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點,海田小學那間不大的會議室里,氣氛凝重得如同暴風雨來臨前的海面,空氣粘稠得幾乎能擰出水來!
六(1)、六(2)兩個班的家長會,硬是被擠得滿滿當當:長條會議桌旁坐滿了人,靠墻的塑料椅子上也塞滿了家長,甚至門口都站了好幾個!空氣中彌漫著劣質煙草、廉價香水、海腥味和人體散發的熱烘烘的氣息,混雜成一種令人窒息的渾濁味道。各種聲音交織在一起,像一群煩躁的海鳥在聒噪!
“搞什么名堂嘛!一個城里來的毛頭小子,能教好我們這些趕海人家的娃?”
“就是!聽說以前在城里學校都待不下去,才跑我們這兒的!這不是糊弄人嘛!”
“我們孩子眼看就要畢業考了!這是關鍵時刻!學校不能這么不負責任啊!”
“我家小子回來說了,新老師講的啥?聽不懂!作業也少!這樣下去怎么得了?考不上好初中,難道跟他爹一樣,一輩子出海打漁嗎?”
“看看!看看隔壁班陳老師帶的學生,作業本都寫滿好幾本了!他武老師呢?這像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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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上首的校長李盛新,眉頭擰成疙瘩,幾次想開口維持秩序,聲音都被更高的聲浪壓了下去!他只能無奈地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鏡,額頭上滲出一層細汗……
武修文坐在李校長旁邊靠后的位置,微微垂著眼瞼,手里拿著一支黑色中性筆,有一下沒一下地,輕輕點著面前攤開的筆記本空白頁。筆記本旁邊,放著一小疊他昨晚熬夜整理出來的、關于數學分層教學和課后輔導改進的初步設想草稿。
他臉上沒什么表情,仿佛那些尖銳的指責、那些懷疑的目光、那些嗡嗡作響的噪音,都隔著一層無形的玻璃。只有離得最近的李校長,偶爾能瞥見他握筆的手指關節,因為用力而顯得有些發白,還有他低垂的眼睫下,那深潭般的眸子里一閃而過的、極其隱忍的疲憊……
“李校長!”一個燙著時髦卷發、穿著亮紫色羽絨服的胖女人猛地提高了嗓門,她是張太太,兒子張強在六(2)班,嗓門又尖又利,像刀子刮鍋底,“我們可不是不講道理!但你也得給我們一個準話!這個武老師,他到底行不行?不行趁早換人!別耽誤了我們家張強的前程!我們家強強可是要考市重點初中的!”
她一邊說,一邊用涂著鮮紅指甲油的手指,毫不客氣地隔空點了點武修文的方向。
“對!換人!”立刻有幾個家長跟著附和。
“張太太,各位家長,冷靜,都冷靜一下!”李校長終于找到機會,提高了聲音,雙手往下壓了壓,“武老師是我們縣的優秀青年教師!他在城里是很有教學經驗的!大家要相信武老師,相信學校……”
“經驗?什么經驗?”角落里一個穿著洗得發白的藍色工裝、臉色黝黑的男人悶聲悶氣地打斷,他是老漁民***,兒子李偉數學一直跟不上,“我娃回來說,新老師用普通話講的課,快得像開船!他坐后面,根本聽不清也跟不上!以前陳老師雖然兇,好歹我娃還能聽懂一半!現在?全抓瞎了!”
他粗糙的大手煩躁地搓著臉,滿是愁苦。
“李校長,”坐在張太太旁邊,一個戴著金絲邊眼鏡、看起來斯斯文文的中年男人開口了,他是鎮上小超市的老板趙明,女兒趙曉雯成績不錯,“我們不是不相信學校。只是,這畢業班……它不一樣啊!時間緊,任務重!武老師的方法……是不是太理想化了?作業量少,練習也少,光講什么‘興趣’、‘思維’,這考試能考高分嗎?一分之差,可能就是重點初中和普通初中的區別啊!”
他的話引起了不少中等生家長的共鳴,紛紛點頭。
“是啊!是啊!這都火燒眉毛了,還搞這些虛的?”
“還是得題海戰術!多做!多練!熟才能生巧嘛!”
……
質疑的聲浪,一波高過一波,像不斷拍打堤岸的海潮,幾乎要將講臺淹沒!武修文依舊沉默著,只是點著筆記本的筆尖,停頓的時間越來越長。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些投射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懷疑的、挑剔的、焦灼的、甚至帶著點幸災樂禍的(來自幾個坐在后排、似乎與陳老師關系不錯的家長)。
就在這時,一個有些沙啞但異常清晰的聲音,帶著一股子豁出去的勁兒,在靠近門口的位置響了起來!
“我說……大家伙兒都少說兩句吧!”
