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了?!?/p>
少女的聲音適時響起,晴川回頭正想伸手去接,然而跟在身后的人早他一步。
“我來吧。”
沈之行接過鐵絲,走到西側(cè)鎖著的房門前,將鐵絲插入時,一股陰氣緊隨而至。
他裝模作樣地晃動了兩下,門鎖發(fā)出“啪嗒”一聲輕響,少女驚喜道:“開了!”
沈之行嗯了聲,后退一步,給晴川讓開位置。
然而晴川還沒走過來,少女的手已經(jīng)搭在門把手上,毫無防備地打開房門。
“啊——”
她驚呼一聲,嚇得連連后退,險些要摔倒時,一只白皙的大手抵在了她后背上,將她扶住,耳邊傳來清冷低沉的詢問聲:“怎么了?”
少女一只手捂著嘴,一只手指向房間,害怕地就連呼吸都在顫抖:“里……里面!”
晴川朝前走了兩步,用手機朝里面照明,結(jié)果一眼看到正對著門的桌案上,擺著一個骨灰盒以及男人遺照。
“沒事?!?/p>
晴川出聲安撫。
少女卻躲在他身后不敢抬頭,雙手緊緊抓住她的衣擺,聲音里帶著哭腔:“我……我害怕?!?/p>
晴川雖然不怕,但也知道這場面對普通人的沖擊有多大。
她伸出左手,將少女的手握在掌中,耐心安撫:“不用怕,他對你造不成傷害?!?/p>
少女開門時,沈之行就站在旁邊,也看到了里面的場面,并沒有什么感覺。
但此時他的視線落在晴川牽著女生的左手上,他思忖半秒,朝晴川湊近兩步,伸手過去。
晴川正苦惱如何安撫情緒失控到低聲抽泣的女生,感覺到自己右側(cè)后腰的衣角微微下沉,他轉(zhuǎn)頭望去,瞧見一只骨節(jié)分明的大手,正攥著她的一點衣角。
晴川朝他丟過去一個莫名其妙的詢問眼神。
“我也害怕。”
晴川提醒他:“你之前說過不怕鬼?!?/p>
“他丑的太嚇人了?!?/p>
沈之行說的理所當(dāng)然,絲毫沒覺得自己在無事生非。
晴川心生無奈,伸出牽著少女的手遞過去:“你倆站這兒相互壯壯膽,我進(jìn)去解決一下。”
少女雖然害怕,但也知道自己不能推后腿,聽話地躲去沈之行身側(cè),默默攥住對方的衣角,低著腦袋,身體抖個不停。
沈之行抿了下唇,松開衣角,目送晴川進(jìn)入房間。
這間屋子的擺設(shè)很簡單,一進(jìn)門左側(cè)擺著一張兩米多寬的大床,床尾是一個六開門的大衣柜,正對屋門的桌案應(yīng)該是后來搬進(jìn)來的。
剛才晴川在房間查看時,在雜物間里看到了一個梳妝臺,上面擺滿日常用品,估計剛挪出去不久。
這房間倒是沒什么大問題,所有問題都集中在這突然多出來的桌案上。
桌案正中間擺著一個漆黑的雕花骨灰盒,遺照掛在墻上,比骨灰盒略高一些,所以一進(jìn)門就能看到。
骨灰盒前面擺了三盤水果,兩側(cè)是兩盞白蠟燭,這蠟燭不是傳統(tǒng)的火燃,而是電燃,只要通著電,就一直會亮著,所以少女一開門就隱約瞧見了桌案上的遺照。
最前面是一個小型香爐,此時里面的香火已經(jīng)燃盡,只有三根細(xì)竹棍插在那兒。
晴川將桌案打量了個七七八八,絲毫沒覺得被遺像盯著有什么不適。
他偏頭,瞧見遮光窗簾緊緊拉著,便直接開了燈。
屋子里瞬間亮堂起來,就連客廳里的黑暗都被驅(qū)散大半。
晴川喚道:“少女。”
“嗯?”
晴川再次確認(rèn):“這是你家的房子,對吧?”
少女被問的疑惑:“對,是我家的房子,怎么了?”
“沒什么。”
她不想接個活兒,還被按個私闖民宅的罪名。
晴川直接走到桌案前,將男人的遺照摘了下來,蓋在桌面上,偏頭問門外的男人:“沈先生?!?/p>
沈之行立即上前兩步,出現(xiàn)在門口:“嗯?”
