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初被她一把推開,就勢一個趔趄跌坐在地上。
她原本就單薄,這病病歪歪的,更顯腰身如紙片一般,一陣風似乎都能吹走,渾身透著虛弱疲憊與無力。
宿月上前,將她從地上攙扶起來:“小姐你沒事吧?青墨都說了,不讓您多事,要等二皇子殿下來。您非要不聽,瞧瞧,受累不討好。”
白靜姝訕訕地道:“是她下手太重了,就跟與我有仇似的。”
靜初委屈分辯:“我沒有,我就是心急救大姐。”
旁邊災民有人忍不住為靜初出聲:“扎針還能不疼嗎?良藥苦口呢!”
“靜初小姐救了你,你反而不知好歹。這樣嬌氣的人,真不適合來我們這里。”
“就是,一天什么都不做,還能累暈了,簡直笑話。”
災民七嘴八舌,白靜姝臉上一陣青一陣紅,簡直無地自容。
沈慕舟淡淡地吩咐:“既然靜姝小姐身子不適,實在不適合繼續留在收容所,還是回府上休息吧。”
災民們這才看到一直默不作聲的沈慕舟,紛紛讓開。
白靜姝委屈道:“我不走,我承認,我不如靜初妹妹經驗多。畢竟,她在李公公身邊貼身伺候了三年,比我能干,還又能吃苦。
但是我已經在盡力,希望能為災民們多盡一份心力。殿下就再給我一次機會吧,讓我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沈慕舟面色不易覺察地沉了沉:“對于靜姝小姐而言,什么是你力所能及的呢?”
一旁白靜初幽幽地道:“我大姐會敲木魚會念經,會超度,她就叫經書。”
你當眾揭我短,我打你的臉,也不算過分吧?
沈慕舟頷首,一臉正色:“此次疫情,災民死亡無數,盡數焚葬于楓林邊的萬人冢。本王正有意請高僧前來,幫他們超度亡靈,念經祈福。
有靜姝小姐在,相信足可以力所能及,你一定不會找借口推脫吧?”
白靜姝的臉頓時就垮了下來。
萬人冢,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前些時日,所有感染疫情去世的災民,都被拉去楓林邊焚燒,殘骸遺骨四處散落,成天烏煙瘴氣,嗆人的氣味熏得眼淚直流。
比煉獄都要可怕。
一時間急得語無倫次,可又實在沒有借口拒絕:“我,我……”
“靜姝小姐不會就連《往生咒》與《地藏經》都不會念了吧?”
沈慕舟挑眉:“還是你壓根不愿意?所謂的盡心盡力不過是說說而已?”
白靜姝被堵得啞口無言。
沈慕舟不給她拒絕的機會,吩咐一旁士兵:
“靜姝小姐身嬌體弱,不能風吹雨淋,給她在萬人冢旁邊搭個帳篷,每天兩頓素齋按時送,不可怠慢。”
士兵上前,恭敬地請白靜姝移步:“靜姝小姐,請吧。”
白靜姝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怨恨地瞪了白靜初一眼,殺了她的心思都有了。
白靜初微微一笑,瞧,自己多善良啊,既成全了她,還給她找了只用動嘴皮子的活。
沈慕舟轉身,面向靜初,溫潤如玉的臉上浮起一抹柔和笑意。
“你身子可好利落了?”
靜初驕傲點頭:“我已經能吃能睡啦。剛吃完一籠點心呢。”
沈慕舟輕笑:“你就那么喜歡吃珍饈齋的點心啊?”
靜初點頭:“當然啦,難道你不喜歡嗎?”
沈慕舟抬手,一旁侍立的侍衛立即上前,將手里的食盒恭敬地高舉過頭。
沈慕舟淡淡地道:“宮里帶來的御膳房的點心,順路拿給你嘗嘗。”
靜初眼睛頓時一亮,按捺不住的開心:“哇,我還從來沒有吃過御膳房的點心呢,聽說可好吃了。”
迫不及待地打開食盒的蓋子,取出最上面的艾草八珍糕,一口塞進了嘴里。
“怎么樣?好吃嗎?”
