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南山的晨霧還沒漫過石階,煊墨一行已背著裝備站在太乙峰山腳。蘇家坳的蘇老伯拄著棗木拐杖走在最前,拐杖頭包著銅皮,敲在石板上“篤篤”作響:“我太爺爺蘇老根傳下的話,‘月圓夜,琴石響,松風過處譜自長’,第三溪灣的琴石就藏在瀑布后面的崖洞里。”他鬢角的白霜沾著晨露,“昨兒托人看了黃歷,今晚子時月正圓,是開譜的好日子。”...
炳坤背著裝滿草藥的竹簍,里面的琴葉紫菀用濕布裹著,葉片上的金線在晨光里閃閃發亮:“周阿姨特意教了‘辨音識煞法’,說魂煞靠近時,紫菀的葉片會朝煞源方向卷曲。”她掏出用艾草汁浸泡的布條,給每個人手腕系上,“這布條能安神,上次在終南山藥圃試過,蚊蟲都不近身。”
老李抱著修復好的“松風”琴,琴身裹著藍布,邊角露出的老松木泛著溫潤的光:“連夜換了終南山的蠶絲弦,按蘇婉醫案里的‘七弦調法’定了音,你聽——”他輕輕撥響一弦,琴音清越,竟引得路邊的山雀撲棱棱飛起,“這琴認地脈,到了太乙峰音色都亮了三分。”
璽銘的玉鐲隨著山路攀升微微發燙,她翻開標注好的采藥圖,太乙峰第三溪灣的位置用朱砂畫了個小小的月亮:“筆記說‘魂煞畏月華,需借月圓之力壓制’,崖洞的朝向正好對著月升的方位,蘇婉選的藏譜處太講究了。”她指著圖上的溪流走向,“這溪流在山洞里拐了三道彎,形成天然的‘三音壁’,琴音進去能放大三倍,正好能震散淺層煞氣。”
行至半山腰的觀景臺,蘇老伯指著遠處云霧中的崖壁:“那掛著瀑布的就是琴石洞,我小時候跟太爺爺去采藥,見過洞里的石琴,琴身上刻滿了譜子,只是碰不得——一碰就聽見女人哭,太爺爺說那是蘇家先祖的魂在守譜。”他從懷里摸出個油布包,里面是塊巴掌大的青石,石面光滑,刻著個簡化的“婉”字,“這是太爺爺傳的‘認門石’,說洞門有機關,得用這石頭敲三下。”
午后的陽光穿透云層,山路漸漸陡峭,溪邊的九節菖蒲長得格外茂盛,根莖一節節分明,像串起來的小鈴鐺。炳坤蹲下身采了幾株,發現根部的泥土里混著細小的銅屑,與終南山藥廬石臼旁的銅屑成分一致:“是蘇婉留下的!她當年在這里制藥時,肯定用銅杵搗過菖蒲,這些銅屑是記號。”
接近溪灣時,空氣突然變冷,炳坤手腕上的艾草布條無風自動,竹簍里的琴葉紫菀葉片果然開始向內卷曲。煊墨示意大家停步,從背包里取出松風琴:“魂煞開始有反應了,老李準備調音,按‘安神調’的起手式彈,先穩住煞氣。”老李解開琴布,指尖輕撥琴弦,“宮商角”三音流淌而出,卷向崖洞的方向,原本湍急的瀑布竟緩了半分,水霧中隱約浮現出個模糊的女子身影。
“是蘇婉的魂影!”璽銘舉起玉鐲,鐲身的族徽在陽光下亮起,與水霧中的身影產生共鳴,“她在引路!”眾人跟著身影走向崖洞,洞口被藤蔓遮掩,蘇老伯用認門石在巖壁上敲了三下,“咚、咚、咚”的回聲未落,藤蔓竟自動向兩側分開,露出丈許高的洞口,洞壁上刻著行小字:“琴在石在,譜歸有緣”。
山洞里果然有塊天然形成的青石板,形狀像橫放的古琴,琴面布滿深淺不一的刻痕,正是完整的古琴譜!只是譜子被層淡青色的煞氣籠罩,字跡若隱若現。老李將松風琴放在石琴旁,兩琴的木紋竟完美對接,像塊完整的木料切開又拼合:“是同根同源的老松!蘇婉當年肯定是用同棵松樹做了兩把琴,一把帶在身邊,一把嵌在洞里當譜臺。”
璽銘按筆記指引,在石琴左側找到處凹陷,將蘇老伯的認門石嵌進去,嚴絲合縫。洞外的月亮恰好爬上山頂,月光透過瀑布的水幕照進洞,在石琴上投下流動的光斑,光斑劃過的地方,煞氣漸漸變淡:“月圓了!該彈‘松風調’了!”
