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粒在靴底碎裂,發出細微的噼啪聲,如同某種古老密碼的微弱響應。陳玄站在結界前,掌心殘留著血珠蒸發后焦灼的灼痕,指節因過度用力而泛起病態的蒼白。那道金光屏障如亙古不化的鐵壁橫亙在面前,可當他閉目時,瞳孔深處卻不斷回放著記憶中那串扭曲的符文——“啟”。不是守護的紋章,不是封印的咒文,而是某種違背常理的開啟之力,像毒蛇的信子舔舐著他的神魂。
他咬破舌尖,腥甜的氣息涌入喉間,強行讓混沌的神識沉入記憶深淵。那個手持齒輪銅器的身影在血月下若隱若現,鎖鏈貫穿大地的轟鳴震得耳膜生疼,祭壇邊緣流淌的鮮血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磷光……無常子殘鏈上幽綠的磷火,此刻竟與記憶中某段鎖鏈的紋路完美重合,如同鑰匙與鎖孔的嚴絲合縫。
“不是巧合?!彼穆曇粝袷菑男厍簧钐帞D出來的,目光如淬毒的刀鋒轉向無常子,“你的鏈子,生前就帶著鎮壓之力。”
無常子緩緩抬起手腕,五節鐵環在昏暗中輕顫,幽光如螢火微閃。他沉默著,眉心卻猛地一跳,仿佛有某種沉睡千年的封印在神魂深處被鐵錘叩擊。殘鏈的溫度驟然升高,鐵銹與血漬交織的氣息在空氣中彌漫開來。
靈月忽然蹲下身,指尖如蜻蜓點水般劃過沙地,沾起一撮細沙。她湊近鼻尖嗅了嗅,又捻了捻,沙粒竟在指間泛出極淡的金芒,像是被結界泄露的氣息侵染?!斑@里的沙……”她抬頭,眼底映著金光屏障的殘影,“和你血珠里的符文波動,頻率接近?!?/p>
陳玄的眼神陡然一凝。他反手握住匕首,刀刃在掌心劃開一道血口,鮮血滴落的瞬間,尸氣如黑霧裹住血珠,緩緩升空。這一次,他沒有急于觸碰結界,而是將神識浸入血珠深處,試圖復刻記憶中那串古老符文——“封”與“守”的輪廓在血霧中若隱若現,像兩個孤獨的守墓人。
血珠表面,金紋如活物般緩緩浮現,仿佛有一雙無形的手握著刻刀,一筆一劃雕出古奧的紋路。
“結界被篡改了,但根基還在。”陳玄的聲音低沉如悶雷,震得沙粒簌簌滾落,“只要我們能激活原始符文,就能逆轉篡改之力?!?/p>
“可我們怎么確認原始符文?”靈月皺眉,指尖突然竄起一簇狐火,映得她瞳孔泛起赤金。
“用殘鏈?!标愋D頭看向無常子,后者正盯著自己的手腕,眼底閃爍著某種掙扎的幽光,“你夢里的身影,左手殘缺,右臂纏鏈。那鎖鏈是鎮壓之器,也是結界的一部分。你的魂體與鏈子共鳴,或許能引出原始符文。”
無常子沉默了片刻,指尖突然劇烈顫抖起來。他緩緩閉上眼,殘鏈在腕間發出刺耳的震顫,幽光如漣漪般層層擴散。他咬破舌尖,將精血抹在鏈節上,低聲念出一段無人聽懂的古音。剎那間,鏈上幽光暴漲,五節鐵環同時嗡鳴,一道極細的光絲自鏈端射出,直直刺入陳玄的血珠。
血珠劇烈震顫,金紋驟然重組——一串全新的符文浮現,古老、肅穆,帶著不容褻瀆的意志,像是從地心深處爬出的鎖鏈。
“就是它?!标愋滓豢s,喉間發出野獸般的低吼,“這才是原始符文?!?/p>
靈月立刻盤膝而坐,十指翻飛如蝶,赤紅狐火自指尖燃起,迅速凝聚成三十六道火線,交織成一張熾熱的網。她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噴出,狐火瞬間轉為暗金,火網中浮現出與血珠上相同的符文,宛如烙鐵般在虛空中灼燒。
“我以妖火為引,將符文烙入結界波動?!彼曇羯硢?,指尖已泛起焦黑,“但火網撐不了太久?!?/p>
“夠了?!标愋⒀楦吲e,尸氣如黑潮般瘋狂灌注,經脈傳來撕裂般的痛楚,“我來送它進去?!?/p>
無常子突然站到兩人前方,殘鏈橫于胸前,五節鐵環幽光連成一線。他雙手結印,魂體微光與鏈光交融,形成一道半透明的屏障,擋在三人與結界之間。“準備?!彼鲁鰞蓚€字,嘴角已滲出血絲。
三人同時出手。
血珠脫手飛出,在半空炸裂,化作無數血滴,每一滴都攜帶著原始符文,如星雨般撲向結界。狐火之網緊隨其后,火線纏繞血滴,增強符文的穿透力。無常子殘鏈猛然揮出,幽光如鞭,抽打在血滴與火網之間,將三股力量強行融合,形成一道螺旋光流,直擊結界中心。
金光屏障劇烈波動,仿佛被投入巨石的湖面。那串扭曲的“啟”符文瘋狂扭動,試圖吞噬入侵之力,卻像是螳臂當車。原始符文一旦觸及,便如烈火融雪,迅速侵蝕篡改痕跡,金光屏障表面浮現出蛛網般的裂痕。
“撐?。 标愋秃穑瑲馊绯彼阌砍?,額頭青筋暴起。
靈月臉色發白,狐火開始閃爍不定。她再次咬破舌尖,精血化霧,融入火網。火光重新穩定,符文烙印更深,卻也讓她呼吸變得粗重如破風箱。
無常子魂體微顫,殘鏈發出刺耳的金屬摩擦聲,仿佛承受著某種古老力量的反噬。他的嘴角滲出血絲,卻仍死死維持結印,指節因過度用力而發出咯咯聲響。
結界表面,金光與幽光交織,原始符文與篡改符文激烈對抗。裂縫開始出現,一道,兩道,蛛網般蔓延,卻始終未能徹底崩潰。
“快了!”靈月聲音嘶啞,眼中卻燃起瘋狂的斗志。
就在此時,結界猛然一震,一股巨力自內部爆發,如怒潮反撲。血滴被震散,狐火倒卷,殘鏈幽光幾近熄滅。三人齊齊后退,氣血翻涌,嘴角溢出血絲。
“它在反抗!”無常子抹去嘴角血跡,殘鏈上的幽光陡然暴漲,“被篡改的符文在召喚內部力量支撐!”