“你剛剛說這陣是你師父布的?”
“嗯。”
沈之行擔(dān)心晴川誤會他,多解釋一句:“他布陣的時候我并不知情。我今天跟過來,才知道他在助人為惡?!?/p>
晴川一邊觀察骨灰盒,一邊詢問:“你們今天過來都干什么了?”
沈之行:“什么都沒做,老道士只是檢查了一下桌案,說沒什么問題就帶著我走了。說是這人給他媽托夢,說自己不能接近妻女了,讓老太太找牛鼻子老道過來看看是怎么回事?!?/p>
才一會兒功夫,連師父都不叫了。
“嗯?!?/p>
晴川親自布的陣,自然知道他不能接近少女母女的原因。她伸手將骨灰盒端走,露出下面的桌面。
桌面上壓著三張黃符,符中裹著一小撮灰以及幾根長發(fā)。難怪少女她們跑出去那么遠(yuǎn),還能被找到。
晴川將其中兩張符拿起,幾乎是瞬間,符紙無火自燃,轉(zhuǎn)眼變成灰燼。
至于剩下的這張符上,清楚的記錄著男人的名字以及生辰八字,符上還畫著追蹤符咒,如果沒猜錯,骨灰盒里不止男人的骨灰,還有少女母女的貼身物品燒成灰摻雜其中。
只有這樣,男人才能在死后一直糾纏她們母女,而且不管她們跑到哪里,都逃不脫這種可怕糾纏。
普通人根本經(jīng)不住被惡鬼無休止的騷擾,最后的結(jié)局無非兩種,要么在睡夢中被惡鬼殺死,要么受害人精神崩潰、自殺身亡。
所以,不管是提出這種要求的人,還是布陣的道士,心腸都是黑的,就沒想過給受害人留活路。
晴川擰眉,將自己的猜測給少女說了一遍,對方聽完,氣的怒火中燒,竟然都不知道害怕了,松開沈之行的衣擺,問晴川:“晴老板,那我應(yīng)該怎么辦?”
晴川語氣鎮(zhèn)定道:“陣法我可以破,但不能保證你爺爺奶奶發(fā)現(xiàn)后,會再找道士重來一次?!?/p>
“還有你們母女經(jīng)常接觸的東西與你爸的骨灰已經(jīng)摻在一起,就算破了這個陣法,他以后也會經(jīng)常出現(xiàn)在你們夢里?!?/p>
少女問完,臉色一白:“那我該怎么辦?”
晴川默了半分鐘,建議道:“可以試試海葬?!?/p>
少女沒反應(yīng)過來:“什么意思?”
“他都要把我們母女害死了,我還要給他送終!”
這時,一直沒說話的沈之行突然開口:“也不是說非要海葬,晴老板的意思應(yīng)該是讓你爸的骨灰和你們的物品分開,這樣他就沒辦法糾纏你們,就比如,直接揚了。”
少女竟還真的皺眉思考起來:“我應(yīng)該給他揚哪兒?”
沈之行再次提出建議:“你爺爺奶奶的寶貝兒子,自然是揚去他們院子里,天天陪著他們,他們就算知道了也會很開心……”
“沈之行?!?/p>
聽出晴川語氣里的警告,正出餿主意的男人瞬間止聲:“抱歉。”
少女想了想,竟然點頭同意了。
“我媽已經(jīng)被他禍害大半輩子,不能再讓他繼續(xù)毀掉我媽以后的生活?!?/p>
晴川出聲勸阻:“這件事你還是先跟家里人商量一下吧,不要一時沖動。”
雖然對方做法惡毒,但骨灰一旦撒了,可就沒有回圜的余地了。
“不是沖動?!?/p>
少女咬牙道:“就沖這幾十年他對我媽做的那些事,只是把他骨灰揚了,都算便宜他了?!?/p>
剛剛還被嚇哭的膽小女生,這會兒不知道哪來的勇氣,竟然沖上來抱住骨灰盒朝外走。
晴川見她態(tài)度堅決,沒有上前阻攔,默默地在后面陪著。
沈之行湊上來,低聲詢問:“我過去攔下她?”
