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崖邊的風不知何時重新流動起來,裹挾著焦土與血腥混合的氣息,像一只無形的手,輕撫著這片狼藉的戰場。幽影雙膝重重跪在尖銳的碎石上,頭顱無力地歪向一側,脖頸處的傷口處,金粉依舊在緩慢地滲出,宛如某種正在**的星屑,在黯淡的月光下閃爍著詭異的光芒。
陳玄的五指猶如鐵鉗,依舊死死按在他胸口銀點的位置,指腹下,魔核的跳動越來越急促,仿佛一頭被困的兇獸,在狹小的牢籠里瘋狂地撞擊。這不是瀕死前的掙扎——那是魔核即將引爆的前兆,像是一座即將噴發的火山,內部積蓄的能量正瘋狂地躁動。
“他要炸了。”靈月的聲音啞得幾乎聽不見,那纏著幽影腳踝的火繩還在發著微微的紅光,但她已不敢再收緊半分。妖丹空虛感如同一股寒流,從她的手腕迅速蔓延至肩胛,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玻璃渣,刺痛且艱難。她死死盯著幽影,眼神中滿是警惕與擔憂。
無常子靜靜地站在三步之外,鎖鏈垂地,沒有絲毫晃動。他的目光緊緊鎖住幽影眉心,那里有一道極細的裂痕,就像玻璃上的一條細縫,那是他剛才探魂時留下的印記。此刻,那裂痕正微微擴張,像是在訴說著識海尚未完全崩塌,還有著反撲的可能。無常子的眉頭微微皺起,手中的鎖鏈也不自覺地緊了緊。
陳玄沒回頭,只低沉地說了句:“燒喉嚨,別讓他開口咒術。”話音未落,他五指猛然發力向下壓去,緊接著,一口精血猛地噴出,準確地落在了幽影傷口中央。
血霧剛觸碰到那翻卷的傷口,便瞬間凝成一層黑霜,順著傷口迅速向內蔓延。一股本源之力從陳玄身上涌出,強行凍結著魔核的活性。剎那間,地面也隨之劇烈震顫起來,一道道龜裂紋如蛛網般迅速擴散。陳玄黑袍上的金線驟然黯淡了一瞬,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光芒,只剩下一片死寂的黑色。
靈月反應極快,立刻抬手,狐火化作一道赤紅細流,如閃電般直撲幽影咽喉。火焰還未至,周圍的空氣已被高溫撕裂,發出細微的噼啪聲。幽影身旁的碎石瞬間被烤得滾燙,散發著絲絲熱氣。
幽影緩緩睜開了眼睛,瞳孔里沒有一絲恐懼,有的只是一種近乎解脫的瘋狂。他喉嚨微微鼓動,似乎想要笑出聲來,但那道赤紅的火流瞬間封住了他的聲帶。他的皮膚逐漸焦黑,翻卷開來,露出底下暗紫色的血管,像是被墨水浸染的蛛網,那是魔核污染擴散的可怕痕跡。
無常子眼疾手快,鎖鏈如電般射出,纏住幽影后頸,將其頭顱緊緊固定,防止他有任何偏移。他指節因用力過度而發白,卻不是因為單純的發力,而是鎖鏈末端沾染了一粒金粉,正緩慢地腐蝕著金屬,發出滋滋的聲響。無常子的眼神中閃過一絲驚訝,但很快又被堅定所取代。
“穩住。”陳玄咬牙切齒地說道,聲音中透著一絲痛苦。他第二口精血再次噴出,這次血霧剛離唇就被魔核迅速吸走,化作一道細線,鬼魅般鉆入幽影胸腔深處。他的臉色更加慘白,連眼白都泛起尸斑般的灰青,身形也微微搖晃了一下。
靈月見狀,火繩猛然一縮,只聽“咔嚓”一聲,幽影的喉骨瞬間碎裂。無常子的鬼鏈也隨之收緊,將幽影的魂體牢牢釘在地上,動彈不得。
魔核的震動終于停止了,四周瞬間安靜下來。然而,三人都沒有松上一口氣。因為陳玄的手還在不受控制地顫抖著,那顫抖的幅度越來越大,仿佛他的身體里正有著另一股力量在和他對抗。
他緩緩收回手,掌心全是黑血,指甲縫里滲著金粉,像是一道道黑色的傷痕。魔核雖然被封住了,但那股可怕的污染并未消失,反而順著僵尸血脈逆流而上,在他經脈里留下細如發絲的灼痛,每一絲灼痛都像是一把銳利的針,在他身體里肆意穿梭。
幽影嘴角抽搐著,喉嚨破洞中擠出嘶啞的氣音:“你……”靈月猛地收緊火繩,想堵住他的嘴,可已經來不及了。
他已經說完了那句話:“也快了。”說完,頭一歪,徹底沒了動靜,身體像一座崩塌的山峰,重重地倒在了碎石上。
無常子上前一步,鎖鏈輕點其眉心。裂痕瞬間擴大,像是一道無形的裂口,識海崩解的跡象確認無疑。他緩緩退后半步,鎖鏈垂地,那粒原本腐蝕金屬的金粉悄然滑落,嵌進了焦土縫隙之中,仿佛完成了一場罪惡的交接。
