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坤倒是跑得飛快,譚進遣人追上他,他都出了東華門,要到朝陽門了。他害怕自己染上疫氣,傳染小皇帝,都不敢面見皇帝。
朱慈炅詳細詢問了死者癥狀后,幾乎確定不是瘧疾就是霍亂。
霍亂的傳染方式是水源、食物、蒼蠅也有可能,但都是通過吃食。瘧疾的傳染方式是通過蚊蟲叮咬。
朱慈炅心中大定,慌什么慌,這兩種大疫都是最簡單的好不好。
朱慈炅看著離自己老遠的“貼身”太監,連譚進這個猛男都畏懼的避開王坤,差點給逗樂了。
不要慌,朕先發個朋友圈。
“葉太醫,你帶南京太醫院全員入駐孝陵大營,參與醫療救治。
朕提幾點:第一、不要用止瀉藥,腹瀉實際是排毒,要拉讓他們拉。
第二,濃米湯實際就是最好的藥,但是患者可能不接受,所以你們在濃米湯里要加苦蒿汁,既是對癥另一種疫病,也是心理安慰。
第三,要給患者補充鹽水,拉得太狠了要拉死人的,補充鹽水份重要。如果南直有足夠的糖水,也可以同時補充。如果你們還有其他補充體內營養的辦法,也可以使用。
第四,你們都是醫者,自身保護也很重要。不許吃病區的食物和水,要勤洗手,每次治療都要洗。皇店在北京庫存有大量肥皂,后續會給你們運過來,以后用肥皂洗。”
葉太醫依然呆滯的看著小皇帝,良久才反應過來。“臣遵旨。”
劉一燝驚訝的抬頭,皇帝還會醫術?
朱慈炅又看向王坤,一臉鼓勵。
“你們留在孝陵大營的人很不錯,雖然看樣子你們是打算讓二十多萬一起死,但至少控制了疫情傳播。傳朕旨意:
以練國事為大營防疫總督,王之心為總理,高起潛為軍法總裁,梅春為行軍總指揮,你為總監。按照平遼模式給朕建立孝陵防疫指揮部。
有幾項命令,你們先給朕落實了。
第一,立即建立病區隔離。以輕中重三級建立不同隔離病區,要派重兵嚴格防御,病區內一切物品嚴禁帶出,再貴重的也給朕燒了。
病區廁所尤其重要,要深挖,每日至少用三次石灰消毒。病區設置要盡可能大,周圍也要用石灰和硫磺消毒。
病區要隨時燃艾草驅蚊,要想盡辦法消滅病區的蟲蠅老鼠,病疫就是這些東西在傳播。食物用水,你們要專人運送,由病區安排接收。
為避免病員驚慌,你甚至可以帶敢死營入駐,和醫士,護工一起,告訴他們,朕不會放棄任何一人,安心配合治療,不用他們出錢。
第二,大營要再擴建,一個營不許有太多人,最多百人,每個營都要獨立管理。一旦發現有人染疫,病人送病區,其余人禁出入,轉為觀察營。
至于健康的營,別讓他們閑著,要安排工作,給朕挖渠修路。孝陵衛的土地朕決定先占了,以后作為南京新城的第一部分,地下排水和新城地基都可以準備了。
告訴梅春,有補償的。孝陵衛集體發大財了,他們是大明第一批拆遷戶,以后都是南京富人了。當然,先別想著發財,他們和他們的家屬也在疫區,同樣要管理起來,也可以安排有賞工作。
第三,疫區水源保護和衛生防疫是重點,甚至可以嚴苛律法。膽敢隨地大小便者,不論是誰,統統三鞭,不準穿衣服。
疫區用水,暫時不允許使用冷水,要全部燒開。徐州利國驛有煤礦和句容寶華山的煤礦朕都會給你們送過來。如果還不夠,朕會派人整頓宿州民礦。
所謂大疫,傳染途徑,無非人畜糞便,食物用水,老鼠跳蚤,蒼蠅蚊子,把這些統統管制消滅了,自然無疫。
記得住不?”
