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過后,高燒退去。
到了第三天,終于能起來快樂地蹦跶了。
這天,剛好是周三。
我異常認真積極地上了一天的課。
甚至包括期待晚上的日語選修。
和米璇一起吃過晚飯,之后我便一個人徑直地來到了18棟四樓,那間準備上日語課的教室。
此時也不過晚上六點零五分。教室里除了我,就只有一對沉醉于打情罵俏的情侶。
估計他們并非是報了日語課的學生,但看樣子,他們一時半會兒也還不想走。男生相當饑渴,一直在女生身上毛手毛腳。而女生也是欲就還迎,一直閃避也一直在咯咯咯地發笑。
我實在有些看不下去。
只好放下書本,走出去消防通道抽煙。
消防通道很黑,剛打開門,我就像打開了一條通向地底的隧道,那感覺深不見底。
我舌頭頂在上顎用嘴巴打了個響音,感應燈就立馬亮了。
為了一直維持這種光亮的狀態,我不得不每隔一段時間燈熄滅以后又繼續打出這樣的響音。
「嗒!」
我嘴里發出來的每一聲,都是如此地生脆響亮。
而煙,在這幾近封閉空氣不流通的隧道里,連飄起、稀散都顯得那么地悠然慢動作。
一支過后,我從那里面出來。
拍了拍身上的煙氣,也沒有立即回教室。而是伏在了走廊的圍欄上等待著更多的時間過去——我不想一回去教室又看到那雙晃眼而又刺耳的情侶。
很明顯,今天的早到委實是一種錯誤。我在為我的天真愚蠢買單。
六點半過后,終于陸續有人來了。他們開始一個一個地走進了教室。
又堅持了幾分鐘之后,我看時間也差不多了,這才轉身走回了那里面。
結果如我所愿。那對情侶已經走了。
我輕松地呼吸了一口氣。
其實也不是完全見不得這類場景或者是受不了這種刺激,而是我覺得那男生無論體態還是動作都實在太過于猥瑣,連笑起來都像極了某類學習資料里的男主。
噢,為什么我會如此說(感覺熟悉)?這個我應該怎么去解釋(狡辯)呢——
就是……就是……是吧……所以……嗯。
好吧,因為我看過,而且還看了不少。尤其是當時和司慧兩個人還整天膩在一起的時候,關于這類型的學習資料,我們各種……交流探討,且深入研究過……
但話說回來,這不是什么重點(即使是重點,也請在此刻選擇性忽略)。重點是好在他們此刻已經走了。我落得耳目清閑,這便是值得開心的事。
又過了幾分鐘之后。
曲荷來了。
她依然懷抱著她的那只短毛藍貓,并且沒有半分猶豫地就坐在了我的身旁。
我側過身去,看著她的雙眼。嘴里勾起一絲微笑,說道:“來啦?”
她點了一下頭,又用手撫了撫布魯克。完全是一副不冷不熱的模樣。
我繼續看向她。發現她依然還是那么地喜歡黑暗系。這一回,穿的還是黑色的衣服,只不過圖案和上次那件不一樣了而已。灰色的半身裙,用一條黑色的皮帶包系在了她黑色衣服的外面、她的腰間。腿上是黑色的中筒襪,腳下是黑色的樂福鞋。
說實話,曲荷并不是那種典型意義上的漂亮女生,甚至也談不上任何十分突出的驚艷和美麗。眼睛一般、鼻子一般、嘴巴一般、甚至身材也是一般(一眼到底,還是對A的平胸)。
但她的氣質就是無與倫比。尤其是今晚的穿搭,簡直簡潔大方而又充斥著優雅高貴。加之她的冰冷,更有種說不出來的別致神秘。
極難想象,我竟然莫名其妙對這種女子產生了越來越揮之不去的興趣。
是的。我說的是「這種女子」,我此刻都還在為自己辯解,而不是「曲荷」本人。
但很快,我又發現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地方。思維終于從「這種女子」瞬間回歸到了「曲荷」本人——
她的臉上竟然有兩顆極其好看的小黑痣:一顆長在了她左眼的臥蠶之下(淚痣),一顆長在了她右臉臉頰的正中間(魔痣)。
而這兩顆痣,也瞬間讓我差點魔怔——這分明就是富江的升級版啊!那相似的感覺一下子就出來了!
我說:“啊,曲荷,你可有看過《富江》?”
“嗯?”曲荷抬頭問我,“什么富江?”
“就是伊藤潤二的《富江》啊……”
“沒有聽過。”曲荷毫不在意地回答。繼續擼貓。
我松了一口氣。
然后繼續說道:“還好,你不知道富江,那就說明你不是富江……”
“啊?”曲荷又抬頭,“你在說什么呀?”
我搖搖頭,趕緊笑了一下:“沒……沒什么……”
“布魯克生病了。”曲荷突然說。
我說:“啊?怎么生病了?帶它去看了嗎?”
