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空的脈搏 121 先生大義 請先生赴死

離開籃球場了以后，我其實(shí)并未馬上回宿舍，而是又走到了科技館的附近呆坐。

半個多小時斷斷續(xù)續(xù)抽了三根煙，這才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塵走人。

路走到一半就碰到了線顯洪，這家伙神色慌張鬼鬼祟祟，手里像是拿著什么，又害怕別人看見似的。

本想裝作什么都沒瞧見，繼續(xù)走路。誰知他把我叫住。

線顯洪說：“嘿，顏啟同學(xué)，能和我一塊走嗎？我也回宿舍……”

我說：“沒問題啊，那就一起走吧。”

并沒追問他手里拿的到底是什么。我只是看見了一個黑色的塑料袋，裝著兩個形狀類似小皮球的東西。

線顯洪見我看向塑料袋，趕緊地用右手遮掩、蓋了蓋。

我就笑他：“什么表情哦，神神秘秘的。”

“沒……沒什么……”線顯洪更像是做賊心虛。

也罷，我也沒興趣知道。

接著一路無語，就徑直和他一起回到了宿舍樓。他去他的302，我回我的307。

推開宿舍門，看到帥陽已經(jīng)回來了。我和他打了個招呼。

帥陽就問我，瞿青是否在我這里找過他。

我說，并沒有的。

他就說，哦，知道了。

再無他話。最后各自洗澡，各自睡覺。

第二天起來，他沒有等我一起吃早餐，就早早地下了樓。

我猜想，這家伙肯定是找瞿青維護(hù)修整關(guān)系去了。這些天，不用想，他肯定是冷落了瞿青，這會兒又焦急了。

洗漱好，穿好衣服鞋襪，沙越過來找我，隨后跟我一同出門。

走到大斜坡，他說想買兩杯奶茶（其中一杯給儲檸），問我要不要。我說不要，就站著等他。

這家伙委實(shí)有點(diǎn)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意思，一邊買奶茶他一邊直勾勾眼定定地看了那個賣奶茶的小姐姐很久。

等他買完了奶茶，繼續(xù)走在路上，我笑他：“不會吧？你又看上人家啦？你的儲檸大大呢？說好的一心只為一人呢？”

沙越就立馬解釋道：“哎呀！儲檸大大是儲檸大大，奶茶姐姐是奶茶姐姐嘛！我純粹是好奇和欣賞而已。你不覺得她長得有點(diǎn)像哪個明星？”

我說：“哈？像哪個明星哦？”

“渡邊美波啊！難道不像嗎？”沙越既驚喜又疑惑。驚喜的大概是他有所確認(rèn)，應(yīng)該是「像的」，疑惑的是我竟然沒有覺得「像」。

“哈？渡邊什么美波？聽都沒聽過……”反倒是我一臉問號。

“就是00年出生的霓虹國美少女，集可愛與成熟于一身的甜妹天花板渡邊美波呀！電影版《我想吃掉你的胰臟》女主角啊……”沙越居然在試圖喚醒我的認(rèn)知盲點(diǎn)。

“完全沒聽過啊，不過這劇名聽起來就很變態(tài)，有空去找資源看一下也是可以的。”我邪惡一笑。

“什么嘛，人家明明是青春愛情片，可凄美啦，看完我都眼淚稀里嘩啦的好不好？”

“哦，愛情片吶，那我不看了。”

“你得看啊，不然你不知道這小姐姐到底長得像不像……”

“像不像也沒關(guān)系啊，”我也頗有自己的見解，“渡邊美波是渡邊美波，奶茶小姐姐是奶茶小姐姐，可能會有那么一些神似也好，也終歸是不同的兩個人啊。”

“我就沖著這一絲的神似，這才多看了幾眼嘛，你可千萬別在儲檸大大面前告發(fā)我……”

“你倆的關(guān)系我都不想說了，沒點(diǎn)變化。更別說告發(fā)不告發(fā)的了，我根本不想理會你們之間的那點(diǎn)破事。”

“呃……”

沙越聽我懟完，拿著奶茶默默地跟在了我的身后，再不敢說些什么。

去吃了早餐，趕去上課。

從「清風(fēng)樓」穿過了8棟、9棟教學(xué)樓，然后繞過圖書館。走過一條小路，路邊聽到有幾只麻雀在叫，但就是不見蹤影。

我撿起一塊小石子輕輕地扔進(jìn)了草叢之中，那幾只麻雀就鉆了出來，然后向著天上騰空而起。

看著它們，我就像看見了清晨里帶著希望的和平鴿。

駐足了六七秒。我們繼續(xù)前行。又穿過了博物館，就來到了14棟教學(xué)樓。

接著便開始了學(xué)習(xí)忙碌的一天……

這天，我難得少有的聽課認(rèn)真，筆記也是在書上抄錄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