晴川搖頭:“不用,讓她自己決定?!?/p>
他們只是旁觀者,并沒有參與女生前幾十年的生活,不能僅通過這一兩件事,來干涉她的決定。
女孩將骨灰盒置于墻頭,正準(zhǔn)備翻墻出去,突然感覺一陣陰冷的風(fēng)吹過來,脖頸突然一緊,她猛的摔了下來。
下一秒,少女的脖子上傳來一道巨大箍力,一雙無形地大手勒的她直翻白眼,她雙腳用力的踢打,想要擺脫這股束縛,卻無濟于事。
晴川緊跟出來,瞧見這場景,疾步上前,掐訣默咒,耳邊傳來一聲男人的慘叫,以及少女突然呼吸的咳嗽聲。
少女生怕驚動了鄰居,趕忙捂住嘴壓制住咳嗽,靠著鼻子不停地呼吸。
晴川開了陰陽眼,看到不遠(yuǎn)處站著一只惡鬼正表情兇狠的瞪著他,滿嘴威脅:“你倆最好別多管閑事,不然你們今晚都得死在這兒。”
晴川話少,比起放狠話,她更喜歡直接動手。
她單手掐訣,款步上前,趁其不備,手指直接點在他的眉心,惡鬼頭臉上瞬間露出痛苦神色。
晴川不給對方反應(yīng)的機會,緊緊攥住對方領(lǐng)口,一拳狠狠的揮在惡鬼臉上,竟直接把對方的腦袋給打飛出去,碗口大的脖頸處不停地往外冒著陰氣。
晴川神情依舊平靜,語氣里帶著些許不喜:“我討厭被威脅?!?/p>
一旁的沈之行將這一幕看在眼里,眸底閃過驚愕,但很快揚起了唇角。這性格,還真是夠熟悉的。
而旁邊的少女卻看不到惡鬼,只是通過晴川的動作和說話猜測:“晴老板,是他回來了嗎?”
晴川回頭看她,點了點頭。
少女的語氣里帶著哽咽,一只手捂著脖子,后怕的說道:“剛剛,他想殺我?!?/p>
對于親爹想至女兒于死地這種事情,晴川也不知該如何安慰,只能保持沉默。
少女突然瘋癲一般,把骨灰盒從墻頭拿下來打開,抓起一把朝院子里撒去,嘴里念念有詞:“讓你陰魂不散,讓你糾纏我們,去死,你去死!”
三分鐘不到,她就將大半骨灰灑滿院子,剩下的骨灰,被她直接倒進(jìn)了廁所,一盆水沖下去,全部進(jìn)了糞池。
惡鬼氣紅了眼,腦袋掉在地上,大聲咒罵,提著少女的大名,說讓她不得好死,期間還連帶上了少女的媽媽。
他罵臟話罵的正起勁兒,一只運動鞋突然踩上來,正好堵在了他骯臟的嘴上。
沈之行佯裝看不到惡鬼,低聲詢問:“晴老板,那只惡鬼還在嗎?”
晴川:“……嗯?!?/p>
沈之行環(huán)視一圈,又問:“在哪兒?”
周圍漆黑,但晴川隱約捕捉到了對方神情里藏著的一絲畏懼,避免嚇到對方,他便沒有說出鬼就在他腳下這種答案。
骨灰撒完,少女的怒火也逐漸平息,理智回歸,反應(yīng)過來自己做了什么,脊背猛然冒出一層冷汗。
“晴老板,我……我是不是做錯事了?”
晴川否認(rèn):“沒有?!?/p>
事情哪有那么多對錯。
少女倒不是后悔把她爸的骨灰撒了,她擔(dān)心的是:“這樣撒,他以后還回來糾纏我們母女嗎?”
