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與人交往,最忌諱的就是交淺言深。
所以趙正問道:“子布可信我?”
“信,趙游繳為人忠義,這是眾所周知的事情。”曹子布道:“我這輩子,最敬佩的就是忠義之士。”
他這句話倒是真心實意。
趙正培養雙子為國捐軀,為了孝順老娘幾十年不出仕,在村內蹉跎,為了兄弟,不顧生命危險搗毀殺人蜂窩,賣錢賑濟兄弟遺孀。
這都是口口相傳的,想來人品也不會差,更不至于騙他一個落魄子。
而且,他們這些人上門來,不曾輕慢,禮儀周全至極,絲毫不輸于那些大家族,乃絕對的知禮賢人。
說實話,他這一年多來,大大小小家族的家主,沒有一百也有八十個了,一個個包裝的很好,但見面后都遠沒有傳說的那般好,見面不如聞名。
可這窮鄉僻壤,居然還有趙正這樣的人,他的挺詫異的。
而且見了趙正,倒是真覺得百聞不如一見。
所以,他此刻也想聽聽趙正有何高見。
趙正笑了笑,說道:“其實你我才初見,交淺言深,有些話我不該說的,但聽到你兄弟說你在外蹉跎,我其實感同身受。”
“你不似他們,他們所求的不過是一頓飽飯,你不一樣,你是大丈夫,手提三尺劍,是要建功立業的!”
這句話,直擊曹子布內心深處,他不由想,“趙游繳真的懂我!”
旋即謙虛說道:“建功立業談何容易,我只是想給自己掙一份臉面,好有臉回鄉見自己的父母!”
趙正拉著他的手,輕聲說道:“人生在世,不就活一張臉,活一口氣?有何不妥?”
“但是我覺得你走歪了!”
“請趙游繳指點迷津。”
“指點迷津談不上,就是欣賞你的志氣。”趙正笑著道:“想必你這一年帶著這些人應該沒少去其他家吧?”
曹子布尷尬的點點頭,“嗯,去了不少地方,近乎游遍了明州。”
“可尋到明主?”
“大家族瞧不上我等鄉野村夫,小家族之人又眼界低,心胸狹隘,雖有幾家招攬我,但......還不如我爹給我安排的后路。”曹子布言語里帶著抱怨。
趙正笑了,這種年輕人他上輩子見多了。
從高校畢業,總覺得自己可以以天地為棋盤,眾生為棋子,獨領風騷,然后就被虐的體無完膚,好一點的考研考公,差一點的成為職業三勇士,最后成為牛馬。
說白了,就是眼高手低。
偏偏自詡不凡。
要不是趙正盤子太小,這種人他都不會多看一眼。
但現在不行,他手下連幾個會寫字的人都沒有。
曹子布好歹是讀過書,去各個地方游蕩過,見過世面的。
拿捏這種人,趙正還是挺有心得的。
“子布啊,你繼續這樣下去,就算繼續混十年,也不會出頭的!”
聞言,曹子布眼神一黯,此刻的他本來就備受打擊,要不然也不會來到這窮鄉僻壤,不由自嘲一笑,“是啊,您說的沒錯,就是十年也不可能混出頭!”
“千里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在我看來,你最大的問題不是沒有本事,而是本事無法得到展示,你需要一個平臺,也需要一個伯樂,才能夠真正讓你充分發揮自己的長處。”
曹子布一愣,細細咀嚼這句話,眼神卻越來越亮,可他想到了什么不由嘆息道:“正如您說的,伯樂不常有,那我哪來的平臺施展自己的能耐呢?”
趙正淡淡一笑,“也許我可以為你提供這個平臺!”
曹子布回過神來,嘴角不由露出一抹無奈的笑,“您想招攬我?”
他來這里就沒想過留下來,不過是帶著兄弟伙吃頓飯罷了。
雖然趙正名聲在外,但這地方太小了,他是見過世面的人,他想象中的那種生活,趙正給不了。
大不了出村后,多幫趙正宣傳一下名聲就是了。
“不,我不想招攬你。”趙正搖頭。
這倒是讓曹子布有些不解,“那您說......您可以為我提供平臺。”
“我雇傭你,你替我辦事,我給你一個施展自己的能力平臺,你要是能憑借著自己的手段打出自己的名聲,來日也可以借助我這個平臺跳向更高的平臺!”
“一人不事二主,這......”
“愚蠢,都說了是雇傭,又不是投靠。”趙正臉色微變,“大家族瞧不上你,因為在大家族眼里,你屁都不是,人家憑什么用你?”
“小家族招攬你,也不是因為他看重你,而是因為他們需要門客來增加自己的名聲,有沒有你并不重要,他養一幫混吃等死的人,照樣能打響名氣!”
“出身不是罪過,能屈能伸方為丈夫,你現在不過卑鄙之人,又拿什么高談闊論?”
“在你老家三德鄉,你且不是什么人物,出了鄉你就是人物了?”
趙正冷哼一聲,“那些功成名就之人,哪個不是在鄉里闖出名頭,再去外闖蕩的?”
“我要是你,肯定先揚名鄉里,再揚名縣城,然后一步步揚名州府,那時候不是別人挑你,是你挑別人!”
“可現在的你,一文不值啊,你甚至看不清楚自己的位置,有自知之明的人,才能清楚的知道自己下一步要做什么。”
“萬丈高樓平地起,沒有誰是一步登天的,就算是開國太祖皇帝,那也是一步步從小兵做起的!”
“強者從不抱怨環境,只有弱者才會杞人憂天,在這么下去,你遲早跟你手下那些人一樣,為了一口吃的而奔波,再也不復雄心壯志!”
他拿起酒杯不再說話。
一旁的曹子布卻是呆愣原地。
趙正這一番話,讓他臉色青一陣白一陣,讓他想到了在那些大家族是引薦自己,被奚落嘲諷的場景。
那些人就指著鼻子說他‘卑鄙’,不足成事。
當時他不服氣極了,一怒之下的帶著兄弟伙離開了明州,現在回想起來,那明明就是逃避。
然后,他去了平陽縣,又逃回了大安縣,從縣城又逃到了鄉野。
他自詡不凡,卻在庸碌中磨平了自己的棱角。
以至于整日自怨自艾。
趙正的話,卻又如一巴掌,將他給扇醒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