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染的“意識”懸浮在這片無垠的虛無之中。
這種感覺玄奧難言,他能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存在,卻又感覺自己是虛無本身的一部分。
念頭一起,他的形態便隨心而變,可以是浩瀚星云,可以是游弋的鯨影,可以是凝固的雷電,甚至可以瞬間分化成千萬個細小的光點,下一刻又聚攏成一個頂天立地的巨人輪廓。他仿佛無所不能,這片虛無就是他意志的畫布。
這正是修魂術第四層,他不再是拘泥于有形之軀或有限念頭的存在,而是真正觸摸到了精神本源,化為一種更接近“道”的混沌狀態。
然而,這份無所不能的背后,卻是一個冰冷的囚籠。
如同一個在水中掙扎許久終于學會自由翻騰的人想要破水而出時,卻發現水面之上竟覆蓋著無法穿透的堅冰!
他的意志在這片由他自身修魂術構建的浩瀚如宇宙中激蕩,卻始終無法真正醒來。
每一次嘗試,都如同用盡全力撞向一面無形卻無法撼動的壁壘。
那壁壘并非來自外敵,而是源于這“先天一炁”境界本身的特性,極度的自由,也帶來了極度的隔絕。
過于龐大的精神本質和過于自由的存在形態,反而讓回歸物質世界的路徑變得模糊不清,甚至幾乎閉合。
“難道,我出不去也是這個原因么??”
肖染越想越郁悶,因為他不知道自己也要在這里被困上多久時間。
因為被封閉的五感無法打開,肖染此刻完全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況。
“不知道外面現在是什么情況?”
“金蟾子、吳縵、代龍你們還活著么??”
“魯大哥拿到傳國玉璽了么??”
“鬼都已經落入現實了吧,外面應該沒有漏網之魚,要說危險,恐怕是鬼都里面還有一些零星的邪祟?!?/p>
“都說,我死后管他天崩地裂,可我現在怎么感覺比死還難受呢,早知道是這樣,就不滅了刮骨魔王了,一點意思也沒有,他在還能陪我說說話,”
“唉……”
肖染試著躺下,僅僅只是這個簡單的想法,便是讓周圍識海翻動,一團踏實的包裹感將肖染包圍起來,就像是躺在云彩上一樣舒服。
“不知道……雨婷怎么樣了,我要死在這里了,也不知道她會不會傷心,嗯……我還沒來及給她道別呢……這丫頭可別鉆牛角尖啊?!?/p>
就在肖染茫然思緒紛飛之際……
“嗡……!”
一聲極其沉悶的轟鳴毫無征兆地在識海深處炸響!
這聲音并非通過聽覺傳來,而是直接作用于他存在的核心,仿佛有人用巨錘狠狠砸在了承載這片虛無的基石上。
肖染瞬間警醒!
那股無所不在卻又溫順的“炁”猛地躁動起來!如同一鍋被猛然投入熾熱烙鐵的滾油!無數構成他意識背景的星辰漩渦驟然提速、
肖染凝聚的精神瞬間繃緊,巨大的警惕如同冰刺貫穿了所有思緒的迷霧。
來了!
這股力量源自外界!極其粗暴、極其蠻橫地從某個無法窺探的“壁障”之外強行闖了進來!
像一根燒紅的鐵釬,硬生生捅進肖染的識海。
“是誰!”
察覺到這股力量,肖染心中暗暗吃驚,自己識海之中的“炁”竟是被這股力量輕易洞穿。
“天威!”
這時,肖染察覺到這股氣息中夾帶著一股天威之力,令肖染心中不由得大吃一驚:“天人!難道是……黃潮還留存有什么后手?”
肖染本能的想到了黃潮,因為除了黃潮之外,他想不到還有誰能達到天人這個境界。
但究竟是不是黃潮,對肖染來說并不重要。
他的臉上反而生出喜色,自己在這里已經快要被憋瘋了,對方這個時候沖進來……
“嘿嘿,進來了你可就別想走了?!?/p>
方才還如同浩渺宇宙般散布于無邊識海的“炁”,此刻如同被無形巨口倒吸的星河,瞬間坍縮、凝聚!
然而那股強橫的力量卻是一往直前,只管強行往肖染的識海中沖撞。
“砰??!”
伴隨著一聲洞穿的悶響,一團熒光終是洞穿了肖染識海的封鎖沖了進來。
“嗡!”