老李深吸一口氣,指尖落在松風琴的琴弦上,琴音隨著他的手勢流淌而出,時而如松濤陣陣,時而如溪流潺潺。石琴上的刻痕在琴音中亮起,與松風琴的旋律產生共鳴,淡青色的煞氣開始劇烈翻涌,隱約凝聚成穿綠襦裙的女子身影,正是蘇婉!她眉頭緊蹙,像是在承受極大的痛苦,周圍的石壁滲出細小的水珠,水珠落地的聲音竟與琴音的節奏完全一致。
“是魂煞的執念未散!”炳坤趕緊從竹簍里取出九節菖蒲和琴葉紫菀,按三比一的比例捏碎,用溪水調成糊狀,抹在松風琴的琴身上,“醫案說‘菖蒲通竅,紫菀鎮魂,合于琴身,可解魂結’!”草藥的清香混著琴音散開,蘇婉的身影漸漸舒展,眉頭也舒展開來。
煊墨同時將龍齦殘片和之前找到的玉佩碎塊放在石琴中央,碎玉在月光下自動拼合,竟組成完整的“秦”字玉佩!玉佩泛出的暖光與琴音交織,石琴上未顯的譜子突然全部亮起,與松風琴里的半本譜完美對接,形成完整的《松風琴譜》!譜的最后一頁寫著幾行小字:“吾一生醫人無數,卻難醫世人偏見;琴譜傳醫道,醫道載琴心,愿得遇者明吾志,傳吾術,勿使醫脈斷絕于塵俗。”
隨著最后一個琴音落下,蘇婉的身影對著他們深深一拜,化作點點綠光融入琴譜和玉佩,淡青色的煞氣徹底消散,山洞里只剩下草木香和溫潤的月光。老李摸著松風琴的琴弦,聲音有些發顫:“煞氣散了……琴音都透著暖了。”
蘇老伯看著石琴上的完整琴譜,老淚縱橫:“太爺爺的話應驗了!蘇家守了六百年的譜,終于等到傳人了!”他指著玉佩,“這玉佩是秦藩王賜的族徽,蘇氏后人憑這個認親,你看璽銘姑娘的玉鐲,和玉佩的紋路能對上,你就是太爺爺說的‘有緣人’!”
璽銘的玉鐲與玉佩貼在一起,發出“叮”的一聲輕響,兩者的紋路完全重合,形成完整的族徽圖案。她翻開丈夫的風水筆記,最后一頁的空白處竟自動浮現出字跡:“七煞皆解,地宮門開,琴譜歸位,醫道永續”。
暮色降臨時,眾人背著琴譜和玉佩下山,松風琴的琴音偶爾從藍布里透出,引得山雀一路跟隨。炳坤在竹簍里發現片新長的琴葉紫菀,葉片的影子投在譜頁上,正好蓋住最后一個音符,像是蘇婉在無聲地說“圓滿”。煊墨回頭望了眼月光下的琴石洞,洞口的藤蔓重新合攏,仿佛什么都沒發生過,但空氣中彌漫的藥香與琴音余韻,都在訴說著六百年執念終得圓滿的故事。
“下一步,該去地宮了。”煊墨的聲音在山風中格外清晰,“松風琴、全譜、玉佩都齊了,蘇婉的醫道和清白,該讓世人知道了。”老李抱著琴,琴身傳來輕微的震動,像是在回應這個約定。月光灑在他們的背影上,將影子拉得很長,與山間的溪流、草木融為一體,仿佛這六百年的等待與尋找,本就是終南山脈最自然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