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釘在那個黑洞洞的土坑上。
甚至,都忽略了空氣里,那腐爛豬尸的惡臭。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那兩條瘋了一樣狂吠的警犬,牢牢吸住了。
它們無視了主人的拉拽,只是用盡全身的力氣,對著空無一物的坑底,發出警告憤怒的咆哮!
這他媽絕對不正常!
嚴正不是傻子,自然第一時間發現了端倪。
他從暴怒中強行抽離出來,一雙虎目死死盯著陳宇,額角的青筋還在突突直跳。
而陳宇,只是回了他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那眼神里,閃動著獵人發現獵物的篤定。
“繼續挖!”
陳宇催促地吼了一聲。
挖坑的那兩個探員手足無措地看向嚴正,臉上寫滿了“隊長,這哥們兒瘋了吧?還挖?下面還能有啥?再挖一頭豬出來湊一對兒嗎?”
嚴正與陳宇對視了足足三秒。
他看不透這個年輕人,但直覺告訴他,必須相信他。
“沒聽到嗎?!”嚴正猛地轉頭,沖著那兩個探員低吼一聲,“挖!”
命令如山。
兩個探員一個激靈,再也不敢猶豫,抄起工兵鏟,重新跳進了坑里。
“哐當!”
“噗嗤!”
鏟子與泥土碰撞的聲音,再次成了大廳里唯一的主旋律。
蘇清竹站在坑邊,一雙美眸死死地盯著坑底,她緊緊抿著唇,胸口微微起伏。
她不明白。
她完全看不懂陳宇的邏輯。
但她更恨自己這種不明白的感覺。
這個男人,每一次你以為看清了他,他總能給你掏出點更深不可測的東西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坑,被挖得越來越深。
一米。
一米五。
就在其深度已經快要沒過探員的頭頂時。
“當!”
一聲悶響!
鏟尖似乎碰到了什么柔軟又有韌性的東西。
挖坑的探員渾身一震,猛地抬頭,聲音都變了調:“隊……隊長!有東西!”
在場所有人的心臟,都漏跳了一拍!
“小心點,弄上來!”嚴正終于明白了,剛才一切的不確定,都化成了踏實。
很快,在眾人的合力下,又一個和之前裝著豬尸一模一樣的麻袋,被從深坑里拖拽了出來。
這個麻袋,沒有散發出豬尸那種沖天的惡臭。
但它所帶來的壓迫感,卻比剛才那頭死豬,要強烈一百倍!
法醫戴著手套,臉色慘白,他看了一眼嚴正,又看了一眼陳宇,見兩人都點了點頭,這才顫抖著手,用手術刀劃開了麻袋。
“嗤啦——”
麻袋被劃開一道口子。
一張慘白浮腫,雙眼圓睜,充滿了驚恐的臉,赫然暴露在眾人眼前!
是曾臣!
真的是曾臣!
他已經死去多時,尸體在泥土里埋了不知道多久,皮膚呈現出一種詭異的青灰色。
“嘔……”
剛剛才緩過來的幾個年輕探員,看到這張臉,胃里再次翻江倒海,又一次沖到墻角吐了個昏天黑地。
而剩下的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僵在原地。
他們先是震驚地看著地上的尸體,然后,又用一種看怪物的眼神,齊刷刷地看向了那個站在一旁,雙手插兜的男人。
陳宇。
整個別墅大廳,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的腦子里,都只剩下一個念頭。
神了……
這簡直是神了!
在所有人都被迷惑,所有線索都中斷的情況下,能精準地指出尸體就在一米多深的地下……
這已經超出了推理的范疇!
這是預言!是神諭!
“你……”
蘇清竹終于忍不住了,她艱澀地開口。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這個問題,問出了在場所有人的心聲。
陳宇聞言,終于從那種運籌帷幄的淡然狀態中抽離出來,
他轉過頭,看著蘇清竹那張寫滿了不可思議的絕美臉蛋,嘴角微微一勾,露出了痞笑。
他抬手,撓了撓頭,一副很苦惱的樣子。
“唉,說出來你可能不信。”
“其實吧,我是猜的。”
又是猜的?
去你媽的猜的!
你要是靠猜的,我們這幫穿著警服的算什么?天線寶寶嗎?
蘇清竹氣得銀牙緊咬,要不是場合不對,她真想一腳踹在這張欠揍的帥臉上。
看著蘇清竹那副想刀了自己又無可奈何的表情,陳宇心里一陣暗爽。
逗這冰山警花,可比破案有意思多了。
“咳咳,”陳宇清了清嗓子,知道不能再玩了,不然這妞真得炸毛。
他收斂起笑容,侃侃而談。
“當然,也不全是猜的。因為我現在,已經非常了解我們這位神秘人朋友了。”
“他不是在犯罪,他是在玩一個游戲。一個把他自己當成上帝,把我們所有人都當成NPC的游戲。”
“而想要贏一個游戲,你首先要做的,就是理解設計者的腦回路。”
陳宇伸出一根手指。
“首先,兇手埋尸,一定需要一個絕對安全,不被打擾的時間和空間。這個時間點,是什么時候?”