晴川:“不會了?!?/p>
她撒的滿院子都是,到時候風(fēng)一吹,也就徹底散了。
得到自己想要答案,少女長松口氣,察覺到手上還拿著空蕩蕩的骨灰盒,心底一驚,下意識丟在地上。
晴川沒多說什么,點燃一張招魂符,招來附近的無常鬼差,讓他們將男人的魂魄強行帶走,對少女說道:“事情解決了,走吧。”
少女遲疑半秒,突然說道:“麻煩再等一下?!?/p>
過了兩三分鐘,屋子里隱約傳來食用油的味道,女生正搬著一桶油潑向各個房間,最后將剩下的半桶,扔進(jìn)西側(cè)屋子的桌案底下,去廚房找了一把打火機點燃。
“快走。”
屋內(nèi)火勢瞬間竄起來,少女從房間里跑出來,催促著站在院子里的兩人翻墻離開。
十分鐘后,少女站在遠(yuǎn)處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里,望著自家院子里隱約可見的火勢,突然笑了,可笑著笑著,豆大的眼淚滾落下來。
晴川將一包紙巾遞過去。
少女接過來,低聲解釋:“我不是難過,只是在跟過去的受過的苦難告別?!?/p>
晴川應(yīng)了聲:“嗯?!?/p>
農(nóng)村的院子很大,又有墻壁擋著,火勢雖然大,但只在屋里燃燒,并沒有蔓延出去。
少女站了一會兒,感覺自己的情緒逐漸平靜,才長舒口氣,轉(zhuǎn)身道:“走吧?!?/p>
晴川卻攔住她,說道:“再等等?!?/p>
少女面露不解:“等什么?”
晴川沒說,但沈之行卻懂了,語帶笑意地解釋道:“等你鄰居發(fā)現(xiàn)。”
院子里的火又燃燒了半個多小時,鄰居家終于傳出一道驚慌的叫喊聲:“著火了!”
晴川才轉(zhuǎn)身道:“走吧?!?/p>
回程時,少女的精神狀態(tài)很差,只能由沈之行代為開車。
晴川坐在副駕駛,少女披著毯子,蜷曲在后車座上,像是在說給前面兩個人聽,又像是在自言自語地講述她以前的事情。
“我媽是孤兒,她爸媽死的早,從小被我大姨帶大,后來等我媽結(jié)了婚,我大姨遠(yuǎn)嫁,就再也沒回來過?!?/p>
“就因為我媽身后沒有娘家撐腰,爺爺奶奶可勁兒的欺負(fù)她,我爸從來不知道護(hù)著,從我有記憶開始,他常說的幾句話就是:那是我爸媽,我能怎么辦?!?/p>
“我出生那天,爺爺奶奶得知是女孩,當(dāng)場就走了,我爸更是在醫(yī)院里直接指著我媽的鼻子謾罵,說她母雞下蛋,也不知道挑一挑?!?/p>
“晚上我媽身邊一個人都沒有,我餓了,又哭又鬧,她忍著疼爬起來給我喂奶,換尿布。就因為生的女孩,她連月子都沒做,生孩子不到一周,就得自己爬起來去做飯。”
“我三四個月的時候,他們非要把我給賣了,說女孩養(yǎng)了也是白養(yǎng),浪費糧食,被我媽拼命攔下,答應(yīng)繼續(xù)給他們生個孫子?!?/p>
“再后來,我弟弟出生,我媽的生活終于變好,家里人對她也有了笑臉,夸她爭氣,日子總算好了十來年,其實我爸出軌,跟寡婦跑,我們并沒有太難過,我媽說她對我爸早就沒感情了,就守著我和弟弟過日子。”
“她在我們面前總是笑呵呵的,說現(xiàn)在的生活很好,但我回去時總能聽到村里人背后議論她,拿我爸跟人跑的事情嘲笑她,還說我媽臉皮厚,老公都跑了,公公婆婆也不待見,怎么還死皮賴臉的待在村子里?!?/p>
“難道我媽不知道丟人嗎?難道我媽不想走嗎?明明是爺爺奶奶不肯讓她走,說我媽是他們家的人,死也得死在他們家里,更何況,他們怎么可能讓我媽帶走弟弟……”
少女沉浸在自己的情緒里一直說個不停,晴川認(rèn)真聽著,卻不知道該說點什么安慰對方。
沈之行開著車,也一直沒插話,直到少女自嘲:“揚了自己親爸的骨灰,我可真是夠不孝的?!?/p>
他才開口安慰:“老話說父慈子孝,意思是說父母慈愛,子女才會孝順,你這父親當(dāng)?shù)呢i狗不如,你揚了他骨灰也是活該?!?/p>
沈之行說完,察覺到旁邊一言不發(fā)的人朝自己看過來,他回瞥一眼,問:“我說錯了?”
