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能吃的年紀,又餓了整整一天一夜,陳舟吃起東西就沒停歇。
燒烤攤老板只為他一人服務,烤串的速度都有點跟不上他吃東西的速度。
隨著肚子被填飽,饑餓感大大緩解,陳舟吃東西的速度總算慢了下來,吃相也沒那么可怖了。
約莫吃了個七分飽,陳舟想起手機電量不多,生怕待會吃完東西沒辦法付錢,便及時“收嘴”,掏出手機準備付錢。
此時一旁賣烤冷面的大嬸和賣手抓餅的大叔都收拾好了攤位,見事情并沒有往糟糕的那面發展,陳舟也不像會突然失控的精神病,心里安定了不少,均要離去。
吃了人的東西,就算是涼的、剩的,也不能不掏錢。
別看陳舟剛才叫住攤主的時候顯得臉皮很厚,其實他那是餓得不行才出此下策,別說他現在是億萬富翁,就是普通的水泥廠工人,也不能貪這種小便宜。
最關鍵的是——
想到自己帶回來的那些真金白銀,寶石工藝品,陳舟就格外有底氣。
“咱不差錢!”
眼見大叔大嬸兩人下了車,陳舟忙掏出手機晃了晃。
“老板,二維碼在哪,多少錢我給你們掃上。”
這二人原本不打算收陳舟錢,見這個小伙子執意要掏錢,一副不拿錢就別想走的架式,只能勉為其難地掏出二維碼。
待到掃碼時,陳舟操作手機的速度又使他們對其智力水平產生了懷疑——
21世紀的年輕人還有不會用手機的嗎?掃個碼要擺弄這么久?
好在為了方便消費,掃碼付款的步驟比打車簡單很多,陳舟最終還是把錢付給了攤位老板。
……
離開公園路口,填飽肚子的陳舟重新將手機塞回褲兜,站在馬路邊,一時間有些迷茫。
28年的島嶼生活戛然而止,現代社會對他來說既熟悉又陌生。
水泥廠的工作他肯定是不會繼續干了,別說他現在不需要賺那點錢,就是需要賺錢,他也基本喪失了工作能力。
那些機器對如今的他來說,已經顯得像另一個世界的產物了,從記憶中翻找出曾經學習過的知識既吃力又麻煩。
況且回歸后,他的身體狀況也有點問題,使用起工具必定會受到影響。
無論從哪方面考慮,離開水泥廠都是個好選擇。
至于離職后該干什么,陳舟也沒有確切的計劃——
他吃住都在廠里,平時基本沒有花銷,目前卡里還存著三萬多塊錢,足夠生活一段時間。
在不進行大額消費的情況下,將那些黃金白銀變現也沒那么緊迫,只需注意在期限內將所有貴金屬取出即可。
挑戰剛開始那一陣子,他想過很多花錢的方式,消費的手段,有過許多想買的東西,想去的地方。
到現在,那些**都已淡退了,他忽然覺得自己比在島上時還要孤獨。
……
呆呆地站在路燈下,看自己的影子看了很久,直到街道上幾乎沒有行人,陳舟才冒出一個念頭——
回家看看。
整整28年未見父母,即使融合身體中的記憶,他對自己親戚朋友的印象也很模糊了。
別說那些平時就不經常往來的人,就是父親母親這樣的至親,想在腦海中勾勒出他們的模樣也分外困難。
但陳舟終歸記得他溫馨的童年,記得姥姥家的小院,那是支撐他在島上繼續生活的動力之一。
他想,如果他覺得自己不屬于17世紀,也不屬于21世紀,那他總該選擇其中一個世界生活下去。
至少,他該嘗試著融入這個世界,畢竟這里才是他的家。
……
填飽肚子后,心中不再充滿緊迫感,回憶著自己家的位置,陳舟掏出手機準備打個車。
不料電量早已見底的手機經過幾番折騰后已經自動關機。
看一看連車都沒有幾輛的大街,陳舟無奈嘆氣,轉頭望望身后的水泥廠,最終決定明天再回家。
……
9月1日凌晨,陳舟在街道上練習了兩個小時走路,直到自我感覺走路與正常人沒有差異后,他才返回宿舍。
美美地睡了一覺,沒忘給手機充了電,待到9月1日上午11點半,陳舟才被電話吵醒,從床上爬起來。
迷迷糊糊地,沒看來電顯示,他便按下了接聽鍵。
剛一接通,手機那頭就傳來了一個粗嗓門兒的男聲。
“陳工,你還干不干了?
