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遠鏡中的獨木舟正在緩緩移動,它的速度似乎牽聯著陳舟的心跳。
那些模糊的,呈棕褐色的人頭,在獨木舟上排成了一排,令人無從分辨男女。
船槳翻動海浪,波瀾陣陣。
山頂的風突地變得猛烈,深吸一口氣,風中除了海洋的咸腥,似乎還帶著血液的鐵銹味兒。
……
陳舟已經放下了肩上的燧發槍,他敞開布袋,低著頭,認真擦拭檢查著所有槍械。
這些致命武器已在練習中噴射出許多發子彈,卻未曾傷及任何人類的性命。
如今,它們已經揭去平和的面孔,該是展露獠牙的時候了。
對于關乎性命的東西,陳舟向來看得很重,這些槍械每隔一周就要進行一次檢查,以保證它們能在實戰中表現優異。
臨到戰前,陳舟依舊不敢大意,他默默在心中估算著土著登岸的時間,不緊不慢地將所有預裝的子彈放進了槍上預留的子彈袋。
待所有槍械都傳達出隨時準備發射子彈的信號后,他開始將長槍的槍桿和槍頭連接。
螺紋一圈圈消失,攥著槍桿,用掌心的老繭感受著上面熟悉的紋路,心中清楚自己這幾個月來始終沒有松懈,此刻的陳舟充滿了勇氣和力量。
接著,他檢查了腰間槍袋內的左輪——
這把來自于未來的利器保養良好,上面甚至找不到劃痕,黃澄澄的子彈壓在槍內,那沉重的分量和屬于金屬的光澤給了陳舟最后的信心。
他覺得在自己的能力范圍內,他已經做到了極致,如果這種努力都無法達成目標的話,想必解救土著俘虜這件事也就沒有任何成功的希望了。
……
風在頭頂吹過,盔甲壓住了陳舟的雙耳,世界的嘈雜被削弱。
生死搏殺之前,有種令人窒息的寧靜籠罩在他心間。
他試了試弓弦,確定長弓不會在拋射過程中掉鏈子后,又檢查了長箭,此次出門,他總共只帶了二十根箭,這些箭的箭頭使用的全都是二周年禮包送來的現代柳葉箭頭。
每一枚箭頭都閃爍著刺目的寒芒,尤其是帶有血槽的那幾根箭,宛若猛獸的利齒,期待著扎進血肉中,吮吸敵人的生命。
最后,陳舟按了按身旁的大盾——這面盾牌自做好后始終放在山上,以便使用。
拎起盾上的把手,試了試重量,感覺不會對自己造成太大影響后,他覺得準備工作已經做的差不多了,便再次臥在巖石后面,拿起望遠鏡觀察土著。
……
此時已經沒什么可練習的,亦沒有可供準備的事情,陳舟能做的只有調整心態,放空大腦。
他不是久經訓練的特種兵,也不是武俠中替天行道飛檐走壁的劍客,在參加這次挑戰之前,他只是個普通人,殺過的動物只有雞羊等家畜。
可能他沒有暈血癥,見到血液不會覺得眩暈或者惡心,也比一些人更具勇氣,體魄也更健壯些,但他畢竟是個普通人。
他不知道自己接下來會遇到哪種情況,也不知道接下來會出哪些意外,遭遇何種危險,他能做的只有什么都不想,認真備戰。
……
與內心天人交戰的陳舟不同,土著們絲毫沒意識到潛在的危險,他們歡快地劃著船,準備盡情享受這場盛宴。
坐在第一條獨木舟船頭的奧沃卡基依舊是前年登島的那名老者。
他們的部落在沖突中屢屢得勝,如今已經將規模多次擴大,幾乎占據了整個島嶼。
作為與神溝通的長者,他的身份和地位也水漲船高,就連部落首領都敬他三分,能多次主持盛會,更使他臉上有光。
過了兩年,他臉上的皺紋非但沒有加深加重,反而顯得充實飽滿了許多。
他依舊戴著一串用人骨和獸骨做成的項鏈,原本佝僂的腰挺直了些許,頭上黃白相間的羽冠也更加鮮艷了。
正所謂人逢喜事精神爽,他也不例外。
此時此刻,他望著遠處的島嶼,心中或許已經開始暢想部落勢如破竹,一統島嶼時,自己的地位該有多么崇高,自己的履歷又是怎樣輝煌了。
……
負責宰殺俘虜的土著戰士在獨木舟即將抵達沙灘前停止了劃槳的動作,從一旁拿出了一把木刀。
他摸索著木刀的刀刃,嘰里呱啦地跟身后人說著話,眉飛色舞,看樣子很是興奮。
