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剛要被拖出大堂,一個清澈的聲音響起。
“我愿降。”
年長的代善忍不住側目,多爾袞閉上了眼睛,不敢看他。
“狗賊,你不是大金的貝勒。”代善看上去很憤怒,但說的卻是漢話。
朱慈炅有些意外,看了看年輕的多爾袞,似乎又不是很意外。
“帶回來吧。”
代善掙扎不停,似乎要去揍多爾袞,而多爾袞主動低頭下跪了。
蘇布地很緊張,“天可汗,此人不可相信。”
遼東眾將也很緊張,多爾袞太年輕無所謂,萬一代善也投降,他知道的事情足夠讓很多人脫層皮。
朱慈炅對蘇布地微微一笑,“沒事,即便不是真降也無所謂。”他合上筆記本,饒有興致的看了看多爾袞,“想活命?”
多爾袞幾乎爬在地上,額頭觸地,“求陛下饒命。”
“倒也不是不行,用代善的腦袋換你的活路吧。——嗯,有點殘忍,雖然代善也想保住你。”
朱慈炅自言自語的仿佛在思考什么。
多爾袞和代善臉色大變,瞬間慘白如雪,堂上文武皆面有異色,這個讓人家兄弟相殘,不好吧?
朱慈炅的小腦袋,向房頂望了一下。“多爾袞,朕有意除滅愛新覺羅一脈,你若愿降,可愿改姓。”
多爾袞已經完全放棄了矜持,“求陛下賜名。”
“嗯,你就叫金袞奴吧。”
金袞奴重重的磕頭謝恩,“金袞奴謝陛下賜名。”
一旁的代善突然落淚,不再掙扎也不再言語。
朱慈炅點點頭,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叫你們兄弟相殘,不合仁恕之道。這樣,在你背上紋四個字,相信可以消除大家的疑慮。來,朕親筆手書。”
兩個大漢脫去金袞奴的上衣,露出結實的后背,又將他完全按在地上,因為皇帝提著朱筆下來了。
朱慈炅手中朱筆是細毫,寫小字的,在人背上寫字有點纖細,但無所謂,朱慈炅身邊不缺紋身高手,他們會把皇帝的筆鋒紋出二十七種風骨。
朱慈炅半蹲在金袞奴面前,小臉很是認真,朱筆軟毫在金袞奴背上移動,如同螞蟻爬過,讓他顫抖恐懼,此時,他雖然離小皇帝近在咫尺,卻半點也不敢亂動,十指撐在地上石板,似是身負千鈞。
許多人的人目光都隨著朱慈炅的朱筆移動,當朱慈炅收筆,看到金袞奴背上的四個瘦體紅字,所有人都是一臉怪異。
代善更是覺得喉間有團腥氣上涌,搖搖晃晃的身體緊緊閉上的嘴,失敗的屈辱永遠無法洗脫。
那四個字居然是:精忠報國。
“紋上吧,朕相信金卿也會是位忠臣。”
兩個大漢把金袞奴帶了下去,朱慈炅回到御座又看了看代善。
“你兄弟活了,但你要死,你還有遺言嗎?”
代善頸間青筋暴起,喉結滾動。“大金有七大恨,明帝大不仁。”
朱慈炅鄙夷一笑,“朕認為建州女真有七大罪,你們看看朕說得對不對。
其一曰:分裂國家,否認歷史事實。其二曰:屠戮漢民,遼東十室九空,白骨蔽野。其三曰:背棄臣屬。世受冊封,屢違朝貢。其四曰:破壞經濟。良田盡廢,商道斷絕。其五曰:僭越文化。剃發易服,焚毀書院。
其六曰:悖逆天道。自認天遣葉赫卻屠戮葉赫,宣稱替天行道卻縱容八旗劫掠。其七曰:離間華夷。蓄意制造民族對立,將建州與中國并立,煽動蒙古諸部。”
堂上文官立即有人開口,“陛下明鑒,此即建州之不赦之罪。”
朱慈炅揮了揮手,“將代善與八旗所部俱埋于遵化罹難紀念碑前,土決。對了,問問金袞奴,朕可以給他留兩個人。”
什么是土決?
