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一陣電話鈴聲打斷。
低頭一看手機,原來是河莉撥過來的。
“你在哪兒呢鍋蓋頭,怎么上個洗手間那么久啊?”河莉在電話那頭問我。
我說:“馬上就來。”隨即掛了電話。
關(guān)潮拍了拍我,說:“那我就先走了,再見。”
說完,他向我微笑一個,然后又不自覺地看了一眼于桐。接著就走了。
于桐站在原地,就這樣眼定定地看著關(guān)潮與她擦肩而過……
“你……你朋友?”關(guān)潮走后,于桐這才回過神來,問我。
我說:“昂,是的。”
“哦。”于桐又這么說了一個字之后,就向女廁那邊走去了。
我回頭看了一眼她的背影,忽然發(fā)覺我好像極其不會做人啊。
倘若就在他們剛才彼此互看的時候,我就為他們雙方作上各自的一番介紹,那他們不就可以輕松互相認(rèn)識了嗎?
說不定接下來就會產(chǎn)生更大的化學(xué)反應(yīng)呢。
而現(xiàn)在的現(xiàn)實情況卻是——
關(guān)潮與于桐僅止步于一眼之緣,微信都沒有互相留下,甚至就連最簡單的一聲招呼都沒有打、話也沒說,就各自走掉了。
我于是猜想會不會有這么一種可能,他們兩個都同時在思考——
“兩個仍帶著故事在身上的人,貿(mào)然開始一段新的情緣,都是對彼此的不尊重吧。倘若有緣,定會在不遠(yuǎn)的將來、某個時間、某個地點,再度重相逢的,不是嗎?”
所以,他們兩個搞不好默契地一致認(rèn)為,不打招呼,那都是對的。
如此想著,不知不覺地,我就回到了宵夜檔之中。
此時,里奈已經(jīng)喝了不少,趴在桌子上開始有些胡言亂語。
我還看見河莉在一旁一直輕拍著里奈的后背,看起來是想讓里奈稍微緩和并舒服一點。
“你做事也很不靠譜嘛,一去就去了將近半個小時。”河莉埋怨我道,“你該不會真的喝多了,在廁所里吐了吧?”
“沒有。”我搖頭并苦笑,“是在廁所遇到關(guān)潮了,所以聊了一會兒。”
“關(guān)潮?”河莉這才露出抱歉并詫異的表情,“那你們……在那里面沒有起沖突吧?”
“并沒有的。”我實話實說,“至于聊了什么,我回頭再和你說吧。”
“哦。”河莉如此應(yīng)了我一聲。
“看里奈都醉成這個樣子了,等于桐回來,那我們也回去了吧。”明芮這時候說道。
練微也說:“里奈也不知怎么回事,一個勁在喝,勸也勸不聽。”
“是不是和她男朋友吵架了啊,心情不好……”花野說。
“說不定只是單純的高興呢,那我也沒見她有任何不開心的流露呀。”肖瑤也加入了猜測的行列。
“要不我們兩個一起送她回去吧。”最后是河莉用清澈無邪的眼神看著我,如此提議。
此提議一出,說真的,我有些被震驚到。
我當(dāng)然是不可能對河莉說,我與里奈曾有一段故事吧,更不可能在眾人面前說一句「我是無論如何都不會管里奈的」這樣不負(fù)責(zé)任的話。
所有人都不知道的秘密,只有我和里奈兩個人知道。說不尷尬是假的。
“也行。”我只能撐起一絲微笑,對河莉道,“那我們就一起送里奈回去好了,你負(fù)責(zé)架著她的胳膊,我在旁邊看扶著,辛苦你了。”
就這樣安排定了以后,于桐一回來,我們就散場了。
其他人幾乎都還有各自的節(jié)目,所以最后只剩下我、河莉以及里奈三個人一起走回了學(xué)校。
里奈在一片意識模糊中時不時地喃喃自語或忽然地一聲驚呼,步子是走得一偏一倚,就像詩興大發(fā)卻始終抬不起筆來恣情疾書的酒仙——
“山有林兮……木……有枝!”
“我悅君兮……君不……知……”
“我輩……豈是……蓬、蒿、人……”
“仰……天……大笑……出門去!”
“今朝……有酒……今朝醉!”
“明日……愁……來!明日愁!”
……
——盡管如此,不得不說,目前為止,里奈口中迸射而出的所有詩句都對仗得極其工整。
但哪知到了后來,她的話是越講越迷糊。
甚至還背起了圓周率。
完了又講小蝌蚪找媽媽。
“小蝌蚪,找媽媽……媽媽媽媽,它們找到了……金魚……找到了……烏龜,找到了鯰魚……找到了……嗯,找到了……很多……很多……的小動物……小蝌蚪們……可高興啦……媽媽……”聲音抑揚頓挫,簡直繪聲繪色,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在為小朋友們講著一個極其精彩的故事的幼師呢。
講著講著,她又哭了起來。
她緊緊地抱著河莉。里奈說:“我想媽媽……嗚唔……媽媽……”
河莉眼望望我,被抱得是一愣一愣的。
我也不好出手,只能對河莉點了點頭,示意她就權(quán)且角色扮演一下好了。
河莉于是只好摸了摸里奈的頭,再次送去安撫。
過了一會兒,里奈終于是不鬧了。
可問題也很快接踵而來——里奈她,竟然就在河莉的懷里睡著了。
剛里奈醒著自己還能走,現(xiàn)在她睡著了,成了軟綿綿的一團。我不能接手,河莉的力氣有限,也不可能一個人硬生生地把她扛回里奈的宿舍。
這時我才想起了宮途。
雖然我不知道里奈和宮途之間發(fā)生了什么,又或者說他們發(fā)展到了什么地步,但不管怎樣,此刻送里奈回去的最佳人選,也必定是宮途無疑了。
于是我叫河莉先把里奈放靠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下,并扶好她,然后我自己則拿出了手機給宮途撥去了電話。
說明了所有情況之后,宮途表示他馬上就到。
趁宮途趕來的時間空隙里,我走到一旁抽了一根煙。
忽然腦中莫名其妙地就想到了離心率。
離心率——eccentricity(即e),是指動點到焦點的距離和動點到準(zhǔn)線的距離之比,它是橢圓扁平程度的一種量度,可以理解為,在橢圓的長軸不變的前提下,兩個焦點離開中心的程度。
e越大,橢圓越扁,反之e越小,橢圓越圓。也就是說,e=0,幾何圖形就是圓,0<e<1,就是橢圓 ,e=1,是拋物線,e>1,是雙曲線。
那么我們可以假設(shè)——
圓代表著人世間最完美的愛情,任意兩個人,一人為焦點,另一人為動點,那么他們之間就會產(chǎn)生一道獨一無二的離心軌跡。
而我在想,這萬能公式若是套在我所認(rèn)識的任意兩個人身上也都是無懈可擊的。
比如明芮和練微,比如儲檸和沙越,比如帥陽和他任意的一個女朋友、比如安飛和段蘋、比如我與河莉、比如即將趕來的宮途與如今坐在石凳上醉得不省人事的里奈……
又比如已成故事的誰和誰,再比如將有故事的另一某某和某某……
所有的一對對,他們離心率的幾何顯現(xiàn),是圓呢,還是橢圓呢,還是拋物線呢,還是雙曲線?
有意思的是,不到故事的最后,誰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