至于倒在獨木舟內被束縛住手腳的俘虜,看到這把冒著腥臭味兒的利刃,想到即將降臨到自己身上的痛苦,黃褐色的臉不由開始泛白。
不過他們并沒有掙扎。
吃人這種事,作為其他部落的一員,他們也曾經歷過,因此他們很清楚此刻自己的定位。
如果說在戰敗前他們還是貝納馬基忠誠勇武的戰士,那么戰敗后,他們就變成不值一提的牲畜了,而牲畜,是沒有掙扎反抗的權利的。
……
獨木舟上土著喜憂各異,各自沉浸在不同的情緒中。
誰都沒有注意到,遠處的山上,有一個怪異的小黑點,正巧妙地利用山上原有的障礙物和人造的掩體,悄悄下山,逼近沙灘。
在長者的指揮下,土著們齊齊揮動船槳,登上了沙灘。
他們沒有第一時間將俘虜轉移到岸上,而是先拽動獨木舟,借著浪潮的力量,將其拖到岸上。
土著們沒有船錨的概念,為了防止人上岸后船被大海帶走,他們只能多費一些力氣。
拖拽獨木舟的過程中,除俘虜外,所有土著都登上了岸。
海水深淺不一,他們有的半個身體都沒在海水中,有的只有小腿沒在水中,腳踏沙灘,齊力拖拽。
趁此機會,已經迂回轉移到山腳的陳舟掏出望遠鏡,數清了他們的數量,并重點記清了其中幾個格外強壯的戰士,準備待會第一輪射擊直接將他們擊殺,以減少自己在后續行動過程中面臨的風險。
……
可能是因為醫療條件差,且沒有寄生蟲和細菌的意識,更不懂營養均衡和養生,土著們的壽命顯然比現代人短上數倍,因此他們變得更加早熟。
據陳舟觀察,一共二十三名土著中,除奧沃卡基這個估計有四十多歲的老家伙外,大多數人都是處于十幾歲到二三十歲的體質巔峰期。
其中有大約十人年齡在二十五歲到三十五歲左右。
他們的長相很接近東亞人,又有點像印第安人,五官稍微立體,鼻子通常都比較大,嘴唇不像黑人那么厚,頭發多為黑色和深棕色,以短發為主。
若忽視原始生活對他們的影響,還有他們臉上較為木訥的神情,以及花里胡哨的紋身涂鴉,他們其實并沒有陳舟想象中那樣丑陋。
這種使陳舟感到熟悉或者說親切的長相在年齡較小的土著身上更加顯著。
幾名光著身子,身材瘦弱到能直接看見肋骨的小土著臉上稚氣未脫,明顯帶著強烈的興奮與狂熱。
可以想象,作為部落中最小的戰士,他們被應允參加這種神圣的祭祀儀式,心中是何其驕傲自豪。
這一點,從他們望向奧沃卡基的眼神中就能窺得一二。
登島的所有土著中,奧沃卡基這個長者是個比較特殊的存在,除他之外,還有個土著女人。
俗話說當兵當三年,母豬賽貂蟬。
陳舟在現代就沒有女朋友,來到島上后更是與動物相伴,孤獨地生活了兩年多。
正處于荷爾蒙旺盛的年齡段,若說看破紅塵,完全不去想女人是不可能的。
但就算憋了這么久,在看到這個土著女人的時候,陳舟依舊提不起任何**——無他,這女人的打扮實在太另類了。
她的身份似乎是輔助祭祀的所謂“圣女”或者“神仆”。
為了承擔這份職責,她的身上畫滿了各種猙獰的白色花紋,脖子上還掛著不知道是用鳥骨頭還是魚骨頭穿的古怪項圈。
除此之外,她的身體也進行了一些改造,包括在嘴唇上、鼻孔兩側、耳朵上、甚至是生殖器官上穿孔打洞,并在上面掛各種鮮艷的飾品。
就這副模樣,別說對她有非分之想,就是腦子里稍微產生不健康的念頭,陳舟都得懷疑自己的審美是不是出現了嚴重問題。
除去這兩個“特殊”分子,陳舟觀察到的,頗具威脅的土著只有四人。
土著們身處海島,物產資源不夠豐富,沒有攝入肉蛋奶的概念,也不知道補鈣,雖然運動量大,身材卻都很矮小。
拿獨木舟當參照物,遠遠觀察,陳舟估計所有土著中,身高能達到170的恐怕只有這四人,其余土著大多數身高都不超過165cm。
至于那些土著少年,最矮的一個恐怕只有120cm,放在現代社會屬于那種進動物園都有可能免票的水平。