靈月沒有動,火繩依舊緊緊纏著尸體的腳踝,仿佛怕它隨時會詐尸一般。她盯著幽影脖頸殘留的金粉,又看向陳玄袖口——那里也有同樣的顆粒,混著黑袍金線,像是一道道銹跡,侵蝕著那本應華麗的黑袍。
陳玄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指尖還在微微震顫,那不是因為體力不支,而是體內有一股什么東西在呼應著剛才封印的魔核,就像兩個遙遠的靈魂在彼此召喚。他不動聲色地握緊拳,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用那鉆心的痛感壓住那股異樣的波動,額頭上也冒出了細密的汗珠。
“他最后那句話……”靈月終于開口,聲音卻卡在了喉嚨里,像是有什么東西堵在那里。
陳玄搖了搖頭,平靜地說道:“別信死人的話。”他說得平靜而堅定,可喉結還是動了動,像是吞下了一塊難咽的骨頭。僵尸對能量異常極其敏感,他知道幽影沒說謊——那污染確實已經悄悄鉆進了他的身體,正潛伏在血脈深處,如同隱藏在黑暗中的毒蛇,等待著某個時機蘇醒。
無常子蹲下身,用鎖鏈挑起幽影衣角查看傷口。魔核位置只剩下一個焦黑的空洞,邊緣組織呈現出詭異的金屬質感,像是被特殊物質侵蝕過一般。他皺眉沉思,最終還是沒有說話,只是將鏈環輕輕刮過地面,試圖收集那些殘留的金粉,眼神中透著幾分凝重。
靈月忽然蹲下,伸手按住自己左腕割傷處。那里還在滲血,可血珠滴落時卻不像之前那樣迅速蒸發,而是黏稠地掛在皮膚邊緣,遲遲不落,像是被什么東西黏住了一般。她盯著那滴血,眼神漸漸變了,原本明亮的瞳孔中閃過一絲恐懼。
陳玄察覺到她的異樣,轉頭看去。她卻沒有看他,只是低聲問:“你剛才噴血的時候,袍子金線暗了一下。”這不是疑問句,更像是一種確認。
陳玄沒有否認,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黑袍上,看著靠近胸口那塊黯淡的地方,眼神復雜。那黯淡就像一個無聲的警告,提醒著他剛剛發生的一切所帶來的后果。
風再次掠過斷崖,吹動他破舊卻華麗的黑袍。金線在月光下泛著冷光,但靠近胸口的位置確實黯淡了一塊,像是被什么東西啃噬過一般,邊緣還殘留著一些細小的毛邊。
無常子站起身,鎖鏈垂地,沾了些許灰塵。他看著陳玄,眼神不再像往常那樣瀟灑隨性,而是沉得像深潭,仿佛隱藏著無數的秘密和憂慮。
“你現在感覺如何?”他開口問道,聲音低沉而嚴肅。
陳玄沒有回答,反而彎腰撿起一塊碎石,用力砸向幽影尸體胸口。石塊擊中焦黑空洞,發出沉悶的響聲,卻沒有碎裂。反而碎石表面浮現出一道細紋,與靈月掌心摸到的刻痕一模一樣——正是暗黑盟召喚陣邊緣結構,每一個紋理都像是命運的詛咒。
三人同時陷入了沉默,空氣仿佛凝固了一般。
靈月終于抬頭,目光落在陳玄臉上,語氣中帶著一絲質問:“你說他臨死放屁,那你解釋這個。”她的聲音很輕,卻像一把銳利的刀,直直地刺向陳玄。
陳玄看著她,蒼白的面容依舊毫無表情。他抬起右手,掌心朝上,緩緩攤開——那里有一粒金粉,不知何時從魔核污染中剝離出來,靜靜躺在他指尖,微微閃爍著。它不像幽影身上那樣污濁,反而透出一點微弱的銀光,像是擁有著自己的生命,在這黑暗中掙扎著。
他指尖微動,金粉滾向掌紋深處,消失不見,就像被黑暗吞噬了一般。鎖鏈突然發出一聲輕響,是無常子握得太緊導致鏈環變形。他看著陳玄,沒說話,只是眼神變了,變得復雜而警惕。
靈月站起身,狐火熄滅,只剩掌心一點余溫。她看著陳玄,又低頭看自己手腕——那滴血終于落下,砸在焦土上,暈開一小片暗金色的斑,像是一個不祥的預兆。
陳玄轉身,面向山谷方向。月光照在他背上,黑袍金線忽明忽暗,像是一顆在黑暗中跳動的心臟。他的腳步剛邁出一步,靴底碾碎一粒碎石。那聲音很輕,卻讓靈月猛地抬頭,眼神中滿是警惕。
陳玄沒回頭,只是右手按住胸口——那里傳來一陣熟悉的灼痛,比剛才更清晰,更貼近皮膚,仿佛有一頭野獸正在他體內蘇醒,即將沖破束縛,肆虐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