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訊室內,唐曉霞低著頭,臉色慘白:“我知道錯了……我只是一時鬼迷心竅,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
到了這個環節,十個犯罪嫌疑人里有八個都會懺悔,警察連頭都沒抬。
整理好筆錄后,他站起身,走出審訊室,對周明鵲說道:“你可以走了。”
不等兩人說話,他又轉向元滿月,語氣嚴肅還帶著一絲警告:“你也可以回家了,不過我得提醒你,封建迷信是愚昧行為,利用封建迷信牟利更是違法犯罪,你還年輕,未來一片坦途,我希望你在做事之前,能多多考慮后果。”
說著,他將身份證遞給元滿月——這是她在老觀主放錢的小匣子里找到的物件,她下山的時候,順手揣進了芥子空間,恰好今日就用上了。
“不是的,她算得真的很準……”周明鵲試圖為她辯駁,但話未說完,就感覺衣擺被輕輕扯動。
她側過頭,就看見元滿月望著她輕輕搖了搖頭,接著又轉向警察,神情認真且坦然:“你放心,我不會騙人。”
小姑娘認錯態度這么好,警察一大波教育的話瞬間收回了肚子里,他擺擺手,眼中的嚴厲也柔和了幾分:“行,你們可以走了。”
周明鵲松了一口氣,拉著元滿月從警局離開后,才不解問她:“大師,為什么不讓我說呀?你瞧他們那眼神,一點都不信你。”
“他們確實有不相信我的資本。”元滿月輕輕笑了一聲:“此地明鏡高懸,只要他們正氣長存、行動自威,便無需依靠任何外物。”
周明鵲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正想開口說些什么,包里突然響起了音樂聲,她手忙腳亂地翻出手機,瞥見屏幕上不停閃爍的來電顯示,臉色瞬間垮了下來,皺成了一個小苦瓜。
她深吸一口氣,視死如歸地摁下接聽鍵,電話那頭立刻傳來了狂風暴雨般的咆哮:“周小鵲,長本事了你!這么大的事竟敢瞞著我們,要不是我同學看到了你,是不是下次我們得去社會新聞板塊上找你的名字?”
周明鵲低著頭,聲音弱得像蚊子哼唧:“爸,我……”
話筒里傳來了“啪”地巴掌拍在皮肉上的清脆響聲,還夾雜著一道斥責:“烏鴉嘴怎么說話呢!”
隨即,周母溫柔且充滿安撫的聲音在話筒里響起:“小鵲,別聽你爸瞎說,他就是急糊涂了,你在警局乖乖等我們,不要亂跑,我們馬上就到。”
掛掉電話,周明鵲用那雙亮晶晶的貓兒眼討好地望著滿月:“大師,您等我一下好不啦?我一定要告訴我爸媽,我運氣是多么好,才遇上了您,讓他們好好報答您!”
元滿月一頓,打算告辭的話重新咽了回去,她確實需要一些報酬。
大約一刻鐘后,一輛轎車停在了警局門口。
車門拉開,一個中年女人幾乎是飛撲過來,將周明鵲緊緊抱住,用急切的目光掃視著她身體的每一處,直到確認女兒毫發無損,才長舒一口氣,臉上滿是劫后余生的慶幸。
男人稍慢一步,但也疾步走到了母女倆身邊,輕輕拍了拍妻子的肩膀,語氣中夾了一絲調侃:“這下總該放心了吧?”
女人嗔他一眼:“好意思說我?是誰接到電話后,急得要把地板跺爛了?”
周明鵲輕咳兩聲,將元滿月引到父母面前:“爸媽請看,這位就是我的救命恩人——元大師,多虧她,算出了我的死期,幫我逃脫了死亡的命運。”
周母溫和的目光落在元滿月身上,語氣親切地發出邀請:“元大師您好,我是小鵲的媽媽,這次真是太感謝您了,不知道您有沒有時間,我們家想請您吃一頓飯。”
周父也盛情邀請,對于她的存在,語氣中沒有一絲一毫的意外:“元大師,您可是我們家的貴人,多虧有您……”
元滿月微微頷首:“吃飯的話,我有時間。”
她答應得直白,反而讓準備了一籮筐客套話的夫妻二人一時語塞,不過很快便反應過來,笑意變得更濃:“這是我們的榮幸!”
在一家三口的盛情邀請下,元滿月坐進了車里,周明鵲也坐在她的身邊做起了陪客。
隨著車輛緩緩駛動,她望向窗外飛速后退的風景,心中感到十分新奇。
雖然曾在元真的手機里見過這種交通工具,但真正坐上去,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奇妙感覺。
周明鵲并沒有注意到她的異樣,只是拉著她的手,興致勃勃地說個不停。
大概是因為兩人“不撞不相識”的特殊緣分,周明鵲一看到她的臉,就很難產生對“世外高人”的仰望。
坐進車里后,不足十厘米的距離更是讓她短暫生出的崇敬之心快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親昵感。
只有周父透過后視鏡瞥了元滿月一眼,眼中若有所思,但什么都沒說,只是專注地握著方向盤。
親眼看見女兒安全無虞后,周母的火氣是蹭蹭蹭直往上冒,她望了眼正在開車的丈夫,強忍住怒氣沒有說話,直到一行四人坐進了飯店的包廂,她才對著女兒輕哼一聲:“說說吧,怎么回事。”
周父雖然已經從同學口中得知了案件的大致經過,但由于保密原則,很多細節他并不清楚,此刻,他也放下茶杯,認真地望著女兒。
眼看躲不過去,周明鵲只好苦著臉,開始交代事情的經過。
三年前的夏天,她還是一個擁有漫長暑假的大學生,為了打發時間,她通過“搖一搖”加上了一個“附近的人”。
原本只是無聊時的消遣,沒想到對方完全長在了她的心坎上——從喜歡的美食到鐘愛的書籍,再到對生活的態度、對事物的見解,簡直像平行世界里的另一個自己。
周明鵲就這樣淪陷了。
相愛的第二年,她大學畢業,進入了自家公司工作。
她干著個閑職,每天空閑時間多得要命,于是,閑得發慌的她向網戀男友提出了見面的要求。
誰知對方的理由從“出差”找到了“車禍”,就這么拉扯了小半年,對方始終不肯松口與她見面。
她曾懷疑過對方是騙子,也猜測對方是否長相不盡如人意,直到對方第三十次拒絕跟她見面后,她心灰意冷,決定分手。
對方卻怎么都不肯答應。
但當她第二十次提出分手時,男友終于下定決心,向她袒露實情:他之所以不肯見她,不是因為他不愛她,而是因為……他壓根不是人,而是一座小山的山神!