可以說無論是裝備還是身體素質,陳舟都已經占盡優勢。
不過他依舊不敢忽視土著的戰斗力,在看清所有戰士的身高長相后,又開始觀察他們的武器。
土著的武器都放在獨木舟內。
費了好大一番力氣,將獨木舟挪到岸上后,他們才在長者的指揮下,該去找柴火的找柴火,該在沙灘上挖坑的挖坑,該往外搬俘虜的搬俘虜,根據分工的區別,四散開來,干著不同的工作。
在此過程中,陳舟看清了他們攜帶的武器。
可能是多年以來的經歷使這些土著覺得這座大島是安全的,他們的目的完全是為了享受宴會,而不是為了戰斗,所以攜帶的武器很少。
除了幾把弓和土著自制的木頭刀外,陳舟只看到了兩根長矛,這讓他悄悄松了口氣。
對他來說,長矛投擲是最具威脅的攻擊手段,普通木刀和弓箭除非準確地射中他的面部,否則根本無法對他造成傷害。
看到土著攜帶的長矛如此之少,又增進了他的信心。
……
不時拿起望遠鏡觀察土著們的動向,陳舟腳下也沒停歇,按照他規劃并練習了幾百次的路線,一路逼近,不知不覺間已經抵達距離土著們不到300米的位置。
那里有一棵斜向海洋的小樹,樹下僅有一小塊土壤,周圍盡是砂石。
就在這寸草不生的地面上,卻“長出”了一叢能遮住一個壯漢的灌木。
毫無疑問,這就是陳舟專門為自己布置的“藏身之處”。
在他最糟糕的設想中,觀察力敏銳的土著很有可能識破這反常的灌木,進而發起進攻,導致戰斗提前開始。
但他顯然高估了這些野蠻的家伙,此刻他們正圍繞著沙灘上挖成的火坑,在奧沃卡基的帶領下載歌載舞,根本沒有人去注意附近有什么異常。
……
收集柴火的人很快抱著干枯的樹枝回到了沙灘,負責宰殺俘虜的土著戰士走近獨木舟,像拖拽羔羊一樣,將盛宴的“食材”帶到沙灘上。
三百米開外,陳舟藏在“假灌木”后,用望遠鏡數清了俘虜的相貌,看清了他們的年齡。
此次帶上島嶼的俘虜共有五名,其中一名是老人,三名俘虜的年齡在三十歲到四十歲之間,最后一名大約十幾到二十歲,是最符合陳舟需求的俘虜。
一瘸一拐地行走在濕潤的沙灘上,念及自己的處境,他們全都哭喪著臉,一言不發地等待死亡的降臨。
在屠夫拿起鋒利的木刀走到身邊后,這種恐懼情緒終于達到了頂峰,其中年紀最大的那名老人甚至被嚇得直接癱倒在地,高聲嚎啕起來。
然而這聲嚎啕在屠夫的利刃面前,很快便戛然而止。
伴著利落的一抹,鮮血瞬間噴涌出來,染紅了沙灘,老人被束縛住手腳的身體徒勞地掙扎了兩下,便如同被抽去骨頭的魚,不再有半點反應了。
……
野蠻血腥的屠宰開始前,陳舟已經帶著沉重的槍械開始悄然接近盛宴地點。
沙灘分外開闊,根本沒有足夠多的障礙物可供使用。
為了避免引起土著的警覺,他也沒布置太多藏身處,以免弄巧成拙,打草驚蛇。
此時此刻,他除了低著身子,躲在大盾后面,整個人基本是完全暴露在沙灘上的。
但大多數土著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長者帶領的歌舞中,幾個未參加舞蹈的人,不是在搬柴火點火就是在圍觀宰殺俘虜,基本沒有人發現陳舟的接近——
除了一名有些走神的少年土著戰士。
他站在宰殺俘虜現場的最外圍,手里拿著一把長弓,腰間扎著一根獸皮帶子,不知因為什么,扭頭往西南方向看了一眼。
他看到了一個形如怪物的巨人,巨人的身前豎著一面古怪的,發光的物品。
距離約有一百多米,巨人的裝束使他看不清面容,他只能注意到那個怪物平舉著一根棍子,棍子有一個黑黝黝的口子,遠遠對著他們。
心中莫名地涌起一股不祥的預感,小土著緊忙拉開弓,同時大聲呼喊,企圖引起其他人注意。
然而已經來不及了。
嘭!
宛若晴空霹靂,伴著硝煙與巨響,一名土著應聲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