“沒?!?/p>
晴川是覺得他說的很好,簡簡單單一句話就把她想說的意思給表達(dá)清楚了。
晴川天生情感遲鈍,平時很少大喜大悲,情緒基本穩(wěn)定,但這也意味著她的共情能力比一般人差。
就像少女的事情,她也知道自己應(yīng)該安慰兩句,可想了許久,也只想出來一句不疼不癢的話:事情已經(jīng)解決,別難過了。
少女似乎真被沈之行的話安慰到了,情緒稍稍平復(fù),拿出手機開始給她媽發(fā)消息報平安。
不知是路上車少,還是換了司機的緣故,回市區(qū)的時間要比來的時候縮短了二十分鐘。
車子開到小區(qū)門口,還沒停穩(wěn),后座少女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
少女看了眼來電顯示,語氣里多了幾分慌張:“我奶打電話過來了,我……我能接嗎?”
晴川回道:“看你想不想接。”
少女:“她應(yīng)該是滅完了火,猜出是我做的,過來罵我的?!?/p>
其實一把火把自己家給燒了,完全是她怒火沖腦的一時沖動,事后冷靜下來才感覺一陣后怕。
可是做都做了,后悔也沒用,燒了也比被他們霸占了強,少女早已經(jīng)做好不再回去的打算,那房子里全是她們一家人用了十幾,甚至幾十年的東西。
這次是把她們母女的東西摻進(jìn)她爸的骨灰里,那下次呢?
說不定就是找什么會邪術(shù)的巫婆給她們下咒,讓她們不知不覺地慘死,與其這樣,她還不如全部燒了,不給對方留下把柄。
雖然想是這么想的,可關(guān)于放火的事兒,她還是有點心虛的,看著手機屏幕上的號碼,大拇指不自覺地在手機邊緣摩擦,直到電話結(jié)束,屏幕黑了下去。
幾秒之后,屏幕再次亮起,對方接連打了五六個電話,一副她不接就不肯罷休的架勢。
沈之行給出解決辦法:“要是真不想接,就拉黑吧,事后警察問起來,你就說以為她半夜發(fā)瘋?!?/p>
少女沉吟片刻,點頭應(yīng)好,非常干脆地將對方的電話號碼拉黑。
沒幾分鐘,一個新的陌生電話打進(jìn)來,少女猜測對方這是換了電話打過來,正想掛斷,被副駕駛的晴川制止。
“接吧,可能是警察?!?/p>
少女沒想到晴老板隨便一說,都能猜的這么準(zhǔn),電話的確是警察打來的,說了她家房子被燒的事情,問她知不知情?
少女剛想矢口否認(rèn),駕駛位的沈之行突然出聲:“開擴音?!?/p>
后座的女生聽話照做,將手機往前拿了拿。
沈之行一邊開車,一邊淺笑著熱情詢問:“警察同志你好,我想知道火勢有沒有蔓延,造成鄰居家的財產(chǎn)損失?”
警察應(yīng)道:“這倒是沒有,就只有你家的東西全部被燒毀。”
沈之行又問:“那有人員傷亡嗎?”
警察:“也沒有?!?/p>
“哦?!鄙蛑姓Z氣鎮(zhèn)定自若,緩緩道:“那這火應(yīng)該是我們點的?!?/p>
“嗯?什么叫應(yīng)該?”
警察非常氣憤地質(zhì)問道:“你們好端端地為什么要縱火!”
沈之行神情未變,語氣平和道:“抱歉,我們剛剛回去拿了點東西,估計是小姑娘沒注意,不小心點燃了什么東西。”
“你們現(xiàn)在在哪兒?”警察因為生氣,語氣非常不好::“趕快回來!”
“我們已經(jīng)回到市區(qū)了,不方便再開車返回,會疲勞駕駛?!?/p>
沈之行的態(tài)度明明很溫和,語氣也非常友善,可警察卻能明顯感覺到對方?jīng)]那么好拿捏,語氣也稍稍軟了幾分,沒了方才的強硬,試圖勸解道:“這位先生,這件事需要你們的配合,你這么拖延、逃避是解決不了事情的?!?/p>
沈之行揚唇笑道:“警察同志我們沒有逃避的意思,剛才您不是說了,這場火一沒有波及到鄰居的財產(chǎn),二沒有造成人員傷亡,只有小姑娘自己家里被燒了,她既然做錯了事兒,就需要承擔(dān)財產(chǎn)損失的后果,那么這件事我們還需要配合什么呢?”
