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不負晚晴 第八章. 風暴前夜

上海，遠風集團頂層，陳默的辦公室。

手機從他無力的手中滑落，砸在昂貴的羊毛地毯上，發出沉悶的聲響。他卻毫無所覺。

那張他看了無數遍，早已刻在心上的臉，此刻正透過手機屏幕，靜靜地凝視著他。背景是晚晴書屋，他親手為她打造的、絕不可能讓她發現的避風港。而她懷里抱著的，是那個埋藏了他十年所有秘密和愛戀的木盒。

防線，在這一瞬間，全線崩潰。

十年來，他像一個最嚴苛的獄卒，將自己的心囚禁在一座冰冷的堡壘里。他用工作麻痹自己，用責任說服自己，用冷漠偽裝自己。他以為自己已經百煉成鋼，無堅不摧。

可林晚只用了一通電話，一張照片，就將他所有的鎧甲擊得粉碎。

“我看到了你的信。所有的信?！?/p>

“我回上海。等你。”

那聲音穿過電波，像一把淬了火的鑰匙，強行撬開了他塵封已久的心門。所有被他強行壓抑的愛、悔恨、思念和痛苦，如山洪般決堤而出，瞬間將他淹沒。

他踉蹌著后退幾步，撞在冰冷的落地窗上。窗外是璀璨的上海夜景，是他用十年青春和自由換來的商業帝國，此刻在他眼中卻像一個巨大的、華麗的牢籠。

他輸了。輸得一敗涂地。

就在他心神俱裂之際，辦公室的門被輕輕推開，宋瑤端著一杯熱牛奶走了進來。

“阿默，還在忙嗎？我給你熱了牛奶，喝了早點……”她的聲音在看到陳默失魂落魄的樣子時戛然而止。

“你怎么了？”宋瑤快步上前，扶住他冰冷的手臂，臉上寫滿了擔憂，“臉色這么難看，是不是胃又疼了？”

陳默沒有回答，只是死死地盯著地上的手機。

宋瑤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彎腰撿起手機。當她看清屏幕上那張照片時，她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一干二凈。

“她……她怎么會……”宋瑤的聲音在發抖，她死死地攥住手機，像是要把它捏碎，“她怎么會知道那個地方？！”

晚晴書屋，是她和陳默之間，唯一一個心照不宣的禁忌。她知道陳默建了那個書屋，也知道那個名字的含義。但她從不過問，陳默也從不提起。那是他留給過去的、唯一的一塊自留地，也是宋瑤默許的、證明自己寬容大度的籌碼。

可現在，林晚闖了進去。

“阿默，你告訴我，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宋瑤的聲音變得尖利起來，她用力搖晃著陳默的手臂，試圖將他從失神中喚醒。

陳默緩緩地抬起頭，目光空洞地看著她，又像是透過她，看到了遙遠的過去。

“瑤瑤，”他的聲音沙啞得像被砂紙磨過，“對不起。”

這三個字，像一個開關，瞬間點燃了宋瑤所有的恐懼和憤怒。

“對不起？你跟我說對不起？”她笑了起來，笑聲里卻充滿了淚意，“陳默，你忘了你答應過我爸爸什么嗎？你忘了你奶奶的手術費是誰出的嗎？這十年，陪在你身邊的人是誰？在你被所有人看不起，像條狗一樣給宋家打工的時候，是誰陪著你熬過來的？是我！”

她聲嘶力竭地質問著，每一個字都像一把刀，扎在陳默心上，也扎在她自己心上。

陳默閉上了眼，滿臉痛苦。

“我沒忘。”他低聲說，“宋家的恩情，我一輩子都記得?！?/p>

“那你現在是要為了她，把這十年的所有都推翻嗎？”宋瑤的眼淚終于掉了下來，她死死地抓著他的衣袖，語氣里帶著哀求，“阿默，你不能這么對我。我們馬上就要訂婚了，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你的未婚妻！你讓我怎么辦？讓宋家怎么辦？”

陳默猛地睜開眼，他看著眼前梨花帶雨的女人，眼神里滿是掙扎和疲憊。他伸手，輕輕拂去她臉上的淚水，動作溫柔，說出的話卻無比殘忍。

“瑤瑤，那不是愛。”他一字一句地說，“是報恩，是責任，但那不是愛。”

宋瑤如遭雷擊，整個人都僵住了。

陳默沒有再看她，他輕輕掙開她的手，拿起自己的外套，轉身就向門口走去。

“你要去哪兒？！”宋瑤在他身后尖叫。

“去找她。”

“陳默，你敢走！你今天要是敢踏出這個門，我們就完了！”

陳-默的腳步頓了一下，卻沒有回頭。

“該還的，我會加倍還給宋家。但她，我等了十年，不能再等了?！?/p>

說完，他毅然決然地拉開門，將宋瑤的哭喊和絕望，連同這個他親手建立的冰冷帝國，一同關在了身后。

夜風呼嘯，吹亂了他的頭發，也吹走了他最后一絲猶豫。他沖進電梯，看著數字急速下降，心臟卻在瘋狂地向上攀升，幾乎要跳出胸膛。

他要去見她。立刻，馬上。

他要告訴她，那些信里的每一個字，都是真的。

他要告訴她，那棵梨樹，一直都開在他心里。

他要告訴她，對不起，我愛你。

與此同時，林晚的公寓里。

她沒有開燈，只是靜靜地坐在沙發上，將那個木盒緊緊抱在懷里。她不餓，不渴，也不覺得累。她的所有感官，都凝聚在等待這件事上。

她在等他來。

她知道，他一定會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門鈴聲終于響起，清脆，卻像一聲驚雷，在寂靜的房間里炸開。

林晚深吸一口氣，緩緩站起身。她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走過去，擰開了門鎖。

門外，站著那個讓她愛了半生，也恨了半生的男人。

他穿著被風吹得凌亂的西裝，頭發也有些散亂，英俊的臉上寫滿了風塵仆仆的疲憊和深入骨髓的倉惶。他不再是那個高高在上、冷漠疏離的遠風集團董事長，他只是陳默。是那個會為她打架，會給她雕刻梨花，會笨拙地將所有愛意藏在心底的，她的少年。

四目相對，跨越了十年的時光洪流。

他的眼神里，翻涌著她看得懂的痛苦、悔恨、和失而復得的狂喜。

她的眼神里，沉淀著她已經釋然的悲傷、理解、和破釜沉舟的決心。

“晚晚……”他開口，聲音顫抖得不成樣子，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喊出這個刻在心尖上的名字。

林晚沒有說話，只是向后退了一步，為他讓開了走進來的路。

這是一個無聲的邀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