整個識海仿佛被兩只無形巨手狠狠撕裂!比之前劇烈十倍的震蕩爆發開來。
“就現在!!”
肖染心頭一動,識海驟然熾亮,一時間所有的“炁”如同無數藤蔓,朝著那股力量蔓延。
他不是要用力量鎮壓對方,而是想要借助對方的力量,要么把自己給拉出去,要么就將對方給拉進來。
然而饒是肖染已經做好了充足的準備,可結果卻是順利的讓肖染感到不可思議。
當他的力量纏繞向對方時,對方沒有絲毫抗拒,反而是主動將自己的精神力和肖染的精神纏繞在一起。
當兩股精神纏繞在一起的剎那。
“轟?。 ?/p>
整個識海都像是被撬動起來,震耳欲聾的精神對撞是天威和先天一炁的碰撞!
還有一絲……熟悉到讓他靈魂都為之悸動的氣息?!
盡管這氣息混合在毀天滅地的天威中幾乎難以辨別,但肖染絕不會認錯!那冰冷外殼下獨特的堅韌,那份他無數次感知過的溫柔輪廓,即便在雷鳴電閃中也是一盞微弱的明燈!
“雨婷?!”
巨大的驚愕瞬間沖垮了肖染全部的攻擊意圖和算計。
短暫的驚駭之后,那股拖拽著他的力量并未停止,反而因為他的“上鉤”而驟然加?。?/p>
肖染感覺自己像被卷入了一場精神的洪流風暴,正不受控制地被那股力量拉扯著,沿著那被撕開的縫隙,朝著外面沖出去。
“肖染!!肖染!!!”
“兄弟你醒醒啊,我是黃樂,你聽得見么??”
“不會……沒成功吧?要不然再試試?”
最先恢復過來的是聽覺,熟悉的聲音出現在肖染的耳旁,有吳縵的喊聲,有黃樂的呼喊,還有六目的聲音。
“他們……都在么??”
聽到這些熟悉的聲音,肖染坎特的心頓時就放松了下來,直至他的耳邊,傳來高雨婷的聲音。
“肖染?。⌒研??!?/p>
熟悉的聲音,讓肖染的心跳猛地加速起來。
“砰!砰??!砰砰砰砰?。 ?/p>
心臟在胸腔中強有力的抨擊聲越來越強烈,原本僵硬的身體開始逐漸恢復生機,鮮活的血液猶如奔騰長江迅速灌入肖染的肉身。
【警告??!你的精神力受損??!】
【警告!!你的肉身受到巨大的損傷,全屬性下降20%】
【警告!!你的身體出現崩潰征兆!!】
源源不斷的提示聲浮現在肖染的耳邊,這些提示都是在肖染昏迷狀態中沒有接收到的。
現在肖染醒來,提示接連不斷的浮現在面前。
不過和提示里信息所不同的,當肖染意識回到肉身之后,識海中龐大的先天之炁像是找到了宣泄口一樣,迅速沿著肖染的奇經八脈涌入全身。
僅僅片刻之間,肖染就已經感覺到肉身好像在這一刻重新充滿了活力。
甚至狀態比之前還要好上很多。
“咦,你們看!小肖起來了?”
這時黃樂最先注意到什么,兩眼一亮,掩嘴偷笑起來。
眾人聞言目光往下一瞧,紛紛忍不住咧著嘴笑了出來。
一旁高雨婷倒也不害羞,只是隨手找了一件衣服給肖染蓋上。
不多時,肖染身上的皮膚逐漸滲出汗水,這股汗水更像是體內的淤血,片刻間就把肖染身子下面的冰床給染紅了起來。
這時候六目走到肖染身旁,伸出手指,在肖染脈搏上摸了一下,頓時臉上露出輕松的神態,轉身向一旁吳縵和青骸老魔使了個眼神。
兩人神色一寬,吳縵順手拉住了黃樂,青骸老魔順手帶走青貉,一行人不動聲色的退出房間。
只留下房中高雨婷一個人。
出了房門來到院子外的板凳上。
此時天色已是深,頭頂的月亮又大又圓。
“哎呦,總算是把他給救回來了?!秉S樂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但臉上又有些不能理解的地方,他看向六目:“六哥,沒有了肉身,難道就不能做個逍遙神仙么?”