眾人循聲望去,是孫奶奶。老人家滿頭銀發梳得整整齊齊,穿著件干凈的深藍色對襟褂子,腰板挺得筆直。她身邊坐著的小孫子孫小胖,正不安地絞著手指。孫奶奶渾濁但銳利的目光掃過剛才嚷嚷得最兇的張太太、趙老板等人,最后落在李校長和武修文的身上,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經歷歲月沉淀的穿透力!
“我一個老婆子不懂啥大道理!我就知道,我家這個皮猴子,”她拍了拍孫小胖的頭,“以前一上數學課,就跟屁股長釘似的!回家作業本跟狗啃過一樣!可自打武老師來了,嘿!奇了怪了!這小子居然能坐住了!回家還跟我叨叨,說今天武老師用啥小棍兒(小棒)講了個啥道理,可有意思了!雖然……雖然……他那成績嘛!”
孫奶奶無奈地笑了笑:“還是跟海里的螃蟹似的,橫著走,沒見多大長進!可孩子他樂意學了,眼睛里有光了!這難道不是好事?”
孫奶奶頓了頓,目光轉向武修文,帶著一種樸素的信任:“武老師啊,我老婆子不懂你那些新法子,可我看得出來,你是真心對孩子好!我家這螃蟹……哦不,這孩子,就拜托你了!該怎么教,你就放手教!該打該罵,老婆子我絕不護短!”
孫奶奶這一番話,像一塊投入沸水中的石頭,讓會議室里激烈的爭吵聲瞬間小了不少。很多家長,尤其是那些孩子成績平平,甚至落后的家長,臉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是啊,讓孩子不討厭學習,甚至喜歡上學習,這不也是他們心底深處不敢說出口的奢望嗎?
李校長抓住這個難得的間隙,趕緊再次開口,語氣懇切而堅定:“孫奶奶說得對!各位家長的心情我完全理解!都是為了孩子好!但教育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武老師的方法,是經過研究、符合教育規律的嘗試!改革總需要一個過程!學校相信武老師的能力,也懇請大家再給武老師一點時間,也給孩子們一點適應的時間!一個學期!我們以期中考試為節點,看看效果!如果到時候大家還不滿意,學校一定尊重大家的意見!我李盛新,拿我的職位擔保!”
李校長擲地有聲的承諾和孫奶奶樸實無華的支持,像兩道堤壩,暫時穩住了洶涌的質疑浪潮。會議室里的氣氛雖然依舊沉悶凝重,但至少不再是單方面的激烈聲討。家長們交頭接耳,低聲議論著,臉上有疑慮,有不甘,但更多的是一種觀望和妥協。
張太太撇了撇嘴,抱著胳膊沒再說話,但那眼神里的不信任絲毫未減;趙老板推了推眼鏡,嘆了口氣,算是默認了校長的提議;***依舊愁眉苦臉,但也沒再嚷嚷換人……
武修文始終沉默地坐在那里,直到李校長宣布家長會結束,家長們帶著各種復雜的表情陸陸續續起身離開,會議室里只剩下杯盤狼藉和散不去的煙味,他才緩緩抬起頭。
他站起身,開始默默地收拾桌上散亂的會議材料和家長簽到表。動作依舊沉穩,只是那背影在空曠下來的會議室里,顯得格外清瘦、孤直,甚至透著一絲難以言喻的蕭索。剛才那些尖銳的質疑,那些不信任的目光,像無形的針,密密麻麻地扎在他心上!他并非無動于衷……
李盛新校長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語氣帶著寬慰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沉重:“修文啊,別往心里去!家長嘛,都是關心則亂,你只管按照你的想法去做,學校是你堅強的后盾!”
武修文收拾資料的動作頓了一下,沒有抬頭,只是低低地“嗯”了一聲,聲音有些沙啞。
“剛才孫奶奶的話,聽到了吧?”孫校長嘆口氣,“讓孩子眼里有光,這不容易啊!比多考幾分更難!這條路不好走,但值得走,堅持住!”
武修文終于抬起頭,看向李盛新,他那雙深邃的眼睛里,翻涌著復雜的情緒:有被質疑后的壓抑,有面對壓力的沉重,但更多的,是一種被理解和點亮的、不肯熄滅的微光。
武修文用力點了點頭:“校長,我明白,謝謝您!”
