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距離越來越近,那些陰魂低聲交談的內(nèi)容也斷斷續(xù)續(xù)地飄進樂東他們的耳朵里。
“…老張頭,收獲咋樣?弄到幾顆?”
“唉,別提了,南邊亂葬崗那幾片都被你們翻爛了,啥也沒有,白找了三天,你呢?”
“運氣還行,昨天在柳樹坡找到個老墳,摸到兩顆半成品的‘偽牙’,稍微包裝一下,湊合用吧。”
“知足吧你,你那兩顆偽牙可以逍遙好幾周了。”
“誒,你們聽說沒,王老五那倒霉蛋,半個月的沒找到牙,等不及了,昨天直接去投胎了,唉…”
“喂,李二狗,你上次借我那顆‘偽牙’啥時候還?”
“催催催,再催老子不還了,老子自己還不夠呢。”
這些談?wù)摮錆M了市井的煙火氣,卻又透著一種非人的冰冷和殘酷。
但當樂東四人逐漸接近時,所有的交談聲戛然而止。
幾十雙眼睛齊刷刷地轉(zhuǎn)了過來。
那些目光復(fù)雜難明,有好奇,有警惕,有疑惑,更多的是一種古怪的打量,像是在看闖入羊群的狼,又像是在看掉進狼群的羊。
樂東幾人頓時感覺如芒在背,他們也立刻停下腳步,警惕地回望著這群“排隊者”,小心翼翼地挪到了隊伍的最末尾,學著他們的樣子蹲了下來。
一時間,空氣仿佛凝固了。
活人與亡者,在這深秋寒夜的十字路口,沉默地對峙著。
這詭異的安靜持續(xù)了足有一兩分鐘,或許是看到樂東幾人只是安靜地蹲在后面,并無其他異動,那些陰魂的目光漸漸收了回去。
低語聲重新響起,不過這次音量壓得更低,仿佛在竊竊私語,內(nèi)容也聽不太真切了。
壓力稍減,樂東幾人悄悄松了口氣,看來麻文文說得對,這里的“規(guī)矩”似乎真的在起作用。
樂東定了定神,開始打量排在他前面的“鄰居”。
那是個看起來二十出頭的年輕小伙子,穿著一身沾滿水泥灰的廉價運動服,頭上歪戴著一個黃色的安全帽。
他側(cè)著臉,皮膚慘白,樂東的目光無意間掃過他的胸口,那里衣服破了一個大洞,里面……空蕩蕩的,只有一片凝固的暗紅色污漬。
顯然,這是一個在建筑工地遭遇慘禍的亡魂。
小伙子似乎察覺到了樂東的注視,緩緩地轉(zhuǎn)過臉來,那是一張年輕的臉,但眼神空洞麻木,帶著漠然的死氣。
蔡坤也注意到了小伙子的動作,他這人雖然莽撞,但心思也活絡(luò),有心打探消息,于是堆起一個和善的笑容,湊近了一點,壓低聲音問:
“這位…伙計,你們在這兒…是排隊等著看病?”
小伙子看著蔡坤那張活人氣息濃郁的臉,又看了看他旁邊的林尋和樂東,眼神里的疑惑更深了。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反問道:“你們…來這兒是…?”
“看病。”蔡坤立刻接口,指了指身邊的樂東,“我兄弟,得了點…怪病,聽說這里的大夫能治,專門找來的。”
小伙子又仔細打量了樂東幾眼,眉頭皺得更緊,聲音勸誡:
“你們…怎么知道這里的?沒什么要緊的,趕緊換個地方看吧。
這不是你們活人該來的地方,待久了,病能不能看好另說,少說也得折損幾年陽壽。”
說著,他還下意識地往旁邊挪了挪屁股,似乎想離這幾個活人遠點,怕自己的陰氣影響到他們。
看到他這個帶著善意的動作,樂東心頭微動,感覺這個小伙子似乎并不壞。他接過話頭,聲音誠懇:
“哥們,謝謝提醒,但我們就是專門奔著這地方來的,我這病…很麻煩,恐怕只有這里有辦法了。”
小伙子看著樂東頹廢的狀態(tài),眼中閃過一絲同病相憐的了然,嘆了口氣:“那…那你可得帶夠‘錢’了。最近春燕大夫…漲價了。”
“錢?”