陳玄盯著結界,眼神愈發銳利,仿佛能穿透金光看到內部的黑暗。他忽然抬手,將最后殘存的尸氣凝聚于指尖,狠狠劃過心口。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裂開,黑血涌出,卻被他以尸氣強行凝成一顆墨色血核,表面纏繞著扭曲的符文。
“用我的血,我的魂,我的意志?!彼驼Z,聲音像是從九幽傳來,“不是請求通過,而是——命令它回歸!”
他將血核高舉,神識沉入其中,將自己所見的祭壇、血月、鎖鏈、銅器,連同無常子殘鏈的共鳴、靈月狐火的烙印,全部封入。血核內部,符文如鎖鏈般纏繞,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
“鎮!”
血核脫手,直沖結界。
在觸及金光的瞬間,血核炸開,化作一道墨色光柱,貫穿結界。原始符文順著光柱蔓延,如藤蔓纏繞,迅速覆蓋整個屏障。結界劇烈震顫,金光翻滾,那串“啟”符文發出無聲的尖嘯,終于在墨色光柱中崩解成細碎的金粉。
轟——
整座拱門猛然一震,石像徹底碎裂,沙地裂開深溝。金光屏障如玻璃般出現無數裂痕,隨即轟然破碎,化作漫天金屑,隨風消散。
三人站在原地,氣息粗重如風箱。
前方,禁地入口徹底敞開,仿佛巨獸張開的深淵巨口。一股冰冷而古老的氣息撲面而來,帶著鐵銹與腐土的味道,深處隱約有低沉的脈動,如同大地的心跳,又像是某種被封印的巨獸在沉睡中翻了個身。
陳玄邁出一步,靴底踏在禁地邊緣的黑石上。那石頭表面布滿刻痕,與古剎密室中的紋路如出一轍。他俯身,指尖輕觸石面,一股微弱的震感順指而上,仿佛某種存在在沉睡中翻了個身,震得他指腹發麻。
靈月緊隨其后,狐火重新燃起,照亮前方。霧氣比裂谷更濃,卻不再凝滯,而是緩緩流動,像是被某種力量牽引,又像是無數幽魂在翩翩起舞。
無常子站在入口,殘鏈垂落,幽光微弱。他抬頭望向深處,眼神復雜如迷霧。“這里……比我夢里的更真實。”他低聲說,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陳玄沒有回頭,只是握緊了拳。尸氣在經脈中緩緩流轉,心口的傷口仍在滲血,可他感覺到了——那股氣息,與銅片的共鳴,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強烈,像是某種沉睡千年的呼喚正在蘇醒。
他們走了進去。
霧氣在身后合攏,入口的黑石悄然裂開一道細縫,一縷幽光自縫中滲出,映出石面新刻出的符文——與陳玄血核中的原始符文,完全一致,宛如某種命運的烙印。
靈月突然停步,狐火一顫。她抬手,指尖劃過空氣,一縷極淡的火絲脫離火網,飄向左側巖壁?;鸾z觸壁的瞬間,巖壁表面浮現出一道隱秘紋路,與她狐火中的符文波動完全同步,如同鑰匙與鎖孔的契合。
“我的火……能感應到這里的機關。”她低聲說,眼底泛起一絲興奮的猩紅。
陳玄點頭,正要開口,地面突然一震。
三人齊齊抬頭。
前方霧氣中,一座巨大的石殿輪廓緩緩浮現,殿門緊閉,門上刻著巨大的齒輪圖案,中央鑲嵌著一塊凹槽——形狀與銅片完全吻合,像是等待被喚醒的祭壇。
陳玄緩緩抬起手,從懷中取出那枚銅片。銅片表面泛起幽光,仿佛在回應石殿的召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