劉一燝望著朱慈炅,眨巴著老眼,心情莫名。
王坤遠遠跪下,回想了下,“奴婢能記住。”
“別怕,朕也會來孝陵的,御駕親征。建奴打不贏朕,大疫一樣打不贏朕。”
御書房內一片慌張。
南京奉天殿,光禿禿的非常亮眼。
四面毫無遮擋,腳下雖有地基,頭上也頂著日月風云,不愧“奉天”之名。
朱慈炅身著一襲小金甲,外披繡金披風,手拄一把齊至下巴的天子劍,獨自佇立在御階之上,目光冷峻,默然注視著陸續聚攏而來的文武大臣。
大臣們看到皇帝居然先等著他們,全都慌了,紛紛跪倒。
分居左右的東廠番子和錦衣衛,居然列陣佩刀,神情肅穆。
景陽鐘位于宮城景陽樓上,雖然銹跡斑斑,但一直都在。
這鐘聲對于南京文武太陌生了,南京又沒有早朝,況且也不是早上,第一遍的時候,所有人都聽到了,但很多人都沒有反應過來。
許多人都等到第二遍才慌張的換上朝服進宮,結果還有很多人往武英殿跑,那邊是南京唯一可以開大朝會的一座宮殿,到了才知道是奉天殿,可是奉天殿還有嗎?
南京公侯們更是第三遍才反應過來,不過路上已經文武官員指路,他們到時沒有跑錯地方。可是南京的王爺們有一半人不住在皇城中,根本不知道大朝會這事。
景陽鐘破例響了九遍,還是有十位親王,百多位郡王沒有進宮。其中就有朱由崧的父王和二弟,他本人就在皇宮,倒是沒有缺席,還被田維章指引上了御階,和田維章一左一右站在朱慈炅前方。
九響畢,朱慈炅不等了,抬頭看了下日頭,很好,正當空。
“開始吧。”
田維章一甩靜鞭,“山呼。”
群臣都跪著,倒不用再跪,萬歲聲在空蕩蕩的奉天殿傳遞,比北京的“此起彼伏”還亂,像極了一個大菜市場。
“平身歸班吧。”
朱慈炅微瞇著眼,不想為難群臣,先到的罰跪的時間反而更久,這沒法說理。
“此次急召諸卿朝會,只有一件事。朕剛剛收到消息——南京大疫爆發。”
這不是宮殿,空曠的地方,小皇帝聲音又不大,只有前面的大佬王爺們才聽清楚了皇帝的話。后面的官員還在整理朝服竊竊私語,嗡嗡聲如同飛蠅。
前排大佬們已經一個個臉色大變,目瞪口呆的看著小皇帝。
后方小官依然啥事也不重要。
“朝會要開多久,午飯還沒吃呢。”
“我剛剛仔細看了下,福王真的沒有來,回去準備一本彈章。”
“醉香舫新來了一個清倌人,皇上來了,王爺們都收斂了,晚上要不要去看看。”
“京師那邊流行的麻將你學會沒,晚上一起,三缺一。這可是我們麻將皇上發明的,既然皇上來了,我們就該為皇上賀。”
……
南京都察院左都御史張延登憤怒異常,臉色都黑了,他突然出列,沖后方小官怒吼。
“閉嘴!殿前武士何在?再有胡言亂語者,直接打殺了。”
旗手衛的士兵倒是拿著金瓜斧鉞,可是這人誰啊?為什么要聽他的?唉,南京的大官都不認識也是好煩。
不過,小官們認識啊,就算不認識也認識官服,一個個趕緊閉嘴。朝會禮儀的確是都察院負責啊,可是也沒有直接打殺一說啊。
張大人,你恐嚇我啊,皇上,他恐嚇我!
朱慈炅也不認識張延登,但看他居然是正二品官員,大佬了啊。不知道是哪部尚書,聲音還挺大,都趕上朕的人肉大喇叭了。
徐光啟看到劉一燝一臉慘白,閉眼不語,知道他已經知道了。可你這木工房閣老如何代表內閣,老夫才是內閣閣老。不過,對皇帝,他還是很小心恭敬的。
“皇上,不知道大疫爆發于何方?”
“孝陵大營。”
“嘩。”這回中間的官員也聽清楚,大疫,孝陵大營,這么近?好多人差點忍不住要逃跑,好險反應過來這是大朝會。
消息很快下傳,所有人都驚呆了。顫抖的腿,屏住呼吸,眼睛全部望向御階上的小皇帝,耳朵使勁想聽到前方的聲音。
周王朱肅溱目光凝重,孝陵大營全是皇親啊,他也有些發顫。
“皇上,何時發現的,死了多少人了?”
“今晨,死了三百人。”
劉一燝突然睜開眼睛,怔怔的看著朱慈炅。皇上,你也謊報軍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