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標全程聽完朱慈炅的祭文,第一次知道削藩事,眼珠都差點掉落。諸藩入京監察天下,更是讓他直接木訥。
看到朱慈炅念完祭文,正要上前領取焚燒,卻見王之心又奉上一篇鳳紋帛書,連忙收住腳步。這個在既定程序上沒有啊,皇帝還要獻文祭高皇后?
朱慈炅接過帛書,無視下方奶娃哭聲,繼續開口,誦讀今日的第二篇祭文:
維天啟八年,歲次戊辰,九月辛酉朔,越十有八日戊寅。
孝末孫慈炅,謹率朱氏宗親,焚香酹酒,頓首泣告于孝慈貞化哲順仁徽成天育圣至德高皇后玄宮前:
龍蟠蒼柏,仰坤德之巍峨;鳳鳴紫闕,思教澤之滂沱。
緬維圣后,織室躬桑而正六宮,釋宮人簪珥充軍餉,捧炙餅熨太祖痂創;抱鑒編書以正天下,集兩宋女訓十二卷,令妃嬪無干政之禍。
開女學,授內訓,使寒門巾幗知禮明義,此誠家國擎天半柱也。
今孫臣承懿范,申新約:
稟圣后自潔美之仁操,自今日始,凡大明勛戚,朱家子孫,有新婦、女纏足者,勛貴奪爵,宗室除牒。
承圣后立女官之始心,新設禮部女教清吏司,以遂平大長公主領北京禮部郎中,樂安大長公主領南京禮部郎中,掌天下女教事。
復圣后開女學之遺志,增天下州縣閨塾二百所。各省府縣建女學,習文學算數,教義女德,農桑要術,醫學常識等科。
揚圣后傳千古之譽德,特昭告萬民:
女子乃先圣第一師。倉頡受教于媧皇,孔圣問禮于南子(注一)。倡諭大明女子,行不裹足,言不避衙。通文墨者可試鄉試,精算數者得掌府倉,長文教者可師蒙童。
今孫臣跪誓靈前,寧受腐儒牝雞司晨之詬,不負天下女子自強之望。
織機聲里,如聞慈誨;千載之下,猶護紅妝。
伏惟圣后
尚饗。
禮樂聲悠揚,太常寺樂隊中的一名女子抬頭。
檀煙氤氳中,第一縷霞光照在了小皇帝的十二紋章常服上,肩挑日月星的稚童右肩上的月紋反射著光芒,仿佛被刺傷,隱隱有晶瑩閃爍,唇間玉笛變奏,寧和之曲開始吹奏。
她的纖足隱隱發癢,火盆中騰起的灰燼,恍惚有若浴火鳳凰。
“自生民來,誰底其盛。惟王神明,度越前圣。
粢幣具成,禮容斯稱。黍稷非聲,惟神之聽。”
帛書燃燒的火光中,朱慈炅開始領初獻,金爵在小手中隱約有些發燙,似是太祖和高皇后的目光灼燒。
大明皇室的家祭,簡單直接。全新的《洪武朱家家規》原稿被襄王朱翊銘燒給了太祖爺,也不知道朱元璋會不會暴跳如雷,但就算他要揍人,也是先揍襄王。
朱慈炅站在一旁靜靜的觀看諸王獻禮,心中著實有些怕太祖爺。
朱慈炅念完祭文,獻酒上香后,他的主要工作基本就完成了,但他還必須像吉祥物一樣站在一旁觀禮等待,朱家子孫的數量又著實讓他有些犯困。
宗親終獻之后,咸和之曲變奏,靠著田維章大腿假寐的朱慈炅,終于驚醒,振奮精神,領著諸王再次三跪九叩,暫時辭別太祖爺。
朱慈炅回具服殿時,是田維章抱回的。
這個事吧,因為沒有記錄主祭者可不可以被抱著走,看到這一幕的禮部尚書周登道非常糾結。
家祭時間拖了一會,朱慈炅返回具服殿天光已經大亮,火把燈籠都熄滅了。
大祭預定時間是巳時正,朱慈炅還有整整一個時辰的時間休息更衣,不得不說錢謙益還是非常體貼的。
主持皇室家祭的李標被兩篇祭文震撼到腳步虛浮,回程心中嘀咕,還好已經燒了。大明官員不會幫小皇帝傳揚此事的,這要傳出去不得了。
以太祖之名改太祖祖訓,以高后之名申女官新規,朱慈炅這個不孝子孫太狠了。要搞清楚是天工院哪個混蛋執筆的,你丫的等著被彈劾吧。
突然,李標呆立原地不動。
彈劾?親王掌監察了啊,這要導致堂下何人狀告本王。
傳播?恐怕《通報》編輯部的印刷機器已經在上值趕工了。
一回到文官隊伍中,李標無視閣老尚書們的點頭致意,怒火中燒的直奔天工院諸中書,直接拎起倪元璐衣領。
“誰擬的祭文?”
倪元璐眉頭緊皺,回頭看了眼阮大鋮和王鐸,但他一言不發,本來溫和的眼神突然冷漠冰冷,同樣死死盯著李標。
你他媽的誰啊?你區區一個太常寺卿,動手試試。
真以為天工院沒品沒級啊,本官收拾你動動小指頭的事,沒看到滿朝文武,誰敢輕視天工院。
本官這里才是真正的抗疫中樞,武英殿王在晉那里不過執行中樞,你這笨蛋還沒明白朝政變化吧,天工院就是下一個內閣。
站在倪元璐身旁的孫傳庭趕緊上前抱開李標,別看李標高出孫傳庭半個頭,老頭子那里是這個壯漢的對手,倪元璐雖然被拽得踉蹌,但李標終還是放手了。
“李太常息怒!”
孫傳庭這是標準的勸架抱對手,倪元璐如果要還手,肯定大占便宜。
前列的閣老尚書們都看到了這一幕,來宗道尤其看不慣。
大祭呢,當著太祖爺的面打架,你們要作死?
“干什么?給老夫住手!”
來閣老一步跨出,大喝一聲。
孫傳庭順勢放開李標,與倪元璐一起躬身,唯有李標長嘆閉目。
“閣老午后看到《通報》就明白了。”
也不理會來宗道,直接站回了隊列,南太仆寺卿王化貞身前。
到錦衣衛走了一趟的王化貞依然忍不住好奇,在李標耳邊小聲追問。
“發生什么事了?”
李標胸口依然起伏,對王化貞的問話置若罔聞。
百官目光在李標和天工院陣列兩邊來回轉動,來宗道隱隱有些猜測,小奶娃肯定又作了,天工院多半是幫兇,但他也十分無奈。
“注意體統。”
來閣老回到前列,沖一直扶著徐光啟的王在晉發問。
“南都察院呢?”
“偽官藥案,張延登到浙江去了。”王在晉小聲稟報,倒不似李標一樣不鳥閣老。
閉目養神的劉一燝臉帶苦笑的回頭。
“別問了,還能有什么事?肯定是祭文的事啊,一會還有一篇呢,諸君要有個心理準備。”
注一:子見南子,為孔子風流韻事典故,南子為春秋衛國夫人,隔了千年的朱熹說她有淫行。此處孔子問禮南子,除祭文對仗,意味頗為有趣。
PS,沒存稿了,作者正在瘋狂研究洪秀全、孫文的祭孝陵文稿,明日可能斷更一日,或者推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