李盛新又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沒再說什么,轉身離開了。
偌大的會議室徹底安靜下來,只剩下武修文一個人。他站在那里,看著窗外。海霧已經散盡,冬日的陽光蒼白地照在光禿禿的枝丫上,在水泥地上投下稀疏而冷清的影子。遠處傳來幾聲漁船歸港的汽笛,悠長而蒼涼。他深深吸了一口氣,那空氣里還殘留著煙味和渾濁的氣息,吸入肺腑,帶著一種沉甸甸的涼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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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濃稠的墨汁,徹底浸透了海田村。白日里的喧囂爭吵,都被這無邊的黑暗吸走、吞沒。海風在窗外嗚咽著,一陣緊過一陣,刮過校園里那幾棵光禿禿的老樹,發出凄厲的哨音,仿佛無數冤魂在幽咽哭泣。
教學樓早已人去樓空,只有二樓盡頭那間小小的六年級辦公室,還固執地亮著一盞慘白的日光燈。燈光從門頂的氣窗透出來,像黑暗海面上唯一孤獨的燈塔。
辦公室里,武修文獨自一人坐在靠窗的舊木桌前。
桌上擺滿了東西:攤開的數學課本和教師用書,上面用不同顏色的筆,密密麻麻寫滿了注解和思路;幾份字跡各異的學生課堂練習卷,上面用紅筆圈點著錯誤和亮點;還有一疊寫滿了字的A4紙,最上面一張的標題是《海田小學六年級數學分層教學及課后輔導方案(初稿)》。
他微微弓著背,一手撐著額頭,另一只手指間夾著一支黑色中性筆,長時間地停留在方案草稿的某一行上,一動不動。燈光從他頭頂照下來,在他清瘦的臉頰上投下濃重的陰影,眼下的青黑在慘白的光線下顯得格外觸目驚心。白日里在家長會上那副沉默堅忍的面具早已卸下,此刻他的眉頭緊緊鎖著,嘴唇抿成一條沒有弧度的直線,渾身上下都透著一種被抽干了所有力氣后的、深入骨髓的疲憊和沉重。
白天的一幕幕,像無聲的黑白默片,在他腦海里反復回放、慢放、定格。黃海濤那砸在講臺上的、帶著海腥味的拳頭,還有那只面對粉筆時窘迫顫抖的粗手;家長們七嘴八舌的質疑聲浪,張太太尖利的指責,趙老板斯文卻更刺人的“理想化”評價,***那愁苦得幾乎要滴出水來的臉……每一張面孔,每一句話,都像沉重的石塊,壓在他的胸口,讓他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隱痛。
他閉了閉眼,試圖將這些紛擾驅散……再睜開時,目光落在面前那份厚厚的方案草稿上。
“分層……”他低聲地喃喃自語,指尖無意識地劃過紙面上那些精心設計的框架,“A層拓展思維,B層夯實基礎,C層……補差提升……課后輔導小組……針對性練習……”
白天,孫奶奶那句“孩子眼里有光”的話,如同黑暗中劃過的一道微弱卻溫暖的流星,再次掠過他的腦海。
是啊,光!
在這偏遠的漁村,在資源匱乏的現實里,在沉重的升學壓力下,點燃那一點“光”,何其艱難?他選擇的這條路,崎嶇、布滿荊棘,不被理解,甚至被嘲笑為天真和不切實際。
值得嗎?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他狠狠地壓了下去。
很值得!
他攥緊了手中的筆,指節因為用力而再次泛白。看到孫小胖在課堂上第一次主動舉手時那亮晶晶的眼神;看到李偉在弄懂一個基礎概念后,那黝黑小臉上露出的、帶著點羞澀的恍然大悟;看到黃詩嫻在“國際廚房”活動里,談起數學在烹飪中的運用時,那眉飛色舞、充滿活力的樣子……這些瞬間,就是他堅持下去的全部意義!他不能退,也無路可退!
他深吸一口氣,像是要把胸腔里所有的郁結和疲憊都呼出去。然后,他猛地坐直身體,重新翻開一本新的筆記本,拿起筆,甩開膀子,開始奮筆疾書!筆尖劃過紙張,發出密集而有力的“沙沙”聲,像蠶在奮力啃食桑葉,又像戰士在磨礪刀鋒。他要將那份初步方案細化、深化、具化!每一個層次的目標要更清晰,輔導的細節要更可操作,練習的設計要更精準!他要在家長和同事的質疑聲中,在這片教育的鹽堿地上,硬生生地趟出一條路來!
就在他全神貫注、幾乎與這孤燈和紙筆融為一體時,放在桌角的手機屏幕,突然無聲地亮了起來。柔和的光線在昏暗的桌面上暈開一小片暖黃。
武修文被這光亮驚動,筆尖頓住。他側過頭看去。
屏幕上跳出一條新信息的預覽:
詩嫻:?武老師,我哥他……后來沒傷著你吧?對不起!真的對不起![哭泣]
看著那個熟悉的名字和后面帶著淚痕的表情符號,武修文緊繃了一天的嘴角,幾不可察地松動了一下,一絲極其微弱的暖意,像初春破冰的溪流,悄然淌過冰冷疲憊的心田。他放下筆,拿起手機,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懸停了幾秒,似乎在斟酌著字句。然后,他快速地敲下回復:
武修文:?沒事,放心。海濤哥只是關心你。早點休息。
信息發送成功的提示音輕微響起。他放下手機,卻沒有立刻回到那些教案和方案中去。他下意識地抬起頭,目光投向窗外無邊的黑暗。
就在這一瞥之間!
