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我一直為選修課的事情發愁。不知道這學期應該選修哪些課程好。
在校園網報名的網頁上我看著密密麻麻的好幾頁課程,一瞬間掉入了選擇困難癥的黑洞里。
于是我開始擺爛了好久。坐在平板前,撐著半邊腦袋就是發呆。仿佛那些字在我眼前,分開認真一個個去讀,我都認識,連在一起就像一堆粘在屏幕上的蒼蠅,看也看不真切。
后來我下定決心選四門。
回想了一下之前三個學期中選過的科目——有《哲學思辨》、《休閑學概論》、《動畫概論與作品鑒賞》、《資源生物學》、《編程語言(初級)》、《演講與口才》、《葡萄酒文化與品鑒》、《中國古代錢幣》、《AI機器視覺概論》、《顯微鏡下的世界》等。
那么,這學期就盡量避開這類似的領域和學科好了。然后我想,輕松好玩且又容易拿學分的也得碰碰運氣。
于是我趕緊振作起來,睜大了我的雙眼去摳屏幕。
第一頁下來我選了《投資與理財》。
接著第二頁我選了《旅游地理》和《日語》。
第三頁我打了哈欠,沒個滿意的。
最后在第四頁隨手挑了個《信息分析與預測》。
就此收工。
合上筆記本。
繼續擺爛。
突然又佩服羨慕起太行宇來。這家伙是選修課都當必修課上的,每樣課程都學得相當精。
包括之前看他學的《毛筆書法》、《硬筆書法(鋼筆)》、《魏碑臨摹》、《橋梁藝術鑒賞》、《佛學文化中的生命探索與實踐》、《世界文明史》、《室內裝修藝術鑒賞》、《剪紙藝術》、《戲劇賞析》、《民族管弦樂賞析》等等,每一節課無一缺漏,還各種泡圖書館讀書借書深度學習,買這買那的相關工具之類,練個不停、學個不止、深迷其中……
此刻,我好想寫下一篇《論絕對學霸與偽上進學渣的深度差別》。不要問我為什么,問就是說說而已——我才不寫。
說起來,之前三個學期的那些選修課,我基本都還是全踩著及格線過的呢——講出來都怪不好意思的。
眼看午飯時間快到。
我餓了。
宿舍里又沒人。
隨即想到了米璇。
于是打電話給她,問她有沒空和我一起吃飯。
如我所想,她二話沒說,就答應了。
去的依然還是「荷池園」。在那里,我見到了她。
打好飯坐下。
我問她:“你是不是又長圓了?過了個年回來,看到你的肉……”
“啊!”米璇立馬驚呼一聲,“主人求您別再往下說啦……是的嘛……米璇這回過年又胖了四斤……”
我噗嗤一笑,然后忍住。說道:“好吧好吧。不取笑你了。快吃飯吧。”
“哦。”然后米璇就乖乖地吃飯。
我看到她盤子里的都幾乎全是素菜,也一下子怪罪起剛才的自己實在口不擇言。
心里想,她都那么努力了,我還那么打擊她,真不是個東西。
不過話說回來,干嘛要減肥,且減得那么辛苦呢?「美麗」這種東西,不都是各花入各眼的嗎?我也不明白這世界究竟是怎么了,要以「瘦成一道閃電」為美,可真是時代的悲哀。
“米璇吶,”我說,“按我說呢,你目前這種狀態我覺得就很好,真的。倘若你搞那些亂七八糟的減肥方式讓自己健康都受損了,我可就第一個不開心了……”
米璇抬頭愣愣地看著我好久。
嘴里含著飯,眼睛里逐漸漫上一絲感動,她說:“真的嗎?主人您會心疼米璇……”
我說:“呃……多多少少嘛。”然后繼續低頭吃我的飯。
直到吃完了一大半,我這才放下筷子中途休息了一下。
醞釀了許久。我開口結結巴巴地又對米璇說道:“那個……是吧……是這樣的……我只是出于好奇哈,你可千萬不要誤會……就是說……我想問問……對吧……河莉……她……?”
“喔!”米璇此刻又興奮了,她立即就接著我的話說道,“米璇明白!主人您這是想知道河莉的近況對吧?嗯!來的時候米璇都想著要跟主人您說來著,又給忘了!”
