噬魂淵底傳來第一聲龍吟時,北境的黑龍旗正掠過驚瀾城的垛口。靈兒勒住雪鬃馬的韁繩,望著西方天際驟然亮起的紫靄,指節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半塊龍鱗符牌。那符牌是十年前從兵解的殘骸里尋到的,邊緣還殘留著灼燒的焦痕,此刻卻突然發燙,像是有活物在里面掙動。
“將軍,西南方向靈氣異動!” 親衛的呼喊被獵獵風聲撕碎。靈兒抬頭望去,只見百里外的噬魂淵上空,那片盤踞了千年的墨色瘴氣正如潮水般退散,露出底下翻涌的紫云。她忽然想起十年前那個雪夜,那個身影轉身躍入深淵時,最后回望的眼神。
淵底的龍吟并非暴戾的嘶吼,反倒像初春解凍的冰河,帶著一種悠長的震顫。沈驚瀾感覺自己的意識在龍魂與肉身的裂隙間漂浮了太久,久到足以數清噬魂淵巖壁上每一道被魔氣啃噬的溝壑。當第七道龍魂碎片與噬魂淵的本源魔核相觸時,他聽見了柳傾城的聲音,那道化作劍靈的殘魂正順著龍魂脈絡游走,將七凰本源的暖光一點點注入漆黑的魔核。
“還差最后一絲。” 霓裳的聲音從更高處傳來,像是穿透了無數重時空。沈驚瀾試圖睜眼,卻只看到無盡的混沌里,林晚意煉制的那顆神丹正在緩緩消融,金色的丹液滲入每一寸斷裂的經脈。
“權欲蝕骨,真心無價。” 星移遺冊上的字跡突然在識海中亮起,沈驚瀾猛地明白過來。當年分裂龍魂鎮淵,并非只為鎮壓魔源,更是要以龍魂為引,將七凰本源與自身修為徹底融合。那些被權欲浸染的魔念,恰需要最純粹的真心來凈化。
噬魂淵的巖壁開始震顫,最底層的魔核發出不堪重負的嗡鳴。沈驚瀾感覺到無數記憶碎片在匯聚:柳傾城在劍冢前的回眸,霓裳在瑤池邊的輕笑,林晚意在丹爐旁的專注,還有靈兒第一次舉起龍旗時倔強的側臉。這些畫面化作溫暖的光流,順著龍魂脈絡涌遍全身。
“咔嚓 ——” 魔核表面裂開第一道縫隙,緊接著是第二道、第三道。沈驚瀾感到束縛驟然消失,破碎的肉身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重塑,斷裂的經脈如游龍般重新連接。當最后一片龍鱗在肩頭凝聚成形時,他終于睜開了眼睛。
深淵底部,原本漆黑如墨的瘴氣正在退散,露出底下縱橫交錯的巨大鎖鏈。那些當年用來鎮壓魔源的鎖鏈此刻正泛著淡淡的金光,鎖鏈交匯處,一朵從未見過的奇花正在緩緩綻放。花瓣層層疊疊,既有龍鱗的堅韌,又帶著鳳凰羽毛的華美,每一片花瓣上都流轉著紫金色的光澤。
沈驚瀾低頭看向自己的雙手,皮膚白皙,卻在指節處隱約可見龍鱗的紋路。他身上的青衫不知何時已經換上,衣角還沾著些許未干的泥漬,像是剛從泥土里破土而出。
就在這時,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傳來。沈驚瀾轉頭望去,只見一個約莫五六歲的女童正站在不遠處,好奇地打量著他。女童穿著一身淡紫色的衣裙,梳著雙丫髻,發髻上別著兩顆圓潤的珍珠,正是當年霓裳最喜歡的樣式。
“你是誰?” 女童的聲音清脆如銀鈴,眼神卻帶著與年齡不符的澄澈與深邃。
沈驚瀾正要開口,卻見女童攤開小手,掌心躺著半塊龍鱗符牌,邊緣的焦痕與靈兒腰間的那塊一模一樣。“姐姐說,拿著這個就能找到你。” 女童歪著頭,清澈的眸子里映出沈驚瀾錯愕的表情。
沈驚瀾心中劇震,他認出那半塊符牌正是當年兵解時碎裂的另一半。他蹲下身,目光落在女童眉心處,那里有一點極淡的朱砂痣,像極了林晚意煉丹時常用的朱砂。“你叫什么名字?”