他看向蘇清竹。
蘇清竹的呼吸一滯,一個糟糕的念頭浮上心頭。
她臉色難看地沉聲道:“昨晚……曾臣開車在全城繞圈,我們以為他發瘋了,就把在別墅外面盯梢的人手,全都派去參與堵截了……”
“所以,這里……至少有三到四個小時的空窗期。”
“Bingo!”陳宇打了個響指,那模樣騷包得不行。
“但是,不對啊!”蘇清竹立刻反駁道,“我們的人是親眼看著曾臣上了他自己的車,然后才開始追的!車上只有他一個人!他怎么可能又跑到這里來被埋了?”
“問得好。”陳宇贊許地點了點頭,像個循循善誘的老師。
“你們看到的,真的是曾臣嗎?”
“這個神秘人,最喜歡玩的就是障眼法。他既然能悄無聲息地劫持全城的屏幕,那么弄一套人皮面具,或者找個身形相似的人來演一出戲,很難嗎?”
“我甚至懷疑,早在曾臣離開那個會所的時候,甚至是在會所里面,他就已經遇害了!”
“之后開著車在全城兜風,吸引你們注意力的,根本就是兇手本人!”
嘶——
在場的所有探員,都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這個推論,太大膽了!
但也……太他媽的合理了!
“他開著車繞城,把你們江城所有能調動的警力都耍得團團轉,但其實,目的是守在曾臣家門口的這幾位精英!”
陳宇的語氣帶著一絲嘲諷,聽得蘇清竹俏臉一陣紅一陣白。
“然后,他算準了時間,一頭扎進護城江。你們的下意識反應是什么?救人!撈車!封鎖江面!”
“而他自己,早就金蟬脫殼,甚至可能優哉游哉地打了個車,直接回到了這個已經空無一人的別墅。”
“接下來,就是他的施工時間了。”
陳宇走到那個深坑邊,低頭看了一眼。
“他先挖了一個足夠深的坑,把真正的曾臣埋進去。”
“然后,他又在上面,放了一頭早就準備好的,開始腐爛發臭的死豬,再把土埋上。”
“你們可能覺得,他埋一頭豬,是在惡心我們,是在**裸地羞辱警方。”
陳宇搖了搖頭,嘴角不禁咧開一道口子。
“沒錯,他確實是在羞辱我們。但他這么做,還有另一個,更重要的目的!”
“那就是,干擾!”
“干擾我們的判斷,更重要的,是干擾警犬的嗅覺!”
“表面上,腐爛豬尸散發的濃烈臭味,能讓警犬在第一時間發現‘目標’。”
“然后你們挖開一看,是一頭豬。你們會怎么想?哦,原來是惡作劇。案子到此為止,我們被耍了。”
“你們的注意力,你們的憤怒,全都會被這頭豬吸引!”
“沒有人會想到,也沒有人愿意再往下挖!那股惡臭,就是最好的心理防線!”
“誰能想到,這層惡作劇的外衣下面,還藏著真正的尸體?”
“警犬為什么在豬被挖出來后還在狂吠?”
“因為它聞到了兩種味道!一種是表層濃烈的腐臭味,另一種,是更深層,被泥土掩蓋住的,屬于曾臣的死亡氣息!”
“他利用了你們的慣性思維,利用了你們的情緒,也利用了警犬的專業性,布下了這個一環套一環的局!”
“這就是神秘人的所有想法!”
陳宇的聲音,在死寂的大廳里回蕩。
在場的所有人,全都懵了。
他們呆呆地看著陳宇,大腦一片空白。
這……這是人能想到的邏輯嗎?
詐尸哥……他是鉆進那個神秘人肚子里了嗎?
不然怎么會把對方的心思猜得一清二楚,連個標點符號都不帶錯的?!
沒錯,警犬在豬尸被挖出來后,確實還在狂吠。
可是,誰能想到這一點?
誰能想到,在那種被戲耍的憤怒和惡心下,還能保持絕對的冷靜,去分析警犬異常行為背后的深層原因?
誰又能想到,一米多深的惡臭泥土下面,還藏著另一具尸體?
這個男人的心思……到底有多縝密?!
恐怖!
太他媽恐怖了!
尤其是蘇清竹,她看著陳宇的眼神,已經一變再變。
從最初的輕視和不屑,到后來的好奇與競爭,再到剛才的震驚與迷茫……
而現在,那些復雜的情緒,全都沉淀了下來,化作了一種她自己都無法言喻的……東西。
那是一種,當一個絕對驕傲的人,在某個領域,被另一個人以碾壓性的姿態,徹底擊敗后,才會產生的,混雜著挫敗、敬畏、甚至……是崇拜的復雜情感。
這個男人,正在用他那非人的智慧,一點點敲碎她引以為傲的所有外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