粉碎機出故障,你不來修,上哪去了?”
那人的聲音極大,語氣中帶著火氣,聽態度,恐怕恨不得順著手機鉆過來揪住陳舟的衣領質問。
陳舟現在的聽力比從前敏銳得多,聽到這聲音不由皺了皺眉。
盡管如此,想到自己無故離崗確實有問題,陳舟正想跟這位領導說一下自己要離職的事,電話那邊的人根本不等他開口,就又說起了話。
“我還聽說了,你不但今天沒來,昨天也缺勤了。
昨天粉碎機室一天都沒人管,要是給廠里造成損失,你擔負得起嗎?
小小的年紀,你干活怎么這樣?
我跟你說,別看你學歷高,咱們廠還真不缺你這樣的人,現在社會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大學生……”
他話還沒說完,陳舟就掛掉了電話,然后扯起被子繼續休息去了。
……
這次睡眠還未持續一個小時,樓道內便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緊接著,有人重重地敲了敲陳舟宿舍門。
當陳舟穿好衣服打開門時,迎面看到的就是一個謝頂的大圓腦袋。
“小陳,你最近脾氣不小啊,都敢掛我電話了?
聽劉總說,現在他跟你打招呼你都不應了,怎么,嫌我們廠廟小,養不起你這尊大佛了?”
說話的人正是剛剛被掛電話那位,此人任水泥廠生產技術部副總經理,是陳舟的頂頭上司。
他和水泥廠現一把手關系匪淺,本人卻沒有什么能力,每次開會制定生產計劃時都說得驢唇不對馬嘴,檢查產品質量也總搞得一塌糊涂。
說是酒囊飯袋都是抬舉他,若沒有劉總的關系,這人想當普通工人廠里都得考慮用不用。
偏偏越是沒能力的人越喜歡找存在感,王副總經理平日里最喜歡有人拍他馬屁,尤其喜歡別人“酒后吐真言”,帶著滿身酒氣恭恭敬敬地給他敬酒,然后大著舌頭說出那些令人肉麻的話。
陳舟最討厭這種應酬,更不喜歡背著良心說假話,他這種人雖然能干得了活,但最不受王副總經理待見。
偏偏他在廠里學歷高,人又年輕,檢測設備維修設備總少不了他。
王副總經理平時雖然對他有意見卻沒處發泄,這兩天陳舟不請假擅自離崗可算讓他抓到了把柄,再加上劉總提了一句,他心里便更有底氣,正好借機將長久積蓄的不滿發泄了出來。
……
陳舟俯視著身前這個比他矮了近一頭的男人,想了一陣兒才想起他是誰。
別看他對劉總沒什么印象,但這家伙作為他的頂頭上司,工作期間沒少惡心他。
對于王副總經理,陳舟的記憶還是比較深刻的。
從前初到廠里工作,沒多少社會經驗,陳舟面對這種職場老油條總覺得難以應付,話里話外常常被人倚老賣老,以職位或者工作經歷壓一頭。
若是到了酒桌飯局,這種情況還會更加糟糕,這也是陳舟厭惡水泥廠工作的諸多原因之一。
作為一個理工男,他想要的是干凈,直接、簡單的工作氛圍,就像圖紙,橫就是橫,豎就是豎,線條分明。
在他心里,哪怕跟老修理工討論一天機械結構也比和這種一門心思鉆營的人說兩三句話心情愉悅。
……
陳舟回憶的時候沒說話,王副總經理便自以為掌控住了局面,挺著大肚子就想往宿舍里擠,擠的時候嘴里還沒停,繼續批評諷刺著陳舟,話里話外占盡了道理。
都說有理不饒人,無理攪三分。
這位水泥廠的“中流砥柱”好不容易撈到一個表現的機會,自是想把陳舟訓得無地自容,讓他跟自己低三下氣的認錯才肯裝作大度放過他。
但誰又能想到,站在門口的陳舟雖然看上去跟前兩天毫無差別,卻已是一個掌控過近萬人生殺大權,斷送過數十條人命的狠角色呢?