靜初眉開眼笑:“好吃!許愿我以后每天都能吃到這點心!”
沈慕舟莞爾一笑,眸子里有細碎的陽光跳躍:“你這愿望可不簡單,有點小貪心啊。”
“御膳房的點心很貴嗎?”靜初怯生生地將手里剛拿起的點心又擱了回去:“那我不吃了。”
沈慕舟輕笑出聲:“你抗疫有功,這點心是你應得的。說吧,你還有什么愿望,本王一并滿足你。”
“真的嗎?”
靜初眸中一亮,面上瞬間煥發出光彩來。
“當然,本王一向一言九鼎。只要你不是要天上星水中月。”
靜初望著沈慕舟,一次次欲言又止。
然后淚珠子就突然撲簌簌地滾落下來,淌了滿臉,癟著嘴,委屈抽噎。
沈慕舟袖子里的手微動,抬起又放下。
他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么話,怎么好好的,就突然哭起來了?
“你要不想說便罷了,本王沒有逼你的意思。”
靜初仍舊在哭,瘦弱的肩膀一抖一抖的。
“我,我只想要雪見!”
沈慕舟一臉莫名其妙:“雪見是誰?”
宿月上前,跪在地上,恭聲回稟道:“啟稟殿下,雪見姑娘是自幼跟隨在我家小姐跟前的婢女。
三年前跟隨我家小姐一起去了香河,李公公死后,她代替我家小姐給李公公殉葬了。
我家小姐日夜想念著她,經常夜里噩夢驚醒,所以才會說出這番話。”
沈慕舟默了默,安慰道:“人死不能復生,靜初姑娘節哀。”
靜初抽噎著,難過地哭紅了鼻子。
“可我只有這一個愿望,我就想能讓她在我身邊陪著我。”
沈慕舟沉聲道:“很遺憾,我實在不能讓人死而復生,等你若有有其他想法,可以隨時來二皇子府找我。”
說完便轉身離開重癥區,上了候在外面的云錦華蓋的馬車,絕塵而去。
宿月低聲勸慰靜初:“小姐,別哭了。”
靜初抹抹眼淚,輕輕地咬了咬下唇,一時間還有一些黯然。
枕風上前:“二皇子怎么突然對小姐你這么好了?莫名其妙的。”
“他已經知道那藥方是我寫的,我也算是助了他一臂之力。”
“可他什么也沒說,什么也沒問啊,怎么就知道了。”
“他與池宴清一個內斂,一個張揚,行事自然不同。”
枕風擔憂地問:“那怎么辦?他是不是發現小姐你的秘密了?”
“沒關系,我就是故意讓他知道的。我不求什么恩賞,只想用我的功勞換取雪見在地下的自由之身,可惜,他也不肯。”
宿月與枕風立即明白了靜初的心思。
原來,小姐如此拼命,救了這么多人的性命,竟是為了雪見。
雖說李富貴已死,但李公公生前乃是皇帝跟前的紅人,又曾有救駕之功,要想挖開李公公的墓碑,遷出雪見的棺木,這種事情,誰敢向著皇帝開口?
哪怕是皇帝的兒子也不行。
宿月驚訝地問:“這位二皇子瞧著倒是平易近人,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小姐你與他又素昧平生,怎么會輕易相信他?求他,倒是不如求宴世子。”
自從靜初生病,池宴清英雄救美之后,宿月對池宴清一直贊不絕口。
靜初暫時間,還不能說出原因。
玩笑道:“錦衣雪服,雅蓋王侯,一看就是好人啊。”
“那我呢?”
話音剛落,三人背后突然傳來陰涔涔的聲音,悄無聲息的,冷不丁冒出來,嚇了三人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