辦公室窗外,正對著教學樓側面那條通往教師宿舍的小路。小路沒有路燈,一片漆黑。然而,就在那片濃墨般的黑暗邊緣,靠近一叢在寒風中瑟瑟發抖的冬青灌木的地方,似乎有什么東西極其輕微地動了一下!
武修文的瞳孔驟然一縮!
借著辦公室窗戶透出去的微弱燈光,他清晰地看到,灌木叢后,半張熟悉的臉一閃而過!白皙的皮膚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醒目,一雙因為驚嚇而瞪得大大的眼睛,如同受驚的小鹿,在黑暗里與他投過去的視線倉促地對撞了一瞬!
是黃詩嫻!
她竟然一直沒走?躲在那里?
那驚鴻一瞥的眼神里,充滿了來不及掩飾的擔憂、緊張,還有一種被抓包后的巨大慌亂!
武修文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他幾乎是立刻站起身,下意識地想要走到窗邊看清楚。
然而,就在他起身的剎那,窗外灌木叢后那個身影,像是被燙到一樣,猛地縮了回去,緊接著便是一陣細碎、急促、極力壓低的腳步聲,慌不擇路地朝著遠離燈光的方向,迅速消失在濃重的夜色里,只留下那叢冬青在風中兀自搖晃……
武修文僵立在原地,保持著半起身的姿勢,手還撐在桌沿上。窗外,只剩下寒風凄厲的嗚咽和一片吞噬一切的黑暗。剛才那一閃而過的身影和眼神,如同幻覺。
他慢慢坐回椅子上,眉頭再次鎖緊,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面。她為什么躲在那里?她看到了什么?聽到了多少?是擔心她哥哥的事?還是……也對白天的家長會有所耳聞?無數個疑問瞬間涌上心頭,讓本就紛亂的思緒更加理不清頭緒。
就在這時,一陣更猛烈的海風呼嘯著卷過校園,發出鬼哭般的尖嘯!風猛烈地拍打著辦公室的窗戶,窗框被震得哐哐作響!
就在這風聲鶴唳的瞬間,武修文的目光,被風猛地推向更遠處的黑暗——那是校園圍墻之外,緊鄰著的一片低矮民房區域。其中一戶人家的后院矮墻,正對著他辦公室的窗口方向。
風卷起了什么東西,在那戶人家的矮墻上方,短暫地飄揚了一下!
慘淡的星光和遠處微弱的路燈光芒下,武修文看得清清楚楚!
那是一件晾曬在竹竿上的……男式襯衫!
淺色的,布料普通。這本身沒什么稀奇。
但讓武修文渾身的血液瞬間沖向頭頂,瞳孔驟然收縮成針尖大小的,是那件襯衫的肩頭和前襟位置,赫然浸染著大片大片已經干涸發黑、在昏暗光線下呈現出詭異深褐色的……污漬!
那形狀,那顏色……像極了……血跡!
那戶人家……武修文的心沉了下去,寒意順著脊椎瘋狂爬升:那是孫奶奶家!
白天家長會上,孫奶奶那豁出去的支持,她那句“我老婆子絕不護短”的話語,還在耳邊回響。而此刻,她家院墻上,卻晾著一件染血的襯衫?
黃海濤白天那砸在講臺上的、指關節擦破皮滲著血絲的拳頭……那件染血襯衫出現的時間……孫小胖那不安絞動的手指……還有黃詩嫻剛才那驚惶躲閃的眼神……無數碎片化的信息,在這一刻,被這件在寒風中飄蕩的染血襯衫,詭異地串聯在了一起!
一個冰冷而驚悚的念頭,如同毒蛇,猛地纏住了武修文的心臟!
難道……白天他離開碼頭后,怒火未消的黃海濤,并沒有真的罷休?難道……他后來又去找了……孫小胖?那孩子臉上的不安……是因為這個?
這個念頭帶來的寒意,比窗外嗚咽的海風更刺骨!武修文猛地站起身,帶倒了身后的椅子,發出一聲刺耳的巨響!他沖到窗邊,雙手死死按在冰冷的窗玻璃上,瞪大了眼睛,死死盯住孫奶奶家院墻的方向!
風還在呼嘯,那件染血的襯衫,如同招魂的幡,在濃得化不開的夜色里,在慘淡的星月光輝下,隨著狂風,一下,又一下,詭異地飄蕩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