另一端的警察被問的啞口無言。
的確,人家不小心點燃自己的房子,明確表示愿意自己承擔(dān)損失,周圍鄰居也沒有鬧事的意思,那還有什么需要處理的呢。
沈之行見他不說話,客氣道:“這么晚打攪你們,真是不好意思,以后我們會注意用火安全,我這邊就先掛電話了,您辛苦?!?/p>
“等……等一下!”
警察看了眼旁邊坐在地上哭喊不止的白發(fā)老太太:“這邊還有一位年紀(jì)大的老人情緒失控,她說是你奶奶,你們要不要跟她說幾句,安撫一下她的情緒?!?/p>
“我不……”少女剛想開口拒絕,被晴川抬手制止。
他沖沈之行抬了抬下巴,示意他來說。
沈之行接到他的示意,眉眼染笑,出聲繼續(xù)應(yīng)和道:“抱歉,我們這邊的小姑娘剛剛損失一大筆財產(chǎn),正處于自責(zé)情緒中,可能沒有辦法分出精力去安慰老人。”
“老人節(jié)儉慣了,估計是心疼房子里燒掉的東西,但事情已經(jīng)無法挽回,你們也不用多勸,就讓她自己多哭一會兒,把情緒發(fā)泄出來就好了,反而是憋著,容易憋出病來……”
估計對方也開了擴音,沈之行的話還沒說完,少女的奶奶已經(jīng)氣的開始大聲謾罵:“你是誰,讓姜靈那個賠錢貨接電話?!?/p>
“姜靈別以為你不出聲就能躲過去,你個白眼狼喪不喪良心,我們供你吃供你穿,把你養(yǎng)大,你竟然半夜跑回來放火燒家,你們娘倆的良心是被狗吃了嘛,竟然干出這種缺德事,你知不知道里面有多重要的東西,我日你姥姥個腿,你們……”
那道難聽的謾罵聲越來越遠(yuǎn),應(yīng)該是被人給拉開了,警察的聲音重新傳來。
“要不然你們還是回來一趟吧,好好跟老人解釋解釋,我擔(dān)心她年紀(jì)大,把自己給氣暈過去?!?/p>
少女將電話拿到自己面前,態(tài)度強硬地拒絕道:“我不會回去的,她想氣就氣吧,警察同志你可以查一下報案記錄,前幾天我剛報過警,當(dāng)時她帶著村里人揚言要打死我媽,那個家我們不可能再回去了,家里面也沒什么貴重物品,燒了就燒了,財產(chǎn)損失我自己能承擔(dān)。”
警察猶豫著開口:“里面確實沒有什么貴重物品,但……有你爸爸的骨灰?!?/p>
“我爸的骨灰?”少女佯裝驚訝:“他什么時候死的?”
警察:“你作為兒女,連他去世的事情都不知道嗎?”
少女嗤笑:“我爸早在幾年前就跟村里的寡婦跑了,之后一直都沒消息,一個電話都沒給我們打過,我從哪里知道他去世的消息?”
電話那端的警察估計也沒料到事情這么復(fù)雜,一時間竟接不上話來。
少女道了聲抱歉,隨后將電話掛斷。
她平復(fù)了一下心情,沖前面的兩人露出一個勉強笑容,說道:“今天真是謝謝你們了,晴老板,我等會把錢轉(zhuǎn)進(jìn)你銀行卡里,行嗎?”
晴川點頭應(yīng)好,開門下車。
沈之行也解開安全帶,緊隨而至。
晴川朝前走了幾步,突然頓住身形,回頭看他,誠懇地夸贊了一句:“你的口才很好?!?/p>
沈之行很坦然地接下這句贊譽,笑著回道:“謝謝?!?/p>
晴川沖他點了下頭,沒再多言,繼續(xù)朝不遠(yuǎn)處的酒店走去。
深夜的街道上,車少人更少,晴川在前面走,沈之行在后面跟。
眼看快要進(jìn)入酒店,身后的男人才出聲喚住對方:“晴老板?!?/p>
晴川腳步微頓,回頭看他。
沈之行走上前,淺笑著問:“你就沒有什么想問我的嗎?”
“問什么?”