所有的課，一分鐘也沒落下。

下午放學(xué)了以后，我也幾乎是最后一個走出的教室。

完完全全就是讓自己盡情體驗(yàn)了一回當(dāng)學(xué)霸的快樂。

當(dāng)然，學(xué)霸的快樂肯定不止這一種，但管中窺豹，同樣能使我滿足虛榮之心。

我甚至有點(diǎn)膨脹——情情愛愛什么的，就他媽的讓它們見鬼去吧！

這種快樂的心情持續(xù)了很久。

直到晚上。

我在宿舍里看書。

看著看著，突然感到渾身有點(diǎn)不適從。心里面總感覺有一股神秘的力量拉扯著我，想要帶領(lǐng)著我去個什么地方。

我停了下來，仔細(xì)聆聽那里面的聲音。

十幾秒之久，什么也沒聽到。正待放棄之下，幽靜中，我聽到它說：“君子……豈能言而無信……”

“什么言而無信……？”我驚訝了一下，不得不認(rèn)真開始了思考。

琢磨來琢磨去，最后總算想起了浦新覺——

想起了我答應(yīng)他今晚要去科技館那邊的籃球場見他的那件事。

也忽然間有點(diǎn)雞皮疙瘩、毛骨悚然……

這搞的就像是潛意識里極端渴望面基指引的那樣，在腦海中竟蓋過了所有異性對我的誘惑與吸引，我竟然這一瞬間對一個男人充滿著興趣！

“臥槽，顏啟，你該不會是像里奈說的那樣，有GAY傾向吧？”我嘴里雖這樣十分懷疑著，身體卻非常誠實(shí)地去換褲子穿鞋，準(zhǔn)備著一系列出門的動作。

整理好之后，同樣二話不說，我就出門。

并且毫無拖泥帶水地直接就走到了相約好的籃球場。

并且的并且，單刀直入一下就找到了浦新覺……

浦新覺就坐在球場邊昨晚我們坐過的那張長椅上。

仿佛就像早已準(zhǔn)備好的，隨時等我到來。

我走到他的身邊，他便抬頭微笑著跟我說了一句：“恭候多時……”

事情到了這里，頗有些男同雙向奔赴的惡搞趣味。但事實(shí)上，我和他都明白，我們并不是GAY。

說到底，是我一塌糊涂的生活無處宣泄傾吐，而浦新覺恰恰是那個可訴說的樹洞。是我亟待迫切需要一個出口，不想一個人活生生把自己憋死。

但何以這樣只見過一面就能確定認(rèn)為他就是那個理想的樹洞？非要說個理由，那就是第六感。

第六感這種東西，我有，但不多。

雖不多，但有時它就是邪門的準(zhǔn)。

因?yàn)橛X得他是個可靠的樹洞，所以他應(yīng)該就是可靠的樹洞。不容反駁。反駁就是你對。

我站著問他：“今晚沒打球？”

他回答：“投了幾個來著。但覺得沒什么意思，就坐在這兒了。”

“我可以現(xiàn)在就坐下嗎？”

“當(dāng)然。請便。”

“這么說，可能有點(diǎn)唐突，”我一邊坐下一邊說道，“你昨晚說我的，「失戀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我覺得我走不出來」，這句話細(xì)想之下，簡直**炸了。我就覺得，你肯定是那人間清醒，我必須來到你的面前，接受更多的醍醐灌頂！”

“呵呵，隨口說說的啦！我哪有你想象中的那么牛逼。反倒是你這反射弧有點(diǎn)長啊，昨晚說的話，你今晚才來激動……”浦新覺說。

“總該是有很多東西，是后知后覺的嘛。”靠著長椅，我也呵呵而笑，拿出煙，順手就給自己點(diǎn)上了一根。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于是把煙盒遞了過去，問他：“抽嗎？”

浦新覺擺了擺手，道：“不。這玩意我沾不了一點(diǎn)，一抽就喉嚨癢，咳得賊厲害。”

我說：“哦。”

然后收好煙盒，自己又吸了一口嘴上的煙。

望了望球場，我也終有感而發(fā)，吐了一口煙霧，我說：“有些朋友一眼就能感覺相見恨晚，你就屬于是這種……”

浦新覺繼續(xù)笑笑：“呵呵，這么抬舉我喲。你這么一說，我發(fā)現(xiàn)我也有這種感覺。所以我相信，今晚你一定會來的……要不……事不宜遲，講講你那失戀已久的故事？”

