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們以后會怎樣?”馬的速度逐漸慢了下來,張顯望著那一張張麻木呆滯朝他們這邊張望的臉龐問道。
夏侯蘭雖然在資質(zhì)上比不了趙云,但卻比趙云更加的通曉市井,他言:“他們還會再餓上一段時間,等到周邊再也沒有可吃的東西以后,大族們就會派人過來給他們簽發(fā)賣身契,簽下者為大戶私產(chǎn),不簽者大戶們也不管隨他們逐流。
都是些慣用手段了,說不得縣衙沒人來管也是因為大戶們有需求。”
“這樣啊....”
握著馬韁的指節(jié)有些發(fā)白,張顯的語氣輕微的發(fā)顫。
“三位少爺,可憐可憐我們吧,賞我們些吃食吧,善人會有善報,老天爺會保佑你們當上大官光宗耀祖的。”
興許是見他們的速度慢了下來,又或者是看到的是三張還頗有稚氣的面龐,道路兩側(cè)的幾位難民壯著膽子上前乞討了起來。
下意識的,張顯就將握住馬韁的手伸向了懷中,那里有幾塊他們離村時村老給予的窩頭,說是路上餓的時候吃。
他捏住了一個,但看到前來乞討者身后跟著的骨瘦如柴的孩童時他又將所有的窩頭都給拿了出來俯身遞給了那幾名乞討者。
“感謝少爺,感恩少爺。”面頰饑瘦凸出骨,蓬頭老婦給張顯磕頭如搗蒜,一邊磕頭,她還一邊狼吞似的往嘴里塞著窩頭,就像生怕有人會過來搶一樣。
就在張顯想要下馬攙扶時,夏侯蘭大喊了一聲,隨即迅速拉了張顯一下,而后拍擊馬臀。
駑馬被拍了一下速度陡然加快,張顯身形有些搖晃被嚇得趕緊抱住了馬脖。
“阿云,快跟上。”
“哦...”
夏侯蘭,趙云兩人快速跟上將張顯的馬匹護在了中間。
當張顯穩(wěn)住了身形后,他這才朝后望去。
此時,張顯才明白夏侯蘭為何會大叫出聲并刺激他的馬匹了。
身后,難民們已經(jīng)聚集在了一處,原先他們都是散落在道路兩旁的,而當張顯施舍后,他們卻一下子聚眾在了一起,要不是夏侯蘭機靈,他們現(xiàn)在恐怕就已經(jīng)被圍了起來了。
一想到那群饑餓的有些發(fā)綠的眼睛,張顯心中頓時后怕了起來。
“蘭弟...謝了,還好你機靈。”
他朝著夏侯蘭感激道。
夏侯蘭搖搖頭有些靦腆的笑道:“應該的,老師就是知道顯哥心善,所以這才叫我們跟著哩。”
“事實也證明顯哥確實是個心善的好人,不過顯哥,老師時常教導我們,餓殍如柴時,仁義最是催命符。”
張顯捏緊了馬韁,他已經(jīng)看到了剛才那個拿到窩頭的老婦被人群推搡了起來。
好心卻是辦了壞事,明是知道不患寡而患不均的,怎的就糊涂了呢?
是親眼所見的沖擊太大了嗎?
他想去解圍,但卻有些退縮,他不敢殺人,也還沒有殺人的覺悟,唯有指掌被捏的發(fā)白。
“他們散了,老嫗回窩棚了,顯哥,沒事了。”
“嗯....”
馬兒繼續(xù)小跑著。
后面的路程張顯都有些沉默寡言,趙云在一旁時不時投去擔憂的目光。
距離真定縣越近,零散的窩棚數(shù)量也就越多,難民也愈發(fā)的多。
不下兩千之數(shù)。
若沒曾親眼見過,什么難民不難民的他根本不會有所概念,但親眼見到后.....
當冰冷數(shù)字成為了一個個他所看到的人....
深吸一口氣,他挺拔了些胸膛,目光也變得凝神了許多像是有了些覺悟。
“顯哥....”
時刻在關注他的趙云感覺到他的顯哥像是變了個人,不由的擔憂出聲。
張顯側(cè)首和煦一笑:“沒事,想清楚了一些事情,不用擔心我。”
“哦...”趙云恍惚了聲,剛剛顯哥看他的眼神讓他感覺到了熟悉。
像是幾年前的夜晚,兄長在知道阿父逝世后看他跟阿母的目光,那目光里有著悲傷,但也充盈了堅定。
從那天后,他就感覺到兄長變得忙碌了,而阿母也常與他言,言兄長愈發(fā)的像他阿父了,他曾不懂。
但今日再看到相似的眼神,他好像有些理解了....
馬兒繼續(xù)著腳步,張顯的目光也不再去躲避那些朝他望來的難民目光了。
他知曉眼下的自己還改變不了什么,想得再多,說的再多也不過是空中樓閣。
只有堅定好自己腳下的路,他才能做出一些自己想要給這個時代的禮物。
“這世道,走著瞧!”
風中留下一語低吟,馬兒的速度變快,朝著不遠處的城郭馳騁而去。
張顯走后并未多久,一名道人模樣的中年男子也帶著一群人從馳道而來。
他看著道路兩旁的災民,道了聲‘悲苦’繼而揮手。
“施粥水,燃黃符,救天下疾苦!”
“諾!”
跟在他身后的一眾信眾熟絡的開始架起陶鍋,不少一樣是道士打扮的信眾點燃著符紙在一眾災民中宣揚著什么。
.........
青磚斑駁的城門高逾三丈,鐵皮包裹的漆木門在塵光中大敞著,青石鋪就的直道向內(nèi),人影綽綽。
張顯三人牽著馬步行在真定縣的街道上,此刻的他以無多少欣賞古景心情。
“顯哥,咱們直接去郭家嗎?”
趙云牽著馬斜背著長槍問道。
張顯點頭:“嗯,盡快做完真定縣的事,拿到我想要的東西便走。”
“顯哥想要的是什么東西?戶籍嗎?”夏侯蘭也好奇的出聲。
三人在小山村已然熟絡,雖然最開始張顯的主要目標是趙云,但好些天的相處下來,他發(fā)現(xiàn)夏侯蘭也是個十分不錯的少年郎。
“不,我要的是一段安穩(wěn)的時光。”
一路上張顯已經(jīng)知道自己真正需要的是什么了,不是什么戶籍,也不是什么郭氏的交情,他最需要的是一段安穩(wěn)發(fā)育的時間。
治好郭家幼子,有了這層情面在,以郭氏在常山的威望他可以避免許多麻煩,古代,并不是他想安穩(wěn)活著就可以安穩(wěn)的活著的。
稅賦,徭役,兵役,這些都是身為百姓的責任,稅賦先不提,主要是徭役與兵役,這兩樣,前者是尋常百姓每年需要花費至少四分之一時間去做的事情,而兵役就更不用說了,短兵役動輒按月起步,而長兵役更是以年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