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風指尖的繡花針剛穿過將旗的破洞,殿外突然傳來沉悶的轟鳴。那聲音像是從地底深處翻涌上來的巨獸咆哮,奉天殿的梁柱發出不堪重負的咯吱聲,靈柩前的長明燈忽明忽暗,燈芯爆出的火星落在楚風手背上,燙出細小的燎泡。
“陛下!” 禁軍統領撞開殿門沖進來,甲胄上沾著新鮮的泥土,“西南方天現血云,地動不止,欽天監說…… 說噬魂淵方向有紫氣沖霄!”
楚風捏著繡花針的手指猛地收緊,針尖刺入掌心。他望向殿外,原本晴朗的夜空已被詭異的紫霧籠罩,太和殿的鎏金寶頂在霧中泛著妖異的紅光。龍戒忽然劇烈發燙,戒面的玉璽殘片竟滲出暗紅色的液體,順著指縫滴在將旗上,暈開一朵血色的花。
“備龍輦?!?楚風將縫了一半的將旗搭在靈柩上,祖母的靈位在搖晃的燭火里明明滅滅。他想起昨夜守靈時,靈柩內側那行 “南疆巫蠱,以血為引” 的字跡忽然泛出金光,當時只當是錯覺,此刻才驚覺那是某種預警。
龍輦駛出宮門時,帝都已亂作一團。百姓們舉著燈籠跪在街道兩側,哭喊聲混著房屋倒塌的巨響。楚風掀開車簾,看見城西的護城河水正詭異地倒流,水面漂浮著無數扭曲的黑影,細看之下竟是些被魔化的魚蝦 —— 它們鱗片脫落,眼眶淌著黑血,正瘋狂啃咬岸邊的柳樹根。
“啟稟陛下,南疆八百里加急!” 快馬騎士翻身跪地,呈上的竹簡沾著粘稠的黑液,“林姑娘傳來消息,南疆十萬大山的瘴氣突然變黑,接觸者皆化戾鬼,巫王廟的青銅鼎自行炸裂,鼎中…… 鼎中飛出只三眼烏鴉!”
楚風的指尖在竹簡上劃過,那些用朱砂寫就的字跡正慢慢褪色,被黑液侵蝕的地方浮現出詭異的紋路 —— 與將旗內側獸皮上的紋飾、沈星移留下的玉佩圖案如出一轍。他忽然明白祖母臨終前的話,邪神不是被封印,是在養傷,而新朝建立時龍氣的劇烈波動,成了喚醒它的號角。
龍輦行至望仙臺時,改名為觀星臺的高臺上已站滿欽天監官員。為首的老監正捧著星圖跪在地上,圖上標注噬魂淵位置的星辰已變成血紅色,周圍的星群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熄滅。“陛下!星軌全亂了!” 老監正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那不是紫氣,是魔氣!它們順著地脈在蔓延,不出三日就會抵達帝都!”
楚風登上觀星臺最高處,極目西望。紫霧籠罩的天幕下,原本連綿起伏的山巒正詭異地扭曲,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揉皺的紙團。更遠的地方,噬魂淵所在的方向升起一根粗壯的黑色光柱,光柱周圍的云層都被染成墨色,不時有巨大的陰影在其中穿梭。
“傳朕旨意?!?楚風的聲音在呼嘯的風里異常清晰,“令蘇霓裳率萬獸山弟子封鎖南疆入口,凡染魔氣者格殺勿論;令柳傾城即刻前往軍械庫,啟封楚家歷代劍靈;令各地藩王組織百姓向東北方遷徙,那里有長白山屏障暫可抵擋?!?/p>
他頓了頓,目光落在龍戒上。戒面的暗紅液體已凝結成奇異的符文,正順著血管向上攀爬?!霸賯湟环菅t,送往北境楚家軍大營?!?楚風的指尖撫過符文,那里傳來灼熱的痛感,“告訴他們,楚家兒郎,該回家護土了。”
觀星臺的石碑忽然劇烈震動,基座處裂開蛛網般的縫隙。楚風俯身查看,只見那些藏在基座里的南疆獸皮正發出幽幽綠光,上面的巫文一個個剝離紙面,化作綠色的螢火飛向西南。老監正驚呼出聲:“那是…… 那是巫王的鎮魂咒!怎么會在這里?”
楚風心頭一震。他想起祖母靈柩內側的字跡,想起母親南疆巫王私生女的身份。原來祖母早有準備,將對抗邪神的關鍵藏在了新朝的根基里。可這些鎮魂咒飛向南疆,是林晚意在召喚,還是…… 已經落入魔掌?
