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眾矚目的星光之夜終于來臨。
INSEVEN七人小隊在后臺集體準備,蓄勢待發。
星光大廣場迎來了人山人海,場面甚至一度堪比明星演唱會。燈牌、應援帽、熒光棒、吶喊聲、尖叫聲……所有演唱會的元素都可以在這里輕松找到。
開心與興奮是真的,說不緊張是假的。
我甚至從未想過我會上這么大的舞臺,去俯瞰眾生,去展現自己。太虛幻了。
倘若將這種狀態表達成「怯場」或者「識淺」,個人覺得都太過片面,人在一定情境中,腎上腺素飆升,往往會失去自己與周圍一切聯系的正常判斷,以致于生出另一個形而上的「自我」,去控制肉身之「自我」。
正如此刻之「我」,以前從未有過,往后亦不再來,是絕對有可能的。同時有可能的還有,就是此刻之「我」在封閉的回憶殘骸中往復徘徊,不斷再現,與不同時期不同時刻的無數形而上「自我」碰撞交錯,不辨前后。
但不管怎么樣,肉身在那時那刻的感覺才是最真實的。
我覺得,高中時代一去不復返,就好比未來的大學時代亦會一去不復返,兩者并無差別。唯其肉身一步步地站在不同的山與野,感受著當下實實在在的景與風,然后走向毀滅。
“在想什么呢,顏啟?”明芮用手肘推了推我。
“哦,沒,”我搖搖頭,“在想等下表演的事情,一定不能出錯了。”尷尬而笑。
“別那么緊張,像上次彩排那樣,專注正常發揮就好了,千萬不要有太大的壓力,現在開始什么都別再想了,好好享受舞臺吧。”明芮拍拍我的后背,以作鼓舞。
我點頭說是。
“我可不行,我覺得我好緊張啊!”卻看到練微在一旁一直跳腳。
“有我在呢,INSEVEN所有人都在。舞臺上的你威風凜凜光芒四射,你一直都是最棒的,相信我。”明芮走過去,開始安慰。
抱著她整整一分鐘,練微這才慢慢地消停下來。
A姐一如既往的颯氣,今天穿上一身男款休閑小西裝,戴上一頂藍色的鴨舌帽,就感覺更酷了。
里奈對著鏡子一直撥弄她染色的頭發,仿佛新娘子一般緊張又謹慎地一遍遍檢查自己的妝容。
于桐把手機捏在手上,不時地拿起看看內容打打字而又放下,想必是在和她遠在他方的男友互動心情。
而花野,則在稍遠的一側自己一個人繼續練習著hiphop的表情姿態手勢,不斷地重來不斷地修正著……
“各位!”明芮用力地拍拍手,叫大家一起過來聚集,“還有一個節目就到我們了,都放松點,準備準備儀式!”
于是所有人圍成一圈,手搭著手并緊緊握住。
不久,晚會的相關負責人員就走過來通知我們standby隨時準備可以上臺了。與此同時,音箱中傳來臺上主持人幽默詼諧控場的聲音。
“都拿出橫刀立馬的氣勢來!”隊長明芮微笑著用力按著我們的手。
“沖!沖!沖!”我們齊聲吶喊打氣。
“我們是誰!”明芮又一聲用力。
“INSEVEN!”我們又一聲吶喊。
“我們棒不棒!”
“棒!棒!棒!”
“誰最棒!”
“我們最棒!!”
隨著主持人用他最情緒拉滿的語調大聲喊出我們的名字:“下面有請街舞隊IN~SE~VEN~!!!”
全員一鼓作氣,將我們的右手最后一次聚攏一起蓄力按下、再炸開,我們正式登場了……
從花野開始率先表演,直到我接上,再到最后結束,擺出最酷炫的ending-pose,我竟真真切切實實在在地忘記了時間的流動。
全程腦中只有一件事,就是跳舞,舞舞舞,別無他事。
燈光不停地轉換,臺下歡呼雀躍的浪潮一層疊一層,連空氣每一個的構成因子都變成了一把把渾濁的聲音。
我們揮灑著汗水,直至停歇的那一刻,爆炸如雷的尖叫聲依然不絕于耳,我知道,我們成功了……
完美地呈現了一場勁爆的視聽盛宴,在這個屬于我們的舞臺,留下了人生歷史永恒的印記。
這四分鐘,用那時新的話說就是,“泰褲辣”!
