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鋒整個人也隨之向前撲倒,臉朝下狠狠摔進冰冷的泥漿里,泥水嗆入口鼻,窒息感瞬間攫住了他。
他趴在泥濘里,劇烈的咳嗽,每一次胸腔的震動都牽扯著肩膀和膝蓋的傷口,帶來新一輪尖銳的刺痛,冰冷的雨水無休止地沖刷著他顫抖的脊背。
一只沾滿泥漿的厚重軍靴出現在他模糊的視野邊緣,狠狠踢在他身側,力道不大,卻帶著不容置疑地驅趕。
“廢物!才幾圈?起來!”
磐石的聲音在頭頂炸響,像鞭子抽打在神經上,“錢白給了?一百萬買你趴在這里喝泥湯?給我爬起來!爬也得爬完!”
磐石的吼聲帶著一種原始的、近乎殘忍的驅動力。
李云鋒喉嚨里發出一聲野獸般的低吼,手指深深摳進冰冷的泥漿里,指甲縫瞬間被黑泥塞滿。
他用盡殘存的意志驅動著仿佛已經不屬于自己的軀體,掙扎著,搖晃著,撐起沉重的身體。他抹了一把臉上的泥水,重新扛起那個冰冷的、沉重的死物,一步,又一步,拖著灌了鉛般的雙腿,重新蹣跚地邁入傾盆的雨幕之中。
李云鋒的每一步,都在泥濘里留下了一個個混雜著血水的、深深淺淺的印記。
傍晚時分,訓練館里只剩下器械冰冷的輪廓。
濃重的汗味、消毒水味和淡淡的血腥味混合在一起,凝滯在空氣中。
李云鋒蜷縮在角落一張硬邦邦的行軍床上,身下只墊了一層薄薄的帆布。
他緊閉著眼,眉頭死死擰成一個疙瘩,即使在昏睡中,身體也時不時地劇烈抽搐一下,喉嚨里溢出痛苦壓抑的呻吟。
高燒像無形的火焰,從內而外地灼烤著李云鋒。
肩膀和膝蓋的傷口在藥物的刺激下,非但沒有好轉,反而在高溫的催化下開始紅腫、潰爛,滲出渾濁的膿血,染臟了粗糙包扎的繃帶。
他的每一次無意識的呼吸都變得異常艱難,滾燙的氣息噴吐出來,干燥的嘴唇裂開了幾道血口子。
沉重的卷簾門被推開一道縫隙,張曉雨提著保溫桶,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當她借著昏暗的燈光看清床上那個蜷縮的身影時,整個人像被雷劈中般僵在原地。
保溫桶“哐當”一聲掉在地上,蓋子摔開,里面精心熬制的牛骨湯潑灑出來,熱氣騰騰,香氣彌漫,卻與她此刻的心情形成無比刺眼的反差。
“云鋒!”
她撲到床邊,聲音顫抖得不成樣子,冰涼的手顫抖著撫上他滾燙的額頭,那溫度燙得她心尖都在抽搐。
目光觸及他肩膀上那片被膿血浸透、散發著不好氣味的繃帶,還有他膝蓋處猙獰的腫脹和皮膚不正常的深紅色時,巨大的恐懼和心痛瞬間淹沒了她。
“云鋒,你這個瘋子!你這是在干什么啊?”
張曉雨的眼淚決堤般涌出,大顆大顆砸在李云鋒灼熱的手臂上,“你看看你自己!你會死的!真的會死的!”
她用力抓住他滾燙的手腕,試圖把他從這可怕的煉獄里拉出來,“我們不練了,錢我們也不要了,全**事模擬大賽我們棄權,馬上跟我去醫院,現在就走!”
手腕上的冰涼觸感和那撕心裂肺的哭喊,穿透了高熱帶來的昏沉迷霧。
李云鋒艱難地掀開沉重的眼皮,視線模糊地聚焦在張曉雨滿是淚痕的臉上。
高燒讓他的思維遲鈍而混亂,但女孩眼中深不見底的恐懼和痛苦,卻像一根針,狠狠扎進他混沌的意識。
他喉嚨干澀得如同砂紙摩擦,嘗試了幾次,才發出一點嘶啞微弱的聲音,斷斷續續,卻帶著一種近乎固執的清醒:“曉……雨……沒事……”
他反手用盡力氣,極其輕微地捏了捏她冰冷的手指,那動作微弱得幾乎感覺不到,“……不能……停……差得……遠……”
每一個字都像耗盡了他僅存的生命力,說完,沉重的眼皮又不受控制地合攏,再次陷入痛苦的高熱昏睡中。
張曉雨看著他再次陷入昏迷,那微弱卻固執的回應還在耳邊。
她猛地回頭,通紅的雙眼死死盯住站在不遠處陰影里、像一塊冰冷巖石般沉默的磐石。
她的聲音因為極度的憤怒和恐懼而尖銳地變了調,帶著哭腔在空曠的訓練館里回蕩:“你滿意了?你把他弄成這樣!你就是個魔鬼!你要把他折磨死嗎?”
磐石雙手抱胸,身體隱在訓練器械投下的巨大陰影里,臉上的表情晦暗不明,只有那雙鷹隼般的眼睛,在黑暗中反射著冷硬的光。
他沉默了幾秒,聲音低沉平緩,卻像重錘砸在張曉雨心上:“這條路,是他自己選的,門在那里,沒人攔著!要退,隨時可以走,但留下,就得按我的規矩來!”
第二天,訓練館里彌漫著一種比昨日更令人窒息的氛圍。空氣仿佛凝固了,沉重地壓在每個人的胸口。
李云鋒站在場地中央,**的上身只穿了一條訓練短褲。
高燒雖然被猛藥強行壓下,但身體依舊虛弱不堪,腳步虛浮,臉色是一種病態的蒼白。
然而,最觸目驚心的是他身上的傷痕。
昨天的泥濘和摩擦,讓肩頸處原本的傷口徹底潰爛,形成一片深紅色的、邊緣翻卷的可怕創面,滲出的組織液混著血絲,在燈光下閃著令人心悸的光。右膝更是腫脹得像個發紫的饅頭,皮膚被撐得發亮,每一次微小的移動都牽扯著那一片猙獰的瘀傷。
磐石緩緩活動著手腕,骨節發出“咔吧咔吧”的脆響。
他沒有戴拳套,那雙布滿老繭、骨節粗大的拳頭,本身就是最兇悍的武器。
他的目光像冰冷的探針,精準地落在李云鋒身上那些最脆弱、最痛苦的地方——潰爛的肩膀,腫脹的膝蓋,還有肋骨上昨天被沙袋撞擊留下的一片深紫色瘀痕。
“抗擊打,”磐石的聲音在死寂的館內響起,冰冷得不帶一絲情緒,如同在宣讀某種殘酷的法則,“是活命的本錢。疼?疼就對了!疼,才長記性!今天,讓你骨頭記住什么叫‘挨得住’!”
話音未落,磐石動了!
沒有絲毫預兆,身體像一張瞬間拉滿又松開的強弓,一記沉重如鐵錘的直拳,撕裂空氣,帶著令人頭皮發麻的呼嘯聲,精準無比地轟向李云鋒左胸下方那片深紫色的瘀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