樂東幾人同時一愣。
他們光顧著找地方,完全沒想過“診費”這回事,看病花錢天經(jīng)地義,但問題是…這“錢”是什么?
樂東可不信這群鬼魂會用人民幣或者金銀財寶,難道是…冥幣?
蔡坤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他立刻拍著胸脯,豪氣的說:“錢不是問題,兄弟你們平常都用多大面額的?一千億?還是一萬億?
這樣,你先借我們點。等明天,我立馬給你燒一百倍過去,管夠。”
小伙子像看傻子一樣看著蔡坤,怪笑道:“燒?冥幣?”
他嗤笑一聲,“你們可真逗,人家春燕大夫是活人,人家收什么冥幣啊?那玩意兒擦屁股都嫌硬。”
一旁的林尋立馬追問道,“那收人民幣?”
說著她心里開始盤算著,附近有沒有自動取款機了。
小伙子再次搖頭,無奈的看著他們,然后抬起手,指了指自己微微張開的嘴巴,露出了缺了三顆牙的牙齦:“大夫只收這個。”
樂東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腦子里瞬間閃過剛才聽到的“偽牙”之類的詞,脫口而出:“收…牙齒?”
“對嘍!”小伙子點點頭,隨即看到蔡坤目光灼灼地盯著他的嘴,仿佛下一秒就要動手拔牙,嚇得他趕緊閉上嘴,雙手亂擺。
“別打我的主意,我這個不行,或者說,我們這些‘小鬼’的牙,大夫根本不收!”
一直沉默旁聽的麻文文開口了,立馬問:“那什么樣的牙才行?”
小伙子對上麻文文,即使對方蒙著眼,也感覺一股無形的壓力籠罩下來,聲音壓低了幾分,臉色有些不自然:
“得是那些‘老鬼’的牙,他們陰氣強盛,根基深厚,專門分出一縷精純陰氣蘊養(yǎng)幾顆牙齒,不算太難。
像我們這種剛死沒幾年,根基淺薄的‘小鬼’,抽點陰氣蘊養(yǎng)牙齒,那簡直是要老命,搞不好牙沒養(yǎng)出來,自己先散了架。”
他指了指自己缺失牙齒的位置,語氣辛酸的說:
“我們的‘鬼牙’,都是到一些陰氣比較濃的墳地、老宅子之類的地方,那里天然陰氣濃郁,待在那慢慢蘊養(yǎng)。
雖說效率慢得讓人絕望,但好歹…也算是個盼頭。”他苦笑了一下,露出殘缺的牙床。
樂東幾人聽完,心都涼了半截。
失算了!
千算萬算,沒算到這里的“硬通貨”竟然是如此苛刻的“鬼牙”。
現(xiàn)在就算他們有心去找,時間上也根本來不及了,除非放棄今晚的診治,先去找鬼牙,可樂東的身體…能有幾天等?
蔡坤懊惱地一拍大腿:
“艸,老根那破菜園子里,兇戾的老鬼不是多得很嗎?早知道當時就該逮住幾個,關(guān)起來讓他們天天‘養(yǎng)牙’,然后一顆顆拔下來!”
他腦洞大開,隨即又想起什么,眼睛一亮,“哎,那個鬼嬰不是挺兇的嗎?陰氣應(yīng)該夠足吧?讓他給我們養(yǎng)幾顆牙出來不就行了?”
麻文文顯然也想到這里,但卻搖頭否決:
“那孩子連番戰(zhàn)斗,消耗巨大,陰氣已經(jīng)大不如前了。”
他說完下意識地摸了摸蒙眼的黃布,“若非我體內(nèi)那兩位…難以控制,以他們的層次,凝聚幾顆鬼牙,不過是舉手之勞。”
林尋也搖頭補充道:“就算行,但培養(yǎng)鬼牙估計不是一日之功,時間上也來不及。”
所有的路似乎都被堵死了。
希望就在眼前,卻因為“沒錢”而被擋在門外。
樂東感覺又回到了當初小寶生病,自己沒錢時的那種窘迫和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