當我們走下后臺,后臺的所有人也給予了我們最熱烈的掌聲。
這種仿似迎接著凱旋歸來的勇士之感覺,讓我的內心激動久久不能平復。
請理解我一介凡夫,深知一生不過幾回立于高山之巔的澎湃心情。此時此刻,我真覺得世界舍我其誰。
甚至在那迎新晚會徹底結束后,當我們穿過擁擠洶涌的人群,享受著來自他們驚羨仰慕的目光以及簇擁哄抬的聲音之時,我仍懷疑我是在玩cosplay,披著某個耀眼明星的人皮,以此奪舍,浸淫原本屬于TA而不屬于我的光輝榮耀。
當晚。
我們一起去了東門商業街——俗稱「墮落街」——舉行了慶功宴。
除了明芮和練微本來就是情侶一對之外,其余人等皆沒有拖家帶口,簡簡單單一行七人。
「墮落街」主街綿延兩公里,副街橫街二十多條,之中經營著購物餐飲休閑娛樂體育金融會展服務醫療等諸多內容,且由于其目標多是面向附近高校(含財大在內一共五所)學生群體,亂七八糟的名目就更多了,甚至還有不少你所想象不到的各種隱藏服務。
當然,每個街區都會有其不同的街區文化,看山是山看水是水,即使身處同一條街,互相搞不明白的表里內里多了去了,不變的是街區本身,渾濁的終究是人罷了。
最終,我們在德新路一家ktv中開了一個包間。
隊長明芮高喊,不醉不歸!啤酒開局就叫了四打罐裝。
起初大家都斯斯文文的,用小杯子斟滿一杯,一起舉杯小酌了一口。
“今天在臺上可恐怖了,有一個動作完完全全忘了,結果站在那里傻不拉嘰地瞎晃了整整一個八拍。”于桐把杯子放下就說。
“你說的是宅舞那一part嗎?哈哈哈!我轉身的時候看到你沒轉我都以為我跳錯了!”練微捂著嘴就笑。
“這沒事啊,觀眾完全看不出來的嘛,那時候你剛好走到身處我們三個的C位,做點與眾不同的動作也是相當合理的呀。”里奈說著自己噗嗤一笑,“我也有啊,排舞那會兒我左腳踢到了自己的右腳,當時可嚇了一大跳,幸好身體擺動的幅度不是很大,加之那會兒燈光閃爍閃爍的,這才蒙混過去。”
“哈哈!那如果摔倒了,一定會尷尬死吧!”花野拍著大腿笑出眼淚,“要不然,你摔倒的時候夸張做作一點,慢慢地倒下去也很有喜劇效果啊,哈哈哈!”
“呸呸呸!”里奈呵呵一笑,然后把一罐啤酒推到花野面前,“喏,你不用笑我們,我知道你第一個出場肯定慌極了,姐賞你一罐,讓你壓壓驚~”
花野苦笑,竟也二話不說爽快地將之拿起一飲而盡。
我問明芮要點什么歌,他說想點beyond的,隨便哪幾首都行,于是隨后我就一個人坐去了點歌控制臺那邊。
看著嘩啦啦的菜單,我犯了選擇困難癥,替明芮點了五首歌之后,我自己想點的,竟一時間不知從何下手。
從口袋掏出煙,點著一根,叼在嘴里,眼睛繼續看著屏幕,而慢慢騰起來的煙霧開始往上熏,我也任由它熏。
“過來呀顏啟!一直在那發愣干嘛呢?來喝酒呀!”肖瑤喊我。
我把煙快速在煙灰缸上碾滅,說了一句,來啦!