“昂……”我說,“是。那你說……”
“河莉還是很多人追呢!”米璇說,“這不才剛開學兩天嘛,米璇就看到了兩個男生分別在不同的地方等河莉,而且這其中一個還跟河莉聊上話了。且聊了很久……”
我望了望米璇那噼里啪啦一直說的嘴巴,心里頭卻有種說不出來的難過。
“也是。”我說,“河莉那么優秀……”
“雖然如此,但米璇猜想,應該還有好幾個男生同時追她呢……”米璇依然絲毫沒有發現我的表情不對,繼續說著,“就比如米璇知道有一個男生,天天寫情書給河莉,雖然這男生從不冒泡,但班里好多人都知道他的名字。”
“嗯?”我抬眼望著米璇的眼睛,“所以,他叫什么名字?”
“符彬。”米璇相當肯定加自信地說。
“哦。”
我又開始繼續扒飯。
吃著吃著,再一次悲從心來。
鼻子有點酸。恨自己當時不珍惜,怪自己沒本事留下河莉……
這會兒聽到她的消息,明知道有人追、什么的也都是正常,自己又滿心不是滋味,簡直是自找苦吃、活該難受。
我若不犯賤,想必今天還是幸福的吧。至少,河莉她還會在我身邊……我也不至于裝瀟灑裝云淡風輕裝得那么壓抑。
“主人。您沒事吧?”米璇終究是發現了我的不對勁。
我搖搖頭,繼續低著我的臉龐,狠狠地把我快要溢出的眼淚給逼了回去。
我說:“希望在這些所有的男生之中,能有再不負河莉的那位先生吧……”
“「先生」?”米璇說,“主人您……到了今天,對河莉……還是那么心生愧疚嗎……”
“不說了。河莉的事,我以后也再不過問了。我沒事。繼續吃吧,吃完我們去散步……”說完,我胡亂瘋狂地掃了掃自己的一整張臉,以作情緒的調整,并停止了那該死的emo。
“好吧……”米璇說完,又默默地吃了起來。
十分鐘后。我們在荷花池的廊橋中央走著。忽然間我又豁然開朗了許多。
點上煙。我微笑著,對米璇說:“聽過陸游的那首《釵頭鳳》嗎?”
“唔?哪首《釵頭鳳》哦?米璇很有可能完全沒聽過喔……”米璇抬頭睜著大眼睛柔柔地看著我。
我道:“紅酥手,黃藤酒,滿城春色官墻柳。東風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挹鮫綃透。桃花落,閑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托。莫、莫、莫!”
吟道時,我不緩不慢,腦袋、身姿與手勢一同起范,念得頗有節奏、抑揚頓挫、極有感情。
一首詞吟罷,米璇都驚呆了,嘴巴都沒合上。她說:“哇!主人,這么長的一首詞您是怎么背下來的?厲害啊主人……米璇此刻對您是無法形容的更加崇拜呀……啊……主人,您真的好厲害!”
眼含幾許淡淡的淚光,我苦笑著:“這首詞吶,當初可是背了好多個日夜。覺得寫得實在是太好了,所以就用心用腦地記下來了……”
“主人可真棒!要是換成米璇,屬實一個月都背不下來呢!即使背下來了,也都會轉眼就忘!米璇太崇拜您了!主人!”米璇迷妹般地瘋狂拍著她的手。
“噯,還有呢,你要不要聽?”看到她如此這般,我整個人就更飄了。
“要要要!米璇要聽!主人您快念!嘻嘻嘻!”
“還是陸游的……”
“嗯!”
“陸游,《游山西村》。”
“嗯嗯!”
“莫笑農家臘酒渾,豐年留客足雞豚。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喔喔,這首米璇聽過后面的那兩句!沒想到主人您連前兩句都知道!太厲害了!米璇為您點贊!大大的贊!”
我說:“哈哈哈!你就不要再捧殺我了!再贊美我下去,我可就要吟詩吟個不停了!”
“那就繼續唄,米璇愛聽……”
“不了不了。就到此為止了。”我道,“我的用意已經表達到位、完畢了。”
“唔哼?”
“這兩首都是同一個人寫的呀,你沒發現嗎?前面一首多哀傷呀,后面那首如此釋懷……說明什么?”
“昂?說明什么……?”
“說明「久病就自會成良醫」啊。拯救自己的就只有自己。只要覺得沒事,那它就是真的沒事。人終歸一死,什么也帶不走,包括什么狗屁的愛情……”
“呃。好像真是這樣……”
“并且,時間,久而久之的……也就什么都會通透了……”
“嗯!”米璇說。
是啊。我想,我還念掛著河莉,也不過是愛的余音。
與其說我是跟米璇特意說這些話來著,不如說一切都是我想告訴自己聽的而已——
「悲傷矯情什么的,差不多就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