“就比如我拜的師父是誰,為什么那么晚獨自去破陣之類的問題?!?/p>
“這些和我有關(guān)系嗎?”
沈之行被問住了,挑眉道:“好像沒太大關(guān)系。剛才在小姑娘家里時,你問我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那里,我說事后解釋給你聽?!?/p>
晴川淡淡回到:“不用了?!?/p>
她倒也沒那么大的好奇心。
沈之行被他這句話噎?。骸扒缋习鍖ξ乙稽c都不好奇嗎?”
“不?!?/p>
晴川十分干脆的丟下答案,繞過他進(jìn)入酒店。
沈之行望著她背影離開,驀地生出幾分質(zhì)疑。難道自己的感覺出錯了?
他怎么覺得上一世的溫客晴,性格沒這么冷淡。
可晴川除了性格冷淡了一些,其他地方都很像,不管是言行舉止,還是說話做事,就連一些小動作的習(xí)慣都有**分相似。
沈之行掩去眸底的情緒,抬頭看了眼不知名的酒店招牌,微蹙眉頭,生出幾分嫌棄,但想到晴川住在里面,他遲疑半秒,還是走了進(jìn)去。
翌日中午,晴川起床洗漱,下樓退房,一出電梯就看到了前臺正在退房的沈之行。
對方看到他,笑著打招呼:“早上好晴老板,好巧。”
兩天之內(nèi)接連見三次面,的確太巧了。晴川掩去眸底的情緒,淡淡地朝他點頭。
可能沈之行也察覺到兩人碰面的巧合太多,退完房,與晴川打完招呼便徑直離開了,并沒有與他同行回程的打算。
吃午飯時,少女發(fā)來消息,提出想送她去高鐵站的請求。晴川倒也沒拒絕,與她約定好時間,在飯店門口等她過來。
半路上,少女與他說了今早警察給她媽打電話,詢問她作為戶主的妻子,要不要撤銷火災(zāi)的報案,同時透漏出她爸的確在一年前車禍意外身亡。
“對了,我懷疑我爸死后,可能殺了跟著他的那個寡婦,今天警察透露,說與他住在一起的情婦在他死亡半年后,突然暴斃,死于心臟驟停,死的時候雙眼圓睜,嘴巴大張,滿臉驚恐,像是嚇?biāo)赖?。?/p>
晴川:“嗯。”
少女見她這么淡定,詫異道:“晴老板你一點都不驚訝嗎?”
晴川語氣平和:“猜到了?!?/p>
早在前天晚上,給少女卜卦時,她就生出了這種推測。
當(dāng)時少女說她媽媽半夜做噩夢差點被他爸掐死,就算是橫死的小鬼,也不可能有這么大的本事,除非是已經(jīng)害過人命的厲鬼。
少女長舒口氣:“這次多虧了晴老板,不然我們母女可能會落得跟她一樣的下場?!?/p>
車子很快到達(dá)高鐵站,晴川與她告別后,背著包進(jìn)了站口。
這次她同樣定的靠窗位置,旁邊坐著一個青年,雖然沒有語言騷擾,但對方一直偷瞄的眼神,也讓晴川感覺很不舒服。
同樣是看,怎么沈之行的目光就讓她生不出反感之意呢?
