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初錯后一步,抓著馬車車轅,十分認真地問車夫:“我也想去接我父親回府,你帶我去吧。”
車夫已經開始卸車:“大爺一會兒就回來了,二小姐還是在府上老老實實地待著吧。”
靜初抓著不撒手,一臉執拗:“我著急見我爹爹,你不帶我去我就不走了。”
一邊說,一邊往馬車上爬。
“你去了也見不到,”車夫對于她的糾纏有些不耐煩:“大爺已經回京了。”
“你胡說!”靜初反駁:“我怎么沒有見到我爹爹?”
車夫無奈地道:“我騙你做什么?大爺已經進宮去了,一會兒就回府。您就安生在府里等著吧。”
靜初一松手,車夫立即牽著馬走了,生怕她再賴著不放。
難怪,白陳氏母女不惜辛苦出城迎接白家大爺的心思昭然若揭,若是沒有見到白家大爺,怎么甘心這么早就回來?
既然父親已經回京,并且進宮復命去了,白陳氏直說就好,為什么非要騙大家說沒見到?
父親進宮,難道還有什么見不得人的目的?
果真如車夫所言,過了沒多久,白家大爺就真的回府了。
已經是中午時分,白家大爺一一見過府上人,對于白靜初的歸來與癡傻,也只淡淡地點了點頭,一字未說,洗去一身風塵,直接開席。
白老太爺人逢喜事,精神好了許多,一家人有說有笑,其樂融融地用過午膳。
大家怕大爺沿途勞累,需要休息,便很快散了宴席。
白家大爺少飲了一些酒,親自送老太爺回藥廬休息,隨即便立即關閉了藥廬的門,命常樂守在門口。
靜初端著醒酒茶親自送過來,見這陣仗,若有所思地皺了皺眉。
扭臉吩咐枕風:“你能不能想辦法幫我去聽聽,父親他們在說什么。”
枕風望一眼藥廬的屋頂:“小事一樁罷了。不過小姐你怎么突然對這個感興趣?”
靜初狐疑道:“我今日宴席之上留心觀察過白靜姝,她明顯很是興奮與激動,與往常大不相同。
而且父親回府之后,對于進宮一事絕口不提,我感覺這其中定有不可告人之處,或許與我,或者白靜姝有什么關聯。”
枕風領命。
白靜初進入院中,將解酒湯交給常樂,轉移他的注意力,遮擋視線。
枕風趁虛而入,拔地而起,悄無聲息地縱身躍上屋頂。
彎著腰輕如貍貓一般,走到老太爺臥房頂上,尋好隱蔽方位,匍匐著身子,輕手輕腳地掀開一塊青瓦,將耳朵貼在空隙之上。
屋里老太爺與白家大爺說話的聲音便清晰可聞。
“……父親你說靜初竟然會鬼門十三針?怎么可能?她不是已經傻了嗎?”
白老太爺沉聲道:“為父還能騙你不成?我早就說過這孩子資質不凡,乃是學醫的天才。三年前你們偏生不聽我的話,趁我不在府上,將她送走。”
“孩兒那時候也實在是無可奈何,為了保全白家不得已而為之。再說了,即便她醫術再高,也不能傳承父親您的衣缽啊。她壓根就不是白家人。”
白老太爺嘆氣:“是啊,可鬼門十三針的傳承,日后怕是就要靠她了。
你不要聽信白陳氏的一面之詞,對靜初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這孩子孝順仁義,將來定能助你一臂之力。”
白家大爺默了默:“父親您的手還沒有好轉嗎?”
白老太爺搖頭:“這是心魔,更是報應。在元山寺清修之時,心里多少還能有一點心理慰藉。
可每次集中精力,或者緊張之時,我的手還是忍不住發顫,壓根無法診脈行針。
景安時常埋怨我偏心,不愿教授他針法,為父真是有苦難言啊。”
屋頂之上的枕風心里不由一動。
難怪,白老太爺當年在最是鼎盛之時金盆洗手,離開了太醫院,原來是壓根無法診脈行針了。
自家小姐一直感念著老爺子對她的救命與養育之恩,怕是沒有猜到,老爺子對她的這份親情,背后隱藏著利益上的利用。
白老太爺已經是她對于白家親情的最后一絲掛牽。
若是知道了,要有多失望。
枕風忍住一肚子的怒火,繼續聽父子二人的對話。
白家大爺安慰幾句之后,說道:“她傻了倒是也好,如此一來,就不會爭名奪利,也用不著嫁人,可以一直留在白家,為白家盡心盡力。”
白老太爺點頭:“我也是這樣打算的,所以暫時婉拒了國舅府這門親事。
固然國舅府能給咱白家帶來飛黃騰達的機會,但傳承更重要。咱白家若是沒有真本領,這院使的位置也坐不安穩。”
白家大爺略一猶豫:“難道就沒有兩全其美的辦法嗎?我們或許可以拖延兩年,等景安完全領會了針法之后,再讓她出嫁。如此也不會得罪國舅。”
“楚家公子已經二十有五,楚國舅要求立即完婚,不愿耽擱。
更何況,靜初丫頭天資聰穎過人,過目不忘,實在是難得的醫術天才。景安即便再努力,也無法超越。”
白家大爺嘆氣:“可惜啊,她不是咱白家人,又是個女兒身。不知道父親是如何拒絕的國舅府?會不會得罪國舅大人?”
白老太爺無奈道:“我也實在是沒有辦法,只能告訴楚家,說靜初的命格太差,乃是天煞孤星,刑克父母親人。
那楚夫人一向迷信八字命理,再加上靜初父母雙亡,送去李公公外宅第二日,李公公便差點一命嗚呼,印證了相士所言。想來她應該不會答允。
而且日后,應當也無人敢求娶。現在為父最操心的,就是靜姝的婚事。侯府這里,為父瞧著,估計沒有什么希望了。”
“此事父親不必掛心,孩兒今日已經向著皇上請旨,為靜姝和宴世子賜婚。”
白老太爺一愣:“什么?請旨?”
白家大爺點頭:“不錯,孩兒今日其實早就抵達上京,景安他娘已經將此事來龍去脈與我說了一遍。
我進宮之后,皇上念在我抗疫有功,原本是要賞賜我真金白銀,孩兒拒絕了。
現如今因為水災一事,國庫空虛,皇上樂得以嘉獎代替賞賜。”
“皇上同意了?”白老太爺有點不信。
“孩兒裝作并不知道退婚之事,請皇上為靜姝和宴世子挑選一個良辰吉日。
我說靜姝與池宴清原本就有婚約在身,交換過庚帖。因為孩兒南下治理瘟疫,婚期才不得不后延,暫時取消。
皇上自然沒有理由不答應,不過是順水推舟的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