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劍鎮(zhèn)山河：從寒門到至尊 第二十九章 聽松軒

那枚浸在血泊里的黑鐵指環(huán)，扭曲的青蚨蟲紋在殷紅中猙獰蠕動，如同瀕死的毒蟲在作最后的抽搐。林逸的心臟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緊，幾乎忘了跳動。

霍府管家！那個在清源縣堆著假笑、袖藏賬簿、指戴青蚨的管家！他怎么像條死狗一樣癱在“豐泰記”的大堂中央？七竅流血，眼珠凸出，死死瞪著雅室的方向，仿佛要將林逸的身影烙印進(jìn)死亡的深淵。而他那只痙攣的手里，緊緊攥著的深青色碎布——那顏色，那質(zhì)地，像一把冰冷的錐子，狠狠刺進(jìn)林逸的腦海！

林月！

那抹深青色的騎裝身影，清冷如月，利落如刀，在黑石口鎮(zhèn)外策馬而去的畫面還歷歷在目。這布料…是巧合？還是…她出事了？一股寒意順著脊椎骨瞬間爬滿全身，比地牢里的砒霜粉末更刺骨。

“死人了！快報官啊！”

“天殺的，誰干的？！”

“晦氣！真晦氣！”

大堂里的混亂如同煮沸的開水，客商們驚恐后退，伙計們六神無主，原本諂媚的掌柜此刻臉色煞白，綠豆小眼慌亂地掃視著尸體，又驚恐地瞥向雅室方向，眼神復(fù)雜得像打翻的染缸——有恐懼，有懷疑，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怨毒。

機(jī)會！混亂是林逸最好的掩護(hù)。

他深吸一口氣，將臉上因震驚而僵硬的表情強(qiáng)行揉搓成“沒見過世面書生該有的驚恐與不適”，身體微微發(fā)顫，腳步踉蹌地后退一步，恰好碰倒了旁邊一個擺放著廉價瓷器的博古架。

“嘩啦——哐當(dāng)！”

瓷器碎裂的聲音如同平地驚雷，瞬間吸引了所有慌亂的目光。

“啊！我的……我的古董！”林逸適時地發(fā)出一聲帶著哭腔的、夸張到近乎滑稽的驚呼（內(nèi)心卻在默念：對不住了，掌柜的，回頭賠你十兩銀子！），整個人“驚嚇過度”，作勢就要往地上軟倒。

趁此混亂，他身體一個“重心不穩(wěn)”的趔趄，手“無意”間拂過離尸體最近的一個柜臺邊緣，指尖如靈蛇般探入血泊邊緣——目標(biāo)并非管家攥著的碎布（太顯眼），而是那枚滾落在血泊邊沿、沾著污血的黑鐵指環(huán)！

入手冰涼滑膩，帶著濃重的血腥和死亡的鐵銹味。他強(qiáng)忍著惡心，借著摔倒的動作，迅速將指環(huán)連同指尖沾染的一點污血，閃電般塞入袖袋深處。動作一氣呵成，行云流水，深得當(dāng)年地牢里“鼠口奪毒”的真?zhèn)鳌?/p>

“哎喲！公子小心！”一個機(jī)靈的伙計（也可能是掌柜安排的“眼線”）連忙上前攙扶，趁機(jī)死死抓住林逸的手臂，力道大得驚人，似乎生怕他跑了。

“扶…扶我出去…我…我見不得血…”林逸臉色煞白（這次有三分真，七分演），聲音顫抖，充分扮演了一個被嚇破膽的富家書呆子。

掌柜此刻也反應(yīng)過來，綠豆小眼滴溜溜在林逸身上轉(zhuǎn)了幾圈，似乎在評估他“暈血”的真實性，又瞥了一眼尸體和那攥著的碎布，最終堆起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驚擾公子了！實在對不住！快！快扶公子從后門出去！此地污穢，莫沖撞了貴人！”

林逸被半推半架地從后門“請”出了豐泰記。踏出那扇小門的瞬間，他仿佛從陰冷的蛇窟回到了人間，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他回頭看了一眼那氣派的“豐泰記”招牌，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卻透著森森的鬼氣。

霍府管家暴斃豐泰記，手里攥著疑似林月的衣料碎片，還有一枚青蚨“子鼠堂”的指環(huán)……這潭水比他想象的更渾、更毒！趙黨、青蚨會、北狄、甚至可能還有林月鷹揚(yáng)部的內(nèi)部傾軋……安陽城儼然已是一個巨大的火藥桶。

而林逸，這個新出爐的“會元”，這個太后欽點的“觀風(fēng)使”，此刻在明面上卻成了最大的笑話——金殿之上鋒芒畢露，策論震動朝野，詩詞睥睨王侯，結(jié)果呢？殿試唱名，三甲無名！榜上壓根就沒他林逸的名字！

消息像長了翅膀，瞬間傳遍安陽城。街頭巷尾，茶樓酒肆，議論紛紛：

“聽說了嗎？那個狂生林逸，殿試落榜啦！”

“嘖嘖，金殿上罵得痛快，有什么用？得罪了趙相爺，還想有好果子吃？”

“寒門就是寒門，蹦跶得再高，也跳不出那口井！這下老實了吧？”

“唉，可惜了那首《沁園春》，糞土王侯啊…終究是糞土了自己前程…”

嘲諷、奚落、幸災(zāi)樂禍、以及少數(shù)幾聲微不可聞的嘆息，交織成一張巨大的網(wǎng)，籠罩在“落榜才子”林逸的頭上。趙黨的爪牙們更是彈冠相慶，仿佛拔掉了一顆眼中釘。

林逸本人呢？

他租了個離府學(xué)不遠(yuǎn)的小院，院子不大，勝在清幽。他深居簡出，偶爾出門，也是臉色黯淡，眼神迷茫，走路都帶著三分失魂落魄。那枚霍家給的、刻著青蚨印記的羊脂玉佩，更是被他堂而皇之地系在腰間最顯眼處，逢人便唉聲嘆氣，言語間充滿了對霍老爺“知遇之恩”的感激和對“世道不公”的幽怨。

“唉，霍老爺仁厚，可惜學(xué)生不爭氣，愧對他老人家厚望啊！”在街角茶館，他對著幾個“偶遇”的落第秀才長吁短嘆，順手摸出幾枚銅錢，“小二，給這幾位仁兄上壺好茶，算我的……囊中羞澀，也只能請諸位喝杯粗茶了。” 那落魄書生的酸腐味，演得入木三分。

暗地里，他袖中的青蚨指環(huán)和那點血污，卻被送到了安陽城一個看似不起眼的地方——“墨香齋”刻印鋪。掌柜是個寡言少語的老頭，接過東西時，渾濁的老眼在林逸刻意露出的玉佩上停留了一瞬，默默點了點頭。這是林月留給他的聯(lián)絡(luò)點之一。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林逸這顆“新星”就此隕落，準(zhǔn)備在安陽城消沉下去時，一股暗流，卻以另一種方式悄然涌動。

安陽府學(xué)旁，有一處名為“聽松軒”的茶社，本是些不得志的文人墨客、落第舉子消遣時光、發(fā)發(fā)牢騷的地方。最近，卻因一位神秘人物的加入而氣象一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