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慈炅是很神的,拜張瑞圖早年所賜,關于他的傳說在太子時期就在民間滿天飛了。三歲親征,暴揍建奴后,這種神秘傳說更是傳遍天下。
連陜西反賊的訴求都變成了要皇帝看一眼陜西,把貪官換掉,沒有人打出替天行道的旗幟。孫承宗陜西放糧,本來是奸商官員勾結通敵大案的四十萬石糧草,傳來傳去都成了小皇帝從天上求來的救命糧。
大明底層百姓沒啥好期盼的,艱難糊口而已,他們最大的期盼很多都是小皇帝快點長大。
儒家關于天命的論述在大明早就深入人心,皇帝本來就很神,朱慈炅更是徹頭徹尾的成了一個神棍。
他要是肯當教主,瞬間就能拉出幾十萬信徒,什么白蓮教,簡直弱暴了。
大明的朝臣官員很多人還是理智的,根本不相信什么轉世之類的說法,但是這基本都是高官大佬可以跟朱慈炅接觸的,地方官員心里多少也對他們的皇帝疑神疑鬼。
朱慈炅信口開河,胡說八道,把兩位世子嚇慘了,再也不提跟皇帝回北京的事,你們誰要想去北京,自己跟太祖說去。
朱慈炅只是覺得大明的經濟中心已經事實上南移了,保持兩京制對地方控制有好處。
督政院也是大明的核心機構,留在南京,政治上能夠加強對南直的控制,而且監督機構和執政機構分居兩京,督政院官僚化的時間會拉長,合流將有更多障礙。更深層次的考慮是,萬一北京失敗,南京不會亂。
朱慈炅更長遠的考慮是,將來有太子了,成年就可以扔到南京鍛煉,免得父子不和。
唯一的缺點就是效率,但大明哪件事效率高了,有些事慢點反而更好。就算督政院發起大案彈劾,反應到北京,北京也有充分的時間準備。
朱恭枵偷偷看了朱慈炅兩眼,發現皇帝臉色平靜,手上炭筆運行不急不緩,這說明沒有觸怒皇帝啊。
“諸王對皇家公司的分紅分配方案意見有些不統一,大家覺得直接給宗親分紅不妥,相當于他們不勞而獲。諸王的意見是,每年撥出百萬兩白銀用于宗親事務。陛下股份過半,諸王無異議。既然陛下愿意拿出三千股分紅,如果把這三千股分紅交給諸王分配,應該就不會有什么分歧了。”
誰?
誰居然創造出了股權和分紅分置,朱慈炅停筆沉默了。
朕是不是放了一個皇權資本家集體出來,這個有點狠啊。
朱慈炅盯著兩位世子的紅色蟒袍,猶豫權衡了很久。
“宗親用銀增加到兩百萬,直接撥宗正寺。朕的分紅可以給你們,兩個條件:一、皇家公司依法納稅。二、一切條件的最終解釋權歸皇帝。”
“臣明白,臣這就回報諸王,相信很快就可以召集諸郡王正式公布陛下削藩令了。”
朱慈炅望著兩位世子躬身后退,轉身出門,有些恍惚。
這就完了?
朕是不是吃大虧了?