他說,他無法離開自己的守護之地,否則就會神魂盡散。
之所以能跟她聊天,是因為他撿到了墜亡游客的手機。
聽到這里,周母跟丈夫對視一眼,已經忍不住笑出了聲:“我的寶,這話你也信?”
“安靜安靜!”周明鵲惱羞成怒:“你們到底聽不聽了?”
“聽,當然聽!”周母掩著嘴,努力壓制著笑意。
周明鵲輕咳一聲:“我、我當時也是不信的。”
不但不信,她還立刻拉黑了對方,跟閨蜜唐曉霞吐槽對方簡直將她當猴耍。
閨蜜還恨鐵不成鋼地用手指直戳她的額頭,罵她腦子秀逗了,竟然跟這么個騙子網戀了一年。
可從這天開始,奇怪的事情開始發生了。
她的桌上,衣柜里,頻頻出現了陌生的小玩意,有些是石頭雕的簪子,有些是木頭做成的小動物。
最夸張的是,在她房間的陽臺上,竟然憑空多出了一把青竹做的椅子,背面上刻著:小鵲兒專屬。
這是網戀男友對她的專屬愛稱。
周明鵲仔細查過家中的監控后,發現并沒有陌生人闖入的痕跡。
這一結果讓她心中困惑,閨蜜唐曉霞卻是嚇得不輕。
為了安撫閨蜜的不安,她找了個大師來家中做法,誰知大師一看見她的臉,就擺擺手,笑著轉身離去,只留下一句:“你命格非凡,乃是仙人之妻。”
唐曉霞望著她一臉恍惚:“這是什么小說劇情?我閨蜜的男友竟然是神仙!”
現在想起來,唐曉霞演戲演得可真像吶,不去當演員實在太可惜。
總之,在做過一番強烈的心理斗爭后,周明鵲接受了自己有個山神男朋友的事實,在接下來的一年里,展開了新一輪熱戀。
她的山神男朋友正直、熱情、充滿大愛,但就是沒錢。
——但這也不是什么不能理解的事,畢竟男友只是一個山神,一個連身份證都沒有的山神啊,打工都沒法打,除了撿點游客落下的手機錢包什么的,也沒別的經濟來源。
剛剛在警局,警察就幫她大致算了算,禮物不算,純純花在山神男友身上的現金,就有三百萬之多。
“等等,我怎么聽不明白了?”周母提出了自己的疑惑:“他不是沒身份證嗎?賬戶哪來的?”
周明鵲支吾道:“找大師幫的忙,燒到了另一個世界,收了我百分之二十的服務費呢……”
三年戀愛,周明鵲對男友的依賴無限膨脹,最后生出一個瘋狂的想法,她想見他,想與他永遠在一起!
她甚至下定了決心,她可以在山上建一棟小房子定居,他白天去巡山護山,晚上回到愛的小屋,這樣,兩人就能無時無刻在一起。
可她的山神男友說不想讓她將來后悔,怎么都不肯答應。
為了讓愛情圓滿,她根據山神男友曾經透露過的信息,一座山一座山地排除,將目標鎖定在了小么山上。
昨天晚上,在跟唯一知情的唐曉霞吐露過自己的行程后,她便連夜開車到了小么山下。
為什么是晚上呢,因為夜晚比白日更危險,她不信她的山神男友看見她遭遇危險后,會忍得住不出現在她面前。
聽完之后,在場三人都無語了。
元滿月雖然早就知道她是怎么死的,但也是第一次知道她的心理歷程,君子不立危墻之下,這種道理都不懂嗎?
周明鵲自個想起來都油然而生一股劫后余生的慶幸感:“大師,多虧了你,不然我爸媽該怎么辦呀。”
周母也連連感嘆:“您的大恩大德,我們真不知該怎么報答才好了。”
元滿月:“那就請在我的道觀門口修條路吧。”
“修路?”幾人異口同聲,這可真是一個實在的要求。
周父沉思片刻,笑著問道:“元道長,不知您的道觀位于何處,有沒有什么特別的講究?”
元滿月思索片刻,認真答道:“道觀在小么山山頂,沒有什么特殊要求,只要方便香客上下山就好。”
小么山?
周明鵲遲疑道:“可是,據我了解,小么山上并沒有道觀呀。”
周母在桌下踹了女兒一腳,然后笑著應下:“我們記下了,明日就會安排施工隊過去。”
元滿月點點頭,臉上露出一絲滿意的笑容:“多謝。”
見她這樣親和,周明鵲感覺心底更親近了,她急切地問:“大師,我以后可以去道觀找你嗎?”
元滿月點點頭:“可以,但你暫時見不到我,接下來一段時間,我打算找個天橋擺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