因為之前黃樂一直在前院里忙活,讓人不斷從冰窖里采集冰塊的事情,所以沒有見到梅花道人。
只是后來發現天空壓抑的可怕,高雨婷的氣息在一瞬間充斥整個天地,才著急忙慌的跑過來,這才從靈仙青貉口中大概得知了事情的緣由,心里藏著這個疑惑,趁著這個機會問上一句。
畢竟在黃樂的認知里,跳出輪回,逍遙天地,甚至能存在千年萬年,似乎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六目白了他一眼,但還是給黃樂解釋道:“你懂個屁,梅花道人通天的人物,真如他說的那么好,他干嘛把自己葬在棺材里?”
別人不清楚,他可是親眼見過那口棺材。
雖說那棺材與眾不同,四四方方猶如一處20多平方的小房子,但說到底,那也是棺材。
更何況還是被葬在陰陽之間的夾縫里這么個地方,那可是連冥府都找不到的地。
“你就說這是做了多大的孽才躲在那個地方不敢冒頭?!?/p>
反正梅花道人已經不走遠了,這時候六目吐槽起梅花道人是一點都不保留。
“此次天地變化,肉身便會這橫渡天地間的唯一行舟,丟失了肉身,就等于是丟失了他賴以為生的浮木,連同他身體里的那道權柄也會消失,縱然他能如梅花道人一樣躲藏起來,恐怕他此后就徹底沒有翻身的可能。”
青骸老魔坐在一旁解釋了起來。
肖染有肉身,有權柄,他只是暫時的實力不濟而已,就算是甶孑大帝,他也只敢玩陰的,背后使刀子。
沒有了權柄保護,青骸老魔敢保證,等迷城全部落地的時候,甶孑大帝必然會把肖染打到魂飛魄散。
所以梅花道人指出的那條路,從一開始就行不通。
除非肖染也能找一個連甶孑大帝都找不到的地方躲著。
黃樂聽兩人這一番解釋,頓時也就釋然了,他抬頭看向院后的房間:“只是……可惜了弟妹啊?!?/p>
眾人聞言一時紛紛沉默下來……
房中,肖染緩緩睜開眼睛。冰床的寒意、空氣中細微的冰晶塵埃、還有窗外隱約透來的聲音,五感如同干涸的河床驟然涌入洪流,瞬間變得無比清晰。
當那張朝思暮想、刻入心魂的臉龐出現在視線上方時,肖染的心臟仿佛被一只滾燙的手攥緊,隨即猛烈地搏動起來!
“雨婷!”沒有猶豫,沒有思考,強烈的歡喜和劫后余生的激動如火山般噴薄而出。
他幾乎是從冰床上彈起,伸出雙臂,帶著千言萬語和失而復得的狂喜,猛地將眼前的人兒緊緊擁入懷中!
然而,就在他的手臂接觸到高雨婷身體的剎那,一股極度的異樣感如同冰水澆頭,瞬間凍結了他所有的狂喜。
那不是溫軟真實的軀體溫熱。
那感覺……如同抱住的是一塊千年寒玉,是隔著一層無形的、堅韌至極的琉璃!
一股沛然莫御卻又冰冷疏離的氣息,從高雨婷周身散發出來,在彼此身體接觸之處形成了一道絕對的空間屏障!
肖染能看見她,能感知到她就在自己懷里,雙臂緊緊環繞著她,甚至能嗅到她發間熟悉的氣息。可指尖反饋回來的觸感,是虛空!是冰冷的阻力!是那股浩瀚磅礴、卻將他徹底隔絕在外的……天人之威!
正是這股獨特的力量,蠻橫闖入識海,將他強行從識海中拽出來。
他喉結劇烈地滾動,所有狂喜與慶幸瞬間化為齏粉,堵在胸口,幾乎無法呼吸。冰冷的恐懼之后,是山呼海嘯般的疼痛,比在識海中焚燒念頭還要痛苦萬倍。
“傻…”他的聲音如同沙礫磨過粗糙的巖石,艱難地擠出第一個字,第二個字卻哽咽在喉頭,化作灼燙的熱意涌上眼眶。
“別說我傻?!备哂赕么驍嗨?,嘴角努力向上彎起,試圖扯出一個笑容,然而那笑容在蒼白的月光下脆弱得像一層薄霜,一觸即碎。
“看!”她忽然抬起另一只手,指向窗欞。
一輪巨大的圓月懸掛在天幕上,清冷的銀輝毫無阻礙地穿過無形的屏障,灑在她身上,也映照著肖染布滿驚痛淚光的臉?!斑@月亮,像不像我們初見那晚在紫山看到的那一個?”