“陛下快看!” 有官員指向西方,黑色光柱周圍的紫霧開始旋轉,形成一個巨大的漩渦。漩渦中心浮現出張模糊的巨臉,眼窩處是兩個深不見底的黑洞,正緩緩睜開。那是噬魂淵底的邪神,那個等待了百年的存在,終于露出了真容。
龍戒突然爆發出龍吟般的嗡鳴,楚風感覺體內的黑龍精血在瘋狂躁動。他想起破陣斬星時硬抗星隕的灼痛,想起化身黑龍爪撕皇城的快意,可此刻涌遍全身的只有徹骨的寒意。這不是人力能夠抗衡的力量,那是能讓萬里疆域化作魔域的終極恐怖。
消息像雪片般飛入皇宮。南疆傳來急報,林晚意率領的醫療隊被困在瘴氣彌漫的山谷,通訊的信鴿全部變成了獨眼蝙蝠;萬獸山方向燃起狼煙,蘇霓裳傳來的最后消息是 “獸潮失控,魔氣已過瀾滄江”;北境楚家軍大營的飛騎帶回更壞的消息,邊境守軍接觸到紫霧后,整建制地變成了生吃活人的怪物。
楚風站在地圖前,手指劃過那些被紅筆圈出的淪陷區。三天時間,魔化的疆域已擴大到帝國的三分之一。他想起沈星移留下的那句話 “權欲蝕骨”,此刻才明白,比起邪神帶來的毀滅,人類的權欲爭斗不過是孩童玩鬧。
“陛下,柳姑娘求見?!?內侍的聲音帶著恐懼,“她說…… 她說軍械庫的劍靈全部蘇醒了,它們在哭?!?/p>
楚風轉身時,正看見柳傾城站在殿門口。她已削去長發,露出光潔的額頭,曾經破碎的劍心此刻凝作眉心一點朱砂。她手中握著柄古樸的長劍,劍身流淌著七彩流光 —— 那是七凰劍,是柳家世代相傳的神兵,此刻正發出悲鳴般的劍吟。
“劍靈說,它們感受到了同源的氣息?!?柳傾城的聲音平靜得像一潭深水,“邪神體內,有半顆凰心?!?/p>
楚風瞳孔驟縮。他想起九龍鎖天大陣時,柳傾城劍心破碎的模樣;想起她目睹百姓跪迎楚軍時信仰崩塌的眼神。這個曾與自己為敵的女子,此刻眼中卻燃燒著與林晚意、蘇霓裳相同的火焰 —— 那是守護的決心。
龍戒上的符文忽然全部亮起,楚風的掌心滲出鮮血,滴在地圖上的噬魂淵位置。那里瞬間浮現出條血色的龍紋,與獸皮上的巫文、天機瞳碎片的紋飾完美重合。他終于明白祖母說的 “等楚家的龍” 是什么意思 —— 不是等待某個英雄,而是等待楚家血脈與這些古老力量的共鳴。
“備劍?!?楚風的聲音響徹大殿,“告訴天下人,朕要親征噬魂淵?!?/p>
當黑龍旗再次飄揚在帝都上空時,楚風騎著通體漆黑的戰馬,身后跟著柳傾城和僅存的五千禁軍。街道兩旁的百姓不再哭泣,他們跪伏在地,將手中的兵器、農具、甚至孩童的玩具都塞到士兵手中。這些曾在戰火中失去一切的人們,此刻用最樸素的方式表達著抗爭的決心。
楚風勒住馬韁,回望那座籠罩在紫霧中的皇城。奉天殿里,祖母的靈柩還在等待安葬;觀星臺上,鎮魂咒的綠光已越來越弱;鳳儀宮的紅綢依舊鮮艷,只是再也等不到它的主人。
“走?!?楚風策馬西去,龍戒在陽光下泛著血光。他知道這或許是條不歸路,但楚家兒郎的字典里,從來沒有 “后退” 二字。
隊伍行至瀾滄江邊,水面漂浮著無數魔化生物的尸體。楚風忽然看見江面上漂著片熟悉的梧桐葉,葉片上用朱砂寫著兩個字:“等我?!?那是林晚意的筆跡,墨跡尚未干涸。
他將梧桐葉攥在掌心,與龍戒的灼熱相互呼應。遠處的紫霧越來越濃,邪神的巨臉在霧中若隱若現。楚風深吸一口氣,體內的黑龍精血終于與龍戒、將旗、獸皮上的力量產生共鳴。
“吼 ——” 龍吟聲響徹云霄,楚風的身影在陽光下化作百丈黑龍。這一次,他不再是為了復仇,不再是為了權位,而是為了守護那些在戰火中重建家園的百姓,為了祖母臨終的微笑,為了林晚意信中的 “等我”。
黑龍沖天而起,撞向那片遮天蔽日的紫霧。在它身后,柳傾城的七凰劍發出璀璨的光芒,五千禁軍高唱著楚家軍歌,踏入了那片象征著毀滅的魔化疆域。
沒有人注意到,楚風攥在掌心的梧桐葉背面,用極小的字跡寫著一行字:“霓裳已找到煉神丹之法,需七凰血引?!?那是新的希望,也是即將到來的犧牲序曲。
噬魂淵的黑色光柱越來越粗,漩渦中的巨臉緩緩張開嘴,發出無聲的咆哮。萬里疆域的魔化仍在繼續,但一道黑色的龍影逆著紫霧而上,像一柄刺向黑暗的利劍,在絕望的天幕上劃出了一道不屈的光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