削藩是朱慈炅心心念念準備了好久的大政。他已經命令劉一燝秘密策劃皇家投資公司很久了,甚至已經做好了武裝抄家,拘禁諸王的準備,劉一燝連太祖密旨都偽造好了。朱慈炅已經決定不管什么名聲,逼死幾個親王也在所不惜。
結果,他的大蛋糕剛剛拋出來,諸王就全部認了,甚至沒有啥沖突,感覺沒有啥難度。
怎么說,諸王給他的感覺甚至是他們有點迫不及待。
不行,削藩不可能如此簡單,朕不能單獨就擺平諸王。雖然朕英明神武,但總有考慮不到的地方。必須要找劉一燝這個老狐貍和徐光啟,甚至王在晉也可以,一起開會探討下。
大功告成,朱慈炅心里反而拿不準了。
此時,劉娥進到御書房,跟房袖小聲嘀咕著。朱慈炅以為宮中又有什么煩心事,不耐煩的直接追問,嚇得劉娥趕緊稟報。
朱慈炅,你娘叫你回家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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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陵大營已經將神烈山下占據了大半,而且還在不斷擴建。
大明宗親們絕對沒有想到,本來是好好的祭祖領賞變成了打工賺錢。他們被分配成了無數小組,不僅要建自己休息的營地,還要挖溝鋪路,開石打井。
孝陵衛士兵化身監工,兩三個人扛著刀槍巡查著整個大工地,毫不松懈。
宗親們早在鞭子下老實了,不聽話的除了挨打,還要扔到遠方隔離營去,這就很恐怖了。
一聲銅鑼敲響。
“收工放飯,工具歸位,排隊回營。”
朱輔煷和朱彝淵這兩個遠親這兩天走得很近,兩個人都是二十出頭的小伙,聽到大疫的第一反應都是逃跑,結果兩個人都沒有跑掉,還跟自己熟悉的族人分散了,然后被編在了一起。
朱輔煷是秦藩的,爺爺還是郡王,身上有個輔國將軍的爵位,單單從他名字的罕見程度就可以看出他是上了宗正寺的金冊的。
實際上,他小時候還讀過書,但秦藩的衰落不以道理計,他們這一支,已經沒有人了,他十二歲就成了孤兒,按理應該有資格繼承爺爺的爵位。
不知道怎么搞的,秦王說他們這支已經絕嗣了,他是另一個朱輔煷。
朱輔煷十分憤怒,卻只能無能狂怒。不認吧,連削了又削的將軍俸祿都領不到,認吧,他變成別人的兒子了。
大祭,他是要準備告御狀的。結果秦王朱存樞路上就嘎了,他是真絕嗣了,他為此大笑了三天。
朱彝淵是代藩的,和朱輔煷比起來他就很可憐,連奉國中尉的爵位也沒有,甚至是黑戶。
他想見代王,門都沒有。他能活下來,靠的是偷摸拐騙。
他做中尉的大伯在幫代王搞走私,混得還可以,偶爾能接濟下他。可是他大伯常年在草原上,幾個堂兄恨不得殺了他,他連住的地方都沒有。
他的名字取得好,跟某位世子同名,他打著那位世子的旗號干成了不少大事,被發現也就是挨頓打,要銀子沒有的,活得相當瀟灑。
大祭他根本不知道,更沒想過要來,但他大伯回來了,全世界就他大伯對他好,怎么敢不聽話。
當日逃跑的時候,他本來準備背著大伯跑的,結果大伯進城了,他也就再無顧忌。但哪里想到,孝陵衛已經布下了天羅地網。
好了,老實修路吧,南京離大同不知道多遠呢,跑不回去的。
朱輔煷和朱彝淵老實的跟在隊伍后面,嘰嘰喳喳的討論聲中,他們也在閑聊。
“早上漕糧到了,今天中午是不是吃新米?”朱彝淵東張西望的,到處都是崗哨,這幫當兵的好可惡。
“想得美,新米是給病患宗親的。咱們朱家子孫太多了,皇上也顧不過來的。”朱輔煷讀過書,見識就是不一樣。
“大祭只有六天了,這場大疫還祭不祭啊?祭完發銀子早點扯呼,這是把我們當免費役工了。”朱彝淵抱怨不停。
“不是免費,工錢要發的,王太監親自來說過的。”
“你信他們,坑不死你。”
前方入營了,但入營要洗手,速度一下慢了,兩個小伙都很無語。
碗筷也是分開放的,寫有自己名字。
朱彝淵連自己名字都不認識,不過他大伯在他手臂紋了一個彝字。
代藩就他一人在這個營,倒是沒有意外,他很快看到了碗沿的“未彝”兩個字,有三點水的肯定是淵。
取了碗筷,并沒有像昨日一樣排隊打飯,反而要求全部坐下。
一個白衣書生顫顫巍巍的走上前臺,打開一張巨大的紙遮住了臉。
“晚生朝廷新任孝陵乙二十三營宣令官,奉旨宣讀朝廷《南直疫情通報》,各位皇明宗親安靜聽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