然后就一直跟他們玩骰子,天知道是不是運氣不好,結果一直輸,于是只好啤酒一杯一杯地下肚。
里奈看我喝了不少,提議大家一起陪我一杯。
大家就一起陪著我喝了一杯,臨了還不忘來一句友誼萬歲友誼長存。
就這樣,所有人再不是起初遮遮掩掩斯斯文文的樣子,漸漸地就喝放開了,甚至到了后來,男生們喝到了盡興處,不知什么時候開始就變成了一罐一罐地對口豪飲。
“INSEVEN是最牛逼的!絕不能解散知道嗎?”花野趁著酒意拉高了嗓門說。
“沒人說解散啊,你喝多了。”肖瑤拍了拍花野的后背。
“我沒喝多。”花野打了個空嗝,“隊長說的。”
明芮看了看花野,又看了看我,接著又看著大家,嘆了一口氣說:“我也不是說非要解散的意思,只是有一些挺現實的考慮。現在大家都還不忙,正好是有緣聚在了一起,等到正式開課以后,學業繁重,還有各種各樣的社團和活動,會交各種各樣的朋友,各忙各路,恐怕再一起練舞什么的就很難,畢竟也不是什么以表演走穴賺錢為目的的街舞團隊,往后參加大型表演的機會其實不多的。”
“所以就解散?”練微第一個表示強烈的抗議,很生氣地說,“太搞笑了吧你!你的意思就是說,和我談戀愛也是一時興起,等想散了隨時就散,對吧!?”
明芮頓時傻眼:“喂喂,這兩碼事好吧?”
“怎么是兩碼事了,根本就是同一回事!”練微是越想越氣。
“依我看吧……”里奈用手指轉了轉桌上的自己的酒杯,“人畢竟都是有感情的動物,「INSEVEN」與其說是一個團隊,不如說它已經成為了一種精神,是「INSEVEN」不屈不撓團結一心的精神與力量讓我們同舟共濟,結下了難能可貴的友誼,要說解散,解散的可是這種精神,難道不是嗎?”
“對啊!里奈說得對!「INSEVEN」就是一種精神,是我們一開學就有的財富,別人想有都還沒有呢。”于桐左手拉著里奈,右手拉著肖瑤,“我們好朋友一輩子!誰稀罕那些表演不表演的,偶爾有空就聚,不就好了?”
肖瑤眼看氣氛有些尷尬,呵了呵于桐的手,然后起身給各位倒酒:“開心的日子說什么喪氣的話,虧你們大男人的,想那么多干嘛,我們女孩子跟你們一起玩都不怕吃虧,玩得開心就完事了!喝喝喝,解散什么鬼,就這樣,該聚聚,該忙忙,兩不耽誤,友誼地久天長!”
還得是A姐,氣場這一塊拿捏得死死的,明芮也被說得不好意思起來。
“我錯了!各位,我自罰一杯!”明芮舉杯就喝。
“一杯怎么夠,起碼一罐!”練微這會兒頗有大義滅親趁火打劫左右亂殺的意思,“倒是顏啟,全程不說話,該不會你一開始也想著解散吧?一個個都是壞蛋!”
我慌忙擺擺手,表示誤會了,只是不擅長表達,然后賠笑。
拿起一罐啤酒,跟著明芮我也一飲而盡。
“也不是愛過就算的人。”我如此說。
“喲!聽起來有故事啊!快說說看,怎么愛過了?愛過誰了?我們想聽,哈哈哈!”沒想到此話一出,竟成功讓他們的注意點轉而落到了我身上,練微帶頭就起哄。
“沒,沒有……”我苦笑著,心里喊救命,腦袋搖得像撥浪鼓。
“肯定有,快說——快說——快說——”練微打著拍子把節奏帶得更起勁了。
“哈哈!真沒有!”我掩面而笑,隨即抓起另一罐啤酒,再一次對著喉嚨一飲而盡。
其實這一刻,我確實想起了車嘉。但既然是我心底的秘密,即使是密友,也都不可以隨便去說。更重要的是,不知從何說起,才會保證這份珍貴的記憶始終無損無花。
“我是說——我愛你們啊——”趁著酒勁上頭,我終決定如此綻開笑臉高喊一句,“愛死你們就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