“紫山…那晚…”肖染的聲音破碎,每一個音節都帶著刀刃刮過血肉的哽咽聲。
高雨婷轉身看向肖染,黑白分明的眼眸里閃動著熒光:“我想去紫山了?!?/p>
“好,現在就去。”
肖染點著頭,喉嚨里還哽著千言萬語,酸澀翻涌。此刻什么謀劃、什么傷勢、什么汝州、甚至吳縵、六目,他們都被肖染暫時拋在了腦后。
他幾乎是想都沒想,下意識地就要轉身沖出房門,像個莽撞少年般不管不顧地帶她離開。
但這一次,他的腳步剛邁出,一只微涼的小手就輕輕抓住了他的胳膊。
肖染怔住,回頭。
只見月光從敞開的房門斜斜灑入,照亮了高雨婷的臉。
那張清麗的容顏上,展露出一絲俏皮,嘴角微微勾起,顯露出兩個淺淺的酒窩。
這笑容瞬間沖淡了她周身那股令人敬畏的疏離感,仿佛那個倔強又帶點嬌蠻的姑娘又回來了。
“嘿…”
她的聲音清澈悅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輕快,像被月光洗過,“傻樣兒,慌什么?”她的眼眸亮晶晶的,直視著他焦急的雙眼。
“今時不同往日了,”
她嘴角的弧度擴大了些,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自信和微妙的得意,甚至有點點炫耀的意味,“我現在可厲害了,是天人!”
“天人,你懂吧?”
她微微歪頭,強調著這個詞的分量,那神情仿佛在說一個不得了的小秘密:“老天爺都得賣我幾分薄面啦!”
話音剛落,肖染甚至沒來得及回應她那帶著孩子氣的宣言,一股沛然莫御卻又異常輕柔溫順的力量便以高雨婷為中心悄然彌漫開來。
沒有聲勢浩大的破空聲,沒有狂暴的能量風暴。
她腳下的青石板地面毫無征兆地漾開一圈肉眼可見的冰藍色漣漪,仿佛平靜的湖水被一顆星辰砸入。
緊接著,一股無形的風平地而起。
這“風”并非氣流涌動,更像是一種空間的扭曲和承載,帶著一種天地托舉的溫和偉力,瞬間便將他們二人包裹。
肖染只覺得身體一輕,腳下已無實地。
高雨婷輕輕一拉他的胳膊,動作隨意得像只是要牽著他去花園散步。然而下一刻……
“嗖!”
兩人如流光般原地消失,不過轉瞬間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哎??!”
院子外黃樂一行人呆呆的看著肖染和高雨婷離去的身影,黃樂從椅子上站起來,指了指兩人離開的方向:“不是……他們這這這……怎么就走了????”
“得了,人家度蜜月去了,咱們也別跟著瞎操心了,該休息的都休息休息,該養傷的好好養傷?!?/p>
見狀,六目倒是看得開,指了指一旁吳縵殘缺的胳膊和斷掉的大腿:“就是苦了你,這段時間只能先躺平了?!?/p>
吳縵倒是無所謂,或者說,也無可奈何,他現在的狀態其實和廢人沒什么兩樣的。
不過既然這段時間空閑了,吳縵還真打算趁著這段時間做點別的事情。
他這次完成了一項特殊職業任務,獲得在這里開辦的產業的特權。
既然閑著也是閑著,不如趁著這段時間想想把這處產業開在什么地方合適。
于是看向一旁黃樂道;“得了,這段時間你就跟著我吧,反正少不了你的好處?!?/p>
黃樂聞言自然樂得答應下來,反正這段時間也沒什么事情不如就跟在吳縵身后打打下手也行,至于其他人,六目和青骸老魔、靈仙青貉,一想也沒什么事情,索性本著湊熱鬧打發時間的想法,干脆跟在吳縵后面一起干得了。
幾人商量了一下,六目一拍桌子:“既然要建酒樓,那就建個最大的酒樓得了,地址么……就選在驚奇閣旁邊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