“看了的。”曲荷繼續撫著布魯克,“說是流感。”
“啊。確實是,這段時間流感比較嚴重。別說是貓了,連人都躲不過。前幾天我還發高燒了呢。”
“唔?你也……生病了?”
“是倒是。不過現在好了。放心,不會傳染給你,呵呵呵……”
“我沒有那個意思……”
“也對。呵呵呵,你連貓都不怕(被傳染)。更別說是怕我了。”
“你今天說話有點奇怪。”
“啊?奇怪嗎?”我有點驚訝。哪里奇怪了。
“嗯。”曲荷看了我一眼,說道,“但我說不出來。”
“覺得我說話很奇怪,但是至于具體是哪里奇怪,你說不出來?”我把問題整理完全,丟回給她。
“是的沒錯。”曲荷把布魯克輕輕地放在了椅子上,然后從包包里,拿出了她的課本。最后又輕輕地觀察了我一秒。
從她的眼神里,我仿似看到了幾近可以看透一切的神之注目。這一秒鐘之間,我覺得我便是一個光溜溜的肉球,看之無趣、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所以我說話奇怪嗎?我在思索——
那她心中認為的我,應該怎樣說話才不是奇怪呢?
冷酷?淡定?還是應該和她一樣,毫無情感、寡言少語、不茍言笑?
“你剛才很緊張。”就在我出神之際,曲荷不久之后,又如此補充了一句。
果然。她從來沒有一句廢話,說出來的話永遠命中靶心、一語中的。
“確實……”我惟其尷尬而笑,“可能……是有點緊張……”
“為什么緊張?”
“啊,這個嘛……當然不是說是對你……有意思……”
“我可沒那么說。”
“呵呵,就是……我不知道啊。也不算是很緊張吧。畢竟可能是想到交了一個新朋友,口不擇言也常有的事……”
“朋友?”
“昂。我們應該算是朋友了吧?”
“唔……”曲荷抬眼看了一下天花板,仿似還真的思考了一下,說道,“那就是「朋友」好了。”
「這么勉強的咩?」我心里頭一陣驚呼。這種事情不是已經顯而易見了嗎?都坐在一起了,還能懷疑?
“哈哈!所以培植一下,說不定還能成為好朋友喲!”緊接著,我盡量展示了我的自然與盛情。
“嗯呵?「培植?」「好朋友?」”
“天吶,你該不會每次都只懂得事務性地提詞、反問吧?”
“對不起。”曲荷被我這么一說,反而有點自責起來,“這樣很不好,對吧?”
“還好吧。”我在想,倘若是沒有耐心的人,和曲荷聊天也會很辛苦吧。不過也對,曲荷看起來就不像是有很多朋友的人。她也怪可憐的。就不要再說她說得那么直接了。
“你說的「好朋友」,意思是可以「培植」出來的嗎?”重新組織了一下語言,曲荷總算說出了一句非常長的句子。
我點頭說道:“嗯,我個人的理解就是,若非渾然天成,任何兩個人之間的情感基本都是「培植」出來的,需要用心、需要灌溉、需要不斷地維系。就像培育小樹苗那樣。當然嘍,也包括「慢慢成為好朋友」這件事情。”
“那一定會很累很辛苦吧?”曲荷又略帶失望地說道。
“不會啊,”我說,“如果是覺得值得的,那當然是不會覺得辛苦也不會覺得累的……”
“你剛說的「渾然天成」……什么意思?”曲荷轉而又問。
“哦,這個呀。”我略作思考了一下,“不知道我用詞恰不恰。但我的意思大概就是想表達,「有一些情感」是不需要經過「培植」就能很自然而然地產生且長久穩固的。”
“比如?”
“比如兩個人「相見如故」、「一見鐘情」、「惺惺相惜」之類的啊。就是彼此第一次見面,就能有那種一步到位的感覺,不需要花費任何的心思去表達自己,對方就能同時感應到,并且做出同等的回饋、反饋。”
“有點神奇。”曲荷聽完之后,如是說。
“是的。但也只能說,這樣的情感,首次就已經是巔峰,剩下的便全是下坡路了。就看經不經得起時間的考驗……”
“考驗的過程還是「培植」?”
“不。此時不能再叫做「培植」了,因為樹苗已經是棵大樹,我們只能稱之為,「養護」。”
“呵呵。”想不到這一刻,曲荷又再一次難得地笑了,她說,“你說話文縐縐的,還有點意思……”
“哈哈!”看到她笑,我也開心極了,“那我可就權當你在贊美我了!”
“嗯。”曲荷沒有點頭,但也作出了實實在在的肯定。
而后,上課鈴聲響起。
我們兩個再沒有說話。
我側頭偷看了她一眼。發現她聽課是聽得相當認真。
就像上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