大約是活埋。
武將們竊竊私語,看向皇帝的眼神竟然帶點崇拜,活埋?文官們不反對?
朱慈炅絕不會處理身邊的文山書海,但有些事,勝利也掩蓋不住,而且即便是朱慈炅也頭痛無比。
“傳熾羽衛千戶劉世茂。”
劉世茂被五花大綁帶到堂上,朱慈炅抬頭看了看他,嘴角抽搐,一時竟然無語。
當日,山東軍團被洪歹極瘋馬陣破陣,其實還有一員副將金國奇,他直接帶了四千多人與熾羽衛王道允匯合。
成山伯大喜,讓金國奇用刀盾兵為熾羽衛擔任近防,以為自己的陣線穩固,可以起飛了。
金國奇也想在伯爺面前展示武勇,騎著大馬,直接立于陣前。
韃子來攻,金國奇兩次下令開火,熾羽衛理都不理他,他們追求的是最大殺傷。
金國奇憤怒不已,結果他又被蒙古射雕手找上,莫名其妙的就栽落馬下,這下他的家丁不依了,山東兵也失去了指揮,他們以為熾羽衛也是三千營那種垃圾貨色,直接奪銃開火。
然后就是熾羽衛和山東兵的大規模內斗,搶銃搶火藥,熾羽衛直接報廢。
后來李若璉上來,好不容易鎮壓了混亂,劉世茂帶著熾羽衛直接向山東兵開火,瞬間轟爆四百余人,這下山東兵知道熾羽衛的戰力了,只能作鳥獸散。
劉世茂說他是為了奪回武器,但所有人都知道他是泄憤。
朱慈炅身邊的人都向朱慈炅求情,說劉世茂在廣濟倉立了大功。
說實話,朱慈炅私心也不想殺劉世茂,主要是山東兵把他惡心壞了,戰后收回的一千八百桿魯密銃,全部被砸壞了。
這個應該說愚昧無知呢還是階級仇恨,朱慈炅覺得這幫混蛋非常棘手。
山東兵打順風仗非常牛逼,在戰場直接沖亂了兩個蒙古萬戶,夜戰也不怵,斬首居然是最多的,雖然事實證明他們是搶奪別人戰功,但就是減半也戰功赫赫啊。
山東兵這次戰死者也不少,他們出征時加上義勇接近兩萬人,戰后只剩了不到五千人,萬歷年間的朝鮮戰爭總傷亡也不過兩萬,除了近乎團滅的薊州軍團就他們傷亡最多。
此戰光是山東軍團就死了兩個總兵、兩個副將,四個參將,五個游擊,戰后參將劉澤清竟然是山東兵的最高指揮了。
這樁公案,熊明遇都一直處理不好,只能無限押后。
朱慈炅倒是想有功論功,有罪論罪,但這個世界的規則不是這樣的,人情人心,賞罰之間同樣是要有大智慧。
皇帝可以無情,但又不能真無情,親衛是你的依靠啊,自己人都不撐腰,誰還給你撐腰,最后朱慈炅還是同意了盧九德方案。
山東兵也不好處理,為國死戰,再大的罪也不是罪了。人家也是結結實實的響應了朱慈炅決戰死戰夜戰亂戰的命令,除了見義勇為幫戰友砍腦袋,別的沒毛病。
“推出去吧!”
劉世茂也知道自己沖動了,他丫的比盧閻王還狠,跪下給朱慈炅磕完頭,起身時依然憤怒的瞪了劉澤清和楊御蕃一眼,坦然出去。
剛出大堂,錦衣衛一個大麻袋就把他套上。
劉世茂大驚,砍頭前還要挨揍?卻聽到熾羽衛的另一個千戶的聲音。
“兄弟們湊了不少銀子給幾個公公,才跟皇上說上話,你丫的換個名字到密衛后好好混個人樣出來。婆娘娃兒不用擔心,有兄弟們照顧,過兩年自己回來看。滾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