“他們都叫我阿鸞。” 女童把符牌遞過來,“姐姐說,等你醒了,就帶著這個去找她。”
沈驚瀾接過兩塊符牌,指尖相觸的瞬間,符牌突然發出耀眼的金光,自動拼合成完整的一塊。他清晰地感覺到,符牌中流淌著熟悉的氣息,既有自己的龍力,又有七凰的本源之力。
噬魂淵突然劇烈震顫起來,上方傳來轟隆隆的巨響。沈驚瀾抬頭望去,只見那些纏繞在巖壁上的鎖鏈正在節節斷裂,最底層的魔核已經完全碎裂,化作漫天光點融入那朵奇花。花瓣上的紫金色光芒越來越盛,竟開始向上生長,藤蔓般沿著巖壁攀爬。
“快走!” 沈驚瀾一把抱起阿鸞,足尖一點,身形如箭般向上掠去。他能感覺到噬魂淵正在發生巨變,那些被鎮壓了千年的魔氣并未潰散,而是被奇花的藤蔓吸收,轉化成一種全新的能量。
向上飛馳的過程中,沈驚瀾看到了巖壁上鑲嵌的無數龍鱗碑。十年間百姓自發鑄造的百萬塊石碑,此刻都在發出柔和的光芒,碑上的名字一個個變得清晰。他甚至看到了柳傾城的名字,刻在一塊最大的石碑中央,旁邊還有霓裳和林晚意的名字。
“那是姐姐們嗎?” 阿鸞指著石碑問道,小手指在柳傾城的名字上輕輕一點。石碑突然震動起來,一道青色劍光從碑中飛出,盤旋著落在沈驚瀾手中,化作一柄古樸的長劍。劍身上,柳傾城的身影一閃而逝,留下一聲溫柔的輕笑。
沈驚瀾握緊長劍,心中百感交集。他終于明白,所謂的犧牲并非終結,而是以另一種方式存在。七凰的本源之力與龍魂相融,兵解的肉身在神丹滋養下重塑,百姓的信仰之力化作龍鱗碑鎮壓魔氣,這一切早已在星移遺冊的預示之中。
當他們沖出瘴氣層的瞬間,沈驚瀾不禁倒吸一口涼氣。原本魔氣滔天的噬魂淵,此刻竟變成了一片巨大的花海。那朵從淵底長出的奇花已經綻放至萬米之高,花瓣層層疊疊,覆蓋了整個深淵,紫金色的光芒照耀著方圓千里,將天空染成一片絢爛的色彩。
花海邊緣,一隊巡邊的士兵正目瞪口呆地望著這奇景。為首的將領看到沈驚瀾的身影,突然渾身一震,跪倒在地:“參見將軍!”
沈驚瀾認出他是當年親衛營的老兵,只是如今已兩鬢斑白。他擺擺手示意起身,目光卻被遠方的天際吸引。那里,一面黑龍旗正在風中獵獵作響,旗下那個熟悉的身影正勒馬而立,不是靈兒是誰?
“是靈兒姐姐!” 阿鸞興奮地指著遠處的黑龍旗。沈驚瀾抱著她,一步步向那面旗幟走去。腳下的花海傳來陣陣清香,每一步落下,都有新的花瓣綻放。
靈兒翻身下馬,怔怔地望著走來的青衫男子,淚水突然模糊了視線。她腰間的龍鱗符牌與沈驚瀾手中的合二為一,化作一道金光融入他體內。“你……”
沈驚瀾還沒來得及開口,懷中的阿鸞突然指著西方天空驚呼:“那是什么?”
眾人抬頭望去,只見西方天際出現了一道巨大的裂縫,裂縫中隱約可見無數星辰運轉,竟與星移遺冊記載的星圖一模一樣。更令人震驚的是,裂縫邊緣,有無數黑影在蠕動,散發出與噬魂淵魔氣截然不同的氣息。
沈驚瀾眉頭緊鎖,握緊了手中的長劍。他感覺到那道裂縫中傳來熟悉的波動,與當年星移遺冊出現時的氣息如出一轍。“看來,故事還沒結束。” 他輕聲說道,目光投向遙遠的天際。
阿鸞突然打了個哈欠,小腦袋靠在沈驚瀾肩上睡著了。沈驚瀾低頭看著她熟睡的臉龐,發現她的睫毛上竟凝結著細小的冰晶,像極了北境的初雪。他輕輕撫摸著阿鸞眉心的朱砂痣,心中突然涌起一種強烈的預感,這個孩子身上,藏著更大的秘密。
噬魂淵的花海仍在不斷擴大,紫金色的光芒籠罩了整個北境。遠處的驚瀾城傳來震天的歡呼,百姓們看到了深淵上空的奇景,紛紛跪倒在地,向著花海的方向叩拜。他們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卻能感覺到那股溫暖的力量驅散了多年的陰霾。
沈驚瀾抱著阿鸞,站在花海邊緣,望著西方天際的裂縫。他知道,新的挑戰即將到來,但這一次,他不再是孤身一人。七凰的力量與他同在,百萬百姓的信仰為他加持,還有身邊這些等待著他的人。
“我們回家。” 沈驚瀾對靈兒說道,聲音平靜卻充滿力量。
靈兒用力點頭,轉身牽過兩匹馬。夕陽下,一人一孩一騎,向著驚瀾城的方向緩緩走去。他們的身后,是綿延萬里的花海和獵獵作響的黑龍旗,前方,是未知的挑戰和無限的可能。
西方天際的裂縫中,一顆星辰悄然亮起,與星移遺冊最后一頁的標記完全吻合。而在噬魂淵最深處,那朵奇花的根部,一截黑色的鎖鏈正緩緩蠕動,末端刻著的古老符文,與沈驚瀾識海中的某個印記漸漸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