一眼:“別喊少爺少爺的,你想讓我戴帽子啊!”
“花孔雀?”
“我哪里像花孔雀了?”
他自言自語后,又從上到下看了看自己的衣服,無奈撇了撇嘴。
.....
夏小雪位置在下鋪,安頓好之后,她就去接了杯水,準備吃飯。
從一早到這她還沒來得及吃東西。
剛起身走到通道,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得虧換了臥鋪,我說小李啊,以后啥事你得說出來才行,你不說人家咋知道我的身份,這要是坐著到沙城,嬌嬌咋能扛得住?”
“是啊,小李哥,我媽說得對,我這身子嬌貴,才坐不了硬座呢!”
夏小雪抬頭就看到自稱是團長媳婦兒的中年婦女帶著一個姑娘還有那個軍人同志走了過來。
那小同志兩手都是行李,尷尬一笑:“嬸子,不是我不說,是連長不讓說···”
中年婦女嘖了一聲,壓低聲音說道:“你這孩子,你就說是團長咋了,誰還能跑那老遠去求證去啊,咱們就是要個臥鋪,又不干違法亂紀的事兒!”
夏小雪端著水回去的時候發現那個婦女正坐在她的位置上,而跟著她那個姑娘坐在對面,穿軍裝的小同志坐在通道靠窗的單獨座椅上。
看到夏小雪坐下,那婦人上下打量了一下她,眼中劃過不屑。
片刻后,她笑呵呵問道:“姑娘,你看你還年輕,能不能跟我換個位置,我在上鋪,不太方便!”
夏小雪蹙了蹙眉。
朝著對面的下鋪抬了抬下巴:“大嬸,那兒方便,你在那更合適!”
婦人瞬間變了臉:“哎,現在的年輕人,咋就不知道尊敬長輩呢,這可跟雷鋒精神反著來呢,是要被戳脊梁骨的!”
對面下鋪坐著的姑娘也隨聲附和:“可不是嘛,跟長輩換個位置咋了?長這么瘦,去上鋪也不影響啥啊!”
“哎,我男人為國家出力,我這團長家屬想坐個下鋪都不成?這要是讓火車長知道了,高低得給我安排倆下鋪!”
“大妹子,你還是團長媳婦兒呢?那你家男人不就是團長了?聽俺們家那口子說過能當上團長,那可都是上過戰場打過敵人的,都是英雄,小姑娘,這位置你該換!”
“是啊,這年輕人咋沒一點雷鋒精神,軍屬本來就該受照顧,何況這還位家里的還是位團長!”
·····
這時火車已經開動了,旁邊的乘客都對夏小雪指指點點。
夏小雪被氣笑了。
她看向對面下鋪的姑娘,大聲說道:“喂,我說,既然你媽不方便在上鋪,你怎么不去上鋪呢?你作為她的女兒,怎么就這么恬不知恥的穩坐下鋪,還好意思說讓我換位置的?再說了,現在是新社會,人人平等,即便是團長,就該在下鋪嗎?我花錢買的位置那就是我的,我想給你換那是我心善,我不想跟你換,你也不用道德綁架我,沒用,我不吃那一套!”
旁邊的人聽出了關鍵:“哎呦,這姑娘是你閨女啊?那你咋還讓人家姑娘跟你換位置?你跟你閨女換位置不就行了”
“就是啊,有下鋪還跟別人換,真是,還團長媳婦兒呢?不能這么欺負小姑娘的!”
“這一看啊,就是她跟她閨女故意的,想占倆下鋪,把小姑娘擠兌走,誰不知道下鋪舒服又方便,還讓大家埋怨人姑娘,真是,心眼子真賊!”
中年婦女一聽不樂意了,站起身指著剛才的人:“你說誰賊呢?啊,說誰呢你,你瞎說八道,往老娘身上潑臟水!”
“說的就是你,敢做不敢讓人說了還!”
那人也站起身,大有不行就干的架勢。
自稱團長媳婦兒的身高矮一截,氣勢也弱了些,她閨女扯了扯她的袖子,示意她坐下。
風向已經倒了,再多說也是沒用。
她瞪了夏小雪一眼,起身回了對面。
夏小雪開始吃飯,她吃東西的時候很慢很安靜,像是整個世界就她一人似的,雖說很難吃,但是裹腹而已。
她現在還沒條件挑食。
感覺到有一道目光盯著自己,夏小雪抬眼看去,在斜前方通道里,嘲笑過她的那個年輕人正靠窗看著她。
那姿態松弛,慵懶。
二人目光匯合,年輕人沖她挑了挑眉,又豎起了大拇指。
夏小雪不明所以,向他翻了個無敵大白眼。
吃完飯,她收拾好東西,無所事事地看向窗外,這是兩輩子第一次坐傳說中的綠皮火車,哐鐺哐鐺的聲音哄得她很快就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