王副總經理剛往前走一步,肩膀便撞上了陳舟的大手。
他這180多斤的臃腫身材雖說笨拙,但靠著體重也算有些沖擊力,使起勁兒來等閑一兩個人攔不住。
陳舟個子雖高,身材卻比較纖細,看起來文文靜靜的像個書生,怎么也不像是有力氣的樣子,這一伸手卻仿佛砌起了一堵墻,將王副經理牢牢地攔在了門外。
“王副總經理,我提醒您最好別往里擠了,這里面是私人空間。”
陳舟面色不悅,一邊說著一邊舉起了手機。
“我沒請假離崗,該怎么處理就怎么處理,其他事您恐怕沒有教育我的權力,麻煩您從哪來的回哪去吧。
還有,您說話最好客氣些,我手機錄著像呢。”
“嗬!”
王副總經理最煩別人稱呼他的時候往總經理前面加個副字,當然,最讓他惱怒的還是陳舟的態度。
往常陳舟完成分內的工作也就算了,現在他占著理,又是陳舟上司,這小子不求他幾句也就算了,憑什么說話這么硬氣?
仰起頭狠狠瞪了一眼陳舟,王副總經理本想強行闖進宿舍,彰顯一下領導的強勢。
但陳舟那句“手機錄著像”還是讓他心生忌憚——
現在的互聯網太發達,尤其是這些年輕人,動不動就把人發到網上去曝光,他屁股不干凈,最怕在這方面吃虧。
況且事情發展到現在,理還在他這邊,要是他先動手可就不占理了,到時候報了警鬧到公安局,對他,對上面領導都不是好事。
再說他們畢竟不是本地人,在這里投資建廠雖說創造了一些就業崗位,但也制造了不少污染,本地許多居民都對他們廠有意見,時不時還有人去政府投訴。
真鬧大了,當地民警肯定偏向本地人,他們也撈不到什么便宜。
只一瞬間,王副總經理心里便閃過好多念頭,他后退了一步,緊盯著舉著手機的陳舟,克制著怒氣道。
“行,該怎么處理怎么處理是吧!
按咱們廠規定,不請假擅自離崗扣三倍工資,你離崗兩天,扣六天工資,沒意見吧!”
“呵呵,那還扣什么六天工資,我直接離職好了。”
陳舟聽到這話,心中毫無波瀾,甚至有點想笑。
他們水泥廠大小也算是個企業,入職時辦理的手續,簽訂的合同都是非常正規的。
昨晚給手機充電時,想到要離開水泥廠,他特地查了一下如何離職。
發現從廠里離職還真是件麻煩事,不僅要提前遞交書面辭職信,還得交接文件和設備資料,退還工服,工牌。
結算財務的時候,核對工資、報銷錢款、還得處理社保公積金,通知直屬領導,經人事部門后才能正式離職。
這一系列麻煩事對他這個“53”歲的老家伙來說,實在太繁瑣了。
他正犯愁怎么寫書面辭職信,擔心人事部門走流程速度太慢,王副總經理就自己送上門來了。
有這位在廠里說得上話的領導“幫忙”,他的離職手續一定能辦的飛快。
至于那六天工資——
誰在乎呀?
“這可是你說的!
不干了是吧,行,你馬上寫辭職信,你信不信我今天就讓你卷鋪蓋滾出廠。”
王副總經理以為陳舟聽到要扣六天工資生氣了,心中一喜,馬上出言去激這個年輕人。
果不其然,聽到這話的陳舟直接上當,立馬就離開門口,走到書桌旁拿起紙筆寫起辭職信來。
眼瞅著就要把這個不討喜的家伙踢出廠子,王副總經理生怕陳舟辭職信寫到一半反應過來,還不忘陰陽怪氣地補上一句。
“現在大形勢不好,年輕人別太氣盛,咱們廠這種待遇的工作不好找。
你辭職之前可要想好嘍,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別的廠可沒人慣著你……”
他話還沒說完,陳舟已經收起筆將桌上的紙甩到了他臉上。
這封“辭職信”寫得很簡短,上面只有短短一行字——
“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