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府。
老太爺仍舊不死心,第三日,還要繼續前往侯府賠罪。
這次,他派人去辛夷院叫了白靜初同往。
到了侯府,門外果真停著一輛紫檀木雕花馬車,云蓋華幔,彰顯著主人的身份高貴。
老爺子照舊遞上拜帖,不求見侯爺,只說要給老太君請平安脈。
大概侯府覺得,日后老太君的身子總是難免要仰仗白老太爺,并沒有再次給二人吃閉門羹,而是派管事帶著兩人徑直去了老太君的住處。
一路之上,管事叮囑道:“白老太爺記掛著我家老太君身體,侯府十分感激。
不過因為老太君今年開春之后,身子就一直不太好,臥床修養。貴府取消婚約一事,侯爺擔心她老人家生氣,于是特意交代了,不曾跟老太君說。
一會兒您見到老太君,煩請也不要提及此事。”
白老太爺心中慚愧,只能硬著頭皮答應。
又問了一句:“府上今日似乎有貴客?”
管事只點頭,不說話,帶著二人繞路進入老太君所住的宅院。婆子通稟之后,請二人入內。
屋里下人打簾,環佩叮咚,有女眷迎出來。
白老太爺忙側身向后低頭回避。
對面出來的是位花團錦簇,滿身珠光寶氣的夫人。
她笑著與白老爺子打招呼:“知道是白老太爺您來了,我家老太君歡喜得很?!?/p>
白老太爺這才微微撩了撩眼皮:“原來是沈夫人,老夫失禮。”
靜初便立即明白了對方的身份,正是清貴侯府如夫人,池宴行的生身姨娘。
聽聞這位沈夫人出身簪纓世家,親姐姐乃是當朝太師夫人,因此她在侯府的地位可不一般。
沈夫人一眼就瞧到了白老太爺身后的白靜初,笑吟吟地端詳她兩眼,脆聲問:“這位姑娘瞧著好生面善,我們好像在哪里見過?”
上次靜初來侯府,恰逢老太君犯病,府上女眷全都守在這宅院跟前,自然是見過的。
一旁白老太爺不等靜初說話,便搶先道:“靜初,給沈夫人見禮?!?/p>
靜初乖巧地行禮,一臉憨態。
沈夫人拍拍額頭,恍然大悟:“靜初?莫非上次白家送過來的那個丫頭是你么?”
白靜初對池宴行印象很不好,連帶著,也就對這位沈夫人有戒備之心。
今日一見面,她這般熱情,而且主動提及試婚之事,靜初想起適才管事的叮囑,便有些納悶,怯生生地往白老太爺身后縮了縮。
老爺子訕訕道:“這丫頭剛回京,極少出門,有點膽怯?!?/p>
沈夫人顯而易見地有些失望。
嬤嬤打簾,白老爺子帶著靜初入內請安。
屋里除了丫鬟婆子,還有一位身穿綠豆沙色羅裙的妙齡女子。
她頭梳靈蛇發髻,斜簪梔子花淡綠玉步搖,眉眼精致如畫,體態婀娜風流,見到二人便站起身來。
手邊還擱著兩個十分精美的禮盒,似乎是靈芝山參之類補品。
“老祖宗,您這里有客,千雪就不打擾了,您好好養身子,我改日再來看您?!?/p>
老太君微微頷首:“難為你有這份孝心,竟然還記得來看我這個老婆子,讓你母親破費。這次就在府上多待幾日,陪陪你姨母。”
姨母?沈氏?
原來這位女娘就是當朝太師府上千金史千雪。
史千雪笑得溫婉爾雅:“只要老祖宗您不嫌我鬧騰,這兩日我便常來陪您嘮嗑?!?/p>
老太君很歡喜。
沈夫人低聲對史千雪道:“你到院里等我片刻,我這就來?!?/p>
然后吩咐下人給白老太爺搬杌子,上茶。
白老爺子給老太君診斷過脈象,重新調整了湯藥方子。
老太君見到白家人,也十分親切:“你終于回京,我這心就有了著落了。上次犯病有驚無險,也多虧了貴府的孫少爺?!?/p>
白老太爺恭維道:“那是您老有福運庇佑。”
老太君瞇著昏花的老眼,上下打量靜初,笑得十分和藹。
“這丫頭是……”
靜初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著桌上的鮮花餅,一副貪饞的模樣。
白老爺子訕訕地道:“這是自幼養在府上的那個丫頭靜初,您老三年前見過的?!?/p>
老太君對于白靜初的事情略有耳聞,見她一臉天真懵懂,果真如傳聞一般,是真的癡傻了。
就惋惜地嘆了一口氣,吩咐跟前婆子:“給靜初小姐拿點新烤的鮮花餅吃。”
一旁沈夫人立即主動道:“今兒前邊宴客,府里做了不少的點心呢,我讓千雪帶她去吃吧。這鮮花餅,您老留著嘗鮮。”
老太君擺手:“千雪好不容易來住兩日,你也別在這耽擱著了。我與白家老爺說一會兒話,你們自己出去透氣。”
沈夫人點頭:“也好,老祖宗您身子康泰,我去跟大夫人說一聲,免得她心里惦記?!?/p>
然后熱絡地招呼靜初:“走,丫頭,我帶你出去吃點心。”
靜初眼巴巴地望著老爺子。
白老太爺道:“去吧,聽沈夫人話,莫闖禍。”
靜初跟在沈夫人身后出來,院子里的史千雪見到靜初明顯一愣,一出老太君院子,便壓低了聲音。
“姨母,你帶著她做什么?”
沈夫人用眼尾掃了身后的靜初一眼,同樣聲音壓得低低的:“她就是前些時日白家送來試婚的那個傻丫頭。”
史千雪一愣,肆無忌憚地上下打量兩眼,然后酸丟丟地撇嘴:“宴世子那般心高氣傲的人物,居然便宜了她?!?/p>
靜初跟在沈夫人身后,左右張望,嬌憨十足。聽這二人對自己評頭論足,充滿了惡意,也恍若未聞。
史千雪又道:“她跟著一同來侯府,該不會想要賴上宴清哥哥吧?
白家可真有手段,將自家女兒主動送上別人床榻,好不容易打發走一個,又來一個,換湯不換藥。
像這種蠢貨,與宴清哥哥春風一度,已然是折辱了他。若是死皮賴臉地不肯離開,整個侯府的顏面都將蕩然無存?!?/p>
沈夫人大概是見靜初一聲不吭,聽不懂好賴話,說話便不再顧忌。
“你只管把心放進肚子里,池宴清眼高于頂,這種上不得臺面的家伙,瞧都不會瞧上一眼。試婚之事也是被逼無奈。
以后有姨母幫你從中牽線搭橋,一定讓我家千雪心想事成?!?/p>
史千雪一擰身子嬌嗔:“姨母,你又打趣我,誰說要嫁了?”
靜初忍不住又瞧了這位史千雪一眼,雙頰緋紅,媚眼如絲,一副小女兒家心猿意馬的情態。
表哥表妹,天生一對。
有關池宴清的流言蜚語已經澄清,春天,這不立即就撲面而來了嗎?
她心里一動,也瞬間明白過來,這位沈夫人適才剛見到自己時那番話里的深意。
她是在故意裝傻,誘導自己當著老太君的面,親口說出與池宴清試婚一事。
如此一來,拔出蘿卜帶出泥,她就可以順理成章地,告知老太君白家已經退了這門親事。
而史千雪,自然而然地,就能乘虛而入。
這分明是給自己挖坑跳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