此刻我們達(dá)成共識。

浦新覺身上的確有這種洗煉過的沉著冷靜，并且更像是一個聊齋先生，為我沏好茶水、準(zhǔn)備好紙墨筆硯，等待我的故事呼之欲出，然后欣然地記錄下來。

于是我開始了那淡淡的訴說——

故事從「一年前，我遇到了這么一個女孩，她的名字叫做河莉」開始，然后講到那「所以，就這樣匆匆分手了」結(jié)束。

中間發(fā)生的與別的女生的所有插曲，我也如實(shí)道來。

講了很久很久，浦新覺也一言不發(fā)地聽了很久很久。

直到我把故事徹底講完了以后，他才正襟危坐，看著我的眼睛，對我說道：“難道你不覺得，上天已經(jīng)待你不薄了嗎？至少你目前的所有故事里面，都沒有任何一個女孩到處去說過一句你的不是。”

“啊，是的呢。你不說我都沒察覺，真是這樣。”我也忽然有所醒悟，“雖然我一無是處，從頭到尾都那么糟糕，卻也沒人咬牙切齒到叫我去死。”

“所以這說明什么？”

“昂？說明我……人好心善……？”

“不，說明你只是還沒遇到真正恨你入骨的姑娘。”

“啊？”

“到時棋逢對手，你會死得更慘……”

“為什么呢？與河莉的這一次都已經(jīng)要了我半條命了，還會深情投入去愛嗎？不要再去愛不就行了嗎？沒有棋逢對手，更不會有那死得更慘……”

“你先別激動，等我細(xì)細(xì)跟你分析道來……”

“昂。你且說。”

“事情總有它的兩面性，一方面你會覺得自己用情足夠深了，不可能再愛，一方面擺在你眼前的，卻是相信愛如拯救。你以為你從此再也走不出來了而已，其實(shí)你心底明白得很，時間它就是解藥。隨著時間的不斷往前推移，你還會遇上更多更多的人，而這些人之中也依然會有一些人使你為之感到驚艷，你還是會繼續(xù)為愛赴死。并且這輪回更深，痛楚更多。不管你接不接受這個現(xiàn)實(shí)，你的性格其實(shí)早已決定了你的一生……”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根本就是個多情的種，一輩子擺脫不了為情所困。對嗎？”

“你可以這么理解。但你要弄清楚，所有的結(jié)局都已經(jīng)是最好的結(jié)局了，勉為其難也沒用。包括河莉，她已經(jīng)是過去式。阻擋你自己前行的，只有你自己。同樣的，前路不管是平坦還是坎坷，也都是你自己的親手安排。”

“恕我直言，最后的一句我不是特別明白。”

“很簡單的理解啊，意思就是說，今天過去的姑娘對你無從生恨，只是因?yàn)槟憬裉斓淖越ㄈ嗽O(shè)還算不錯；明日將來的姑娘對你恨之入骨叫你去死，很有可能也只是你對別人的虧欠故意為之。換句話說，笑與淚都是你自找的，就看你每一步怎么走了。”

“你如何能這么清楚地看盡我的一生……”

“呵呵。請不要誤會。我所說的，并不是你的一生。是所有人的一生。一個模板，過程都是一樣的，遇上的人與事或多或少而已。所以反之，未來恐怕是你對別的姑娘恨之入骨叫她去死也未可知。這種事情微妙得很……”

“啊，真是太難了。”

“不難啊。「先生大義，請先生赴死」，僅此而已。只有不斷赴死，萬軍從中才能取其首級。愛慣了，就好。你怕什么呢，往前沖才是青春。”

“青春過后仍霸業(yè)未成呢？”

“那就好好反省，從此認(rèn)命。”

“呵呵。你如何能看得那么通透，莫非你闖過無數(shù)情關(guān)了？”

“說出來你都不信，我一次都沒談過。”

“智者不入愛河？”

“呵呵。是不是智者我自己可不敢妄自尊大，但鐵鍋只燉大鵝，這才是我的人生宗旨。”

“厲害。請受小弟一拜！”

“大禮就不必了，哈哈！只不過既然如此，我也講了那么多，作為回報，你是不是應(yīng)該有所表示？”浦新覺忽然換了一種畫風(fēng)，邪魅著笑臉對我說道。

脊梁骨一道涼意，我說：“吶！財、財沒有，色、色不行啊。”

“呵呵！想哪兒去了？我的意思是，你能否教我玩幾個街球的動作……”

“呃……你說的是這個啊……那……那當(dāng)然是可以的……完全不成問題的嘛！”

“好嘞！感謝啦！”

“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