晴川收回思緒,決定下次出門帶上帽子、口罩遮一遮。
回去依舊五個多小時路程,晴川欣賞風(fēng)景累了,便準(zhǔn)備掏出手機玩會兒游戲,結(jié)果屏幕頂端跳出來的一條新聞,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新聞的大致內(nèi)容是名校博士生陳某被導(dǎo)師女兒錢某頂替入職名額,經(jīng)查證情況屬實,目前導(dǎo)師錢某已經(jīng)被學(xué)校停職待審,女兒錢某也被罷職,陳某已經(jīng)準(zhǔn)備上訴,申請經(jīng)濟補償。
這個陳某好像是她的客戶??磥硎虑橐呀?jīng)調(diào)查出結(jié)果了。
對于自己的卜卦能力,晴川向來自信,并沒覺得有多意外,只是沒想到事情會鬧這么大。
新聞看完,他點開游戲,開始消磨時間。
傍晚時分,晴川打車回到店中,疲憊地癱坐在太師椅里休息。
這會兒已經(jīng)過了六點,他倒是沒什么困意,準(zhǔn)備出去吃個飯,回來開始直播,繼續(xù)她的紙扎工作。
說起直播,晴川先打開了豆莢app在簡介里掛上晚上九點直播的消息。
陳某被頂替名額的新聞已經(jīng)爬上熱搜第十,似乎也給她帶來不少流量,前天下播時,她還只有不到兩千的粉絲關(guān)注,可現(xiàn)在竟飆到了三萬多。
晴川查看了一下原因,好像是因為陳某在接受采訪時,提到了她是如何在直播間發(fā)現(xiàn)真相的。她下播后立即去核實,發(fā)現(xiàn)自己的名額竟然真的被頂替掉了,而且頭兩年對方在用的還是她的名字,到了今年才換回了本名。
看完后,晴川退出視頻,給室友發(fā)了三個200的紅包表示感謝。
謝她當(dāng)初提出讓自己直播的建議。忙完這一切,她收起手機,起身出門吃飯。回來時順便巡視了一圈,確定安然無事。
一直忙碌到九點,晴川才不疾不徐地卡著時間點,坐在長木桌前,打開直播。
結(jié)果剛開播不到一分鐘,直播間就開始不停上人。
五分鐘不到,直播間竟然超過百人。
看著這人數(shù)增長速度,晴川有點發(fā)懵,這才真真切切地感覺,自己好像真的靠給人算命小火了一把。
直播間的人數(shù)不斷上升,評論區(qū)也在一直刷新,大部分都是打卡,圍觀之類的留評。
【主播主播,算命嗎】
【聽說這直播間的主播算命非常準(zhǔn),我來蹲一蹲】
【尋著熱搜過來的,這就是那位算出吳博士被冒名頂替的算命直播間嗎】
晴川盯著評論區(qū)看了一會兒,發(fā)現(xiàn)全都是新ID,評論刷新的很快,看的她眼花繚亂,不知該如何應(yīng)對,許久才想起道一句:“歡迎。”
【主播這么年輕,真是靠譜嗎?】
【那個采訪視頻我看了,感覺很像炒作】
隨著直播間的網(wǎng)友越來越多,提出質(zhì)疑的人遠(yuǎn)隨之增多,晴川充耳不聞,默不作聲地修改起直播簡介。
ID名:不老塵、晴老板
簡介:紙扎店,主播話少,介意勿入。每日三卦,隨緣抽取,卦金200。
修改簡介的這一會兒功夫,直播間的人數(shù)已經(jīng)超過一千,而且還有大量的網(wǎng)友在源源不斷地進(jìn)入。
晴川第一次面臨這種情況,稍稍有點茫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應(yīng)該說點什么,思索許久無果,她干脆放棄,拿起前天晚上捆扎到一半的游戲機骨架,繼續(xù)默不作聲地捆扎。
后面進(jìn)來的網(wǎng)友看著手機界面,有點不明所以。
【這不是算命的直播間嗎?】
【是呀,怎么不見主播說話?!?/p>
【主播主播,算命嗎?】
晴川手上動作不停,視線時不時瞥向左前方的手機屏幕,回復(fù)道:“算,但需要等一會兒?!?/p>
她暫時還沒適應(yīng)直播間的快節(jié)奏。
【媽耶,興致沖沖的跑過來,就給我看做紙扎?】
【走了走了,等到了算命環(huán)節(jié)我再來?!?/p>
【我也是,沒什么好看的,走了?!?/p>
半小時后,直播間的人數(shù)達(dá)到了頂峰,超過了五千六,但很快開始回落,最后穩(wěn)定在二千左右的在線人數(shù)。
晴川見評論區(qū)也漸漸平緩下來,暗自松了口氣,出聲詢問:“如果大家有興趣,可以上來連線,講一講身邊比較有趣或者恐怖的靈異事件?!?/p>
【蹲了半個多小時,直播間終于進(jìn)入正題了】
【晴老板,看看我!】
是之前連麥求助的少女,晴川原以為她是又遇到了什么事情,結(jié)果對方上麥后,說是為了交作業(yè)。
前天晚上有網(wǎng)友提出讓他直播捉鬼的建議,但被晴川拒絕了。他們就跑去私信少女,說事情解決后,希望她能來直播間詳細(xì)的講講捉鬼經(jīng)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