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不管今晚這事兒是誤會也好,是真的也罷...”
三爺打量著林尋,聲音低沉緩慢,“光憑嘴皮子說,沒用。等明天天亮了,到了公安局,自然有公斷。但現在...”
他頓了頓,目光移開,“就勞煩幾位,在我李家村的祠堂里委屈一宿,安生待著,別亂跑。免得……假的,也變成真的了!”
這話綿里藏針,意思再明白不過:你們有嫌疑,在警察介入前,哪兒也別想去。
樂東聽完心沉了下去,這倆老頭看似講理,實則油鹽不進。
關一宿?天亮再去派出所?這一來一回,一晚上就沒了。
眼下還要找陰氣重的老鬼,可鬼只有在夜晚活躍頻繁,留給他的七個夜晚,現在已經浪費了寶貴的一晚,只剩下六個了!
而且,那種老鬼也不是隨便就能找到的,就算找到培育鬼牙也需要時間,這更是難上加難。
現在每一分每一秒都珍貴無比,被關在這里,簡直是鈍刀子割肉...
焦急的心態讓樂東煩躁不安,他看著三爺五爺轉身就要返回去,情急之下,他抱著最后一絲渺茫的希望,脫口而出:
“我們挑明了,不管你們信不信,我們去墳場是為了找僵尸的,不是什么放哨。”
“僵尸?” 三爺和五爺的腳步同時一頓,周圍喧鬧的村民也集體噤聲,面面相覷,臉上寫滿了疑惑和茫然。
“僵尸?”
“啥玩意兒?”
“他說啥?”
竊竊私語聲低低響起。
樂東看到他們的反應,心頭燃起一絲微弱的火苗,他語速飛快,指著身旁的麻文文大聲道:
“對,僵尸!他是麻道長。我們是云游四方,專門降妖除魔的,聽說你們李家村墳場這邊鬧僵尸,陰氣沖天,這才連夜趕來的。”
為了增加說服力,樂東一把拉開麻文文身上的挎包,露出了里面一疊疊裁剪整齊的黃裱紙朱砂符箓,還有一些裝著粉末的小瓷瓶。
“看,這些就是我們的家伙事兒,符箓!法器!”
他喘了口氣,指著蔡坤手里的強光手電,繼續解釋道:“今晚在墳場打手電,不是踩點,是因為我們跟著麻道長,真的發現了東西,我們還沒有動作,就被你們沖過來打斷了,那東西也消失在夜色了。”
“噗嗤!”
一聲刺耳的嗤笑回答了樂東的解釋。
又是那個李二狗,他捂著肚子,笑得前仰后合,眼淚都快出來了:“哎喲喂笑死我了,孟家村雇的這幫人活兒可真多啊。一會兒是警察,一會兒又變道士了!
你們咋不說自己是下凡的神仙呢?還僵尸?哈哈哈…”
他笑音未落...
只見一直沉默的麻文文,面無表情地伸出兩根手指,從挎包里夾出一張符紙,他手腕似乎只是極其輕微地一抖。
“嗤——”
一道橘紅色的火苗,毫無征兆地從符紙頂端憑空竄起,化作一小團明亮的火光,在昏暗的燈光下異常醒目。
燃燒的符紙在他指間只停留了短短一瞬,便化作幾片帶著火星的灰燼,飄飄悠悠地落在地上。
整個祠堂門口,死一般的寂靜。
李二狗張著嘴,笑聲硬生生卡在喉嚨里,臉色錯愕。
至于圍觀的村民處處可聽見倒抽冷氣的聲音,他們村民左顧右盼取,竊竊私語聲嗡嗡響起:
“我的娘咧…著了?”
“沒見用火啊?咋弄的?”
“魔術?變戲法?”
“不對不對……你看他眼睛……蒙著布呢……是……是個瞎子?”
“咦?對啊!你不說我都沒注意,真是個瞎子?”
“天爺…瞎子…還能弄這個?”
“這…這怕不是真有道行吧?”
人群的注意力被麻文文眼睛上蒙著的黃布吸引,樂東抓住他們驚疑機會,立刻大聲道:
“各位鄉親,退一萬步講,我們真是孟家村雇來盯梢放哨的,他們會派一個瞎子來干這活嗎?這說得通嗎?”
李二狗回過神來,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兀自強辯:“瞎…瞎子怎么了?誰知道他是真瞎假瞎,那再說那符紙說不定是你們的道具...”
他話沒說完,就被一個蒼老而帶著明顯顫音的聲音打斷了。
“夠了,你閉嘴!”
說話的是五爺。他緊緊盯著地上那點符灰,又緩緩移到麻文文臉上,渾濁的老眼里,除了震驚,還翻涌著一種敬畏。
三爺雖然沒有說話,但放大的瞳孔,也暴露了他內心的震動。
對于他們這個年紀,經歷過舊時代的老一輩人來說,鬼神之說,符箓之術,并非完全的虛妄,而是深深烙印在認知里的某種敬畏。
五爺深吸一口氣,目光從符灰轉向麻文文的臉,語氣變得慎重:“你們是道士?”
樂東四人立刻點頭。
“除僵尸的?”五爺追問,聲音有些的緊張。
四人再次點頭。
五爺和三爺交換了一個眼神,有復雜,有驚疑,有憂慮,似乎還隱藏著別的什么。
五爺緩緩開口,像是問樂東他們,又像是自言自語:“那…是誰告訴你們,墳場有僵尸的?”
他問完,似乎也沒指望樂東他們立刻回答,自顧自地接著說道:“確實…最近這些日子,外面風言風語,好些人說晚上在墳場那邊…看見有東西在晃蕩……你們能知道,倒也不奇怪。”
“五爺,那都是以訛傳訛!”李二狗急了,跳腳道,“是孟家村那幫雜碎故意瞎傳的,就是想壞咱們李家村的名聲,說咱們這兒風水壞了,損了陰德,好惡心咱們。您老可不能信啊...”
五爺猛地轉過頭,老眼瞪著李二狗,厲聲呵斥:“那要是我說……我親眼看見了呢?!”
“啊?”李二狗一噎,張著嘴說不出話。
祠堂里落針可聞,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齊刷刷地聚焦在五爺身上。
五爺臉上的皺紋似乎更深了,他陷入了某種恐懼回憶中,聲音不自覺顫抖起來:
“是…是兩周前,那天我去市里辦點事,耽擱了,回來的時候都后半夜了,估摸著得有一兩點鐘……”
他說著搓了搓布滿老年斑的手,“當時路過靠近孟家村墳場那邊的岔道口,天太黑,路又不好走,我就放慢了腳步……”
說到這里,他的呼吸變得有些急促:“然后,然后我就看見孟家村墳場那邊,一個渾身長著白毛的人,好像在晃悠,又好像被啥東西拽著…”
此番言論,讓祠堂里響起一片驚呼。
五爺沒有理會其他人的表情,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繼續道:
“起先我以為是上了年紀,眼神不好,可…可那個人影它突然抬起頭,朝著我這邊怪叫了一聲!
那聲音根本不是人聲,又尖又利,像夜貓子哭...”
五爺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胸膛,“我也是年輕時膽子大過,仗著隔著條溝渠,就小心地往前湊了湊,借著一點月光,我看清了…”
“看清了什么!”
麻文文立馬追問,一旁樂東幾人也帶著迫切,因為五爺剛才說的東西,并非他們今晚看到的活尸,而是長著白毛!
五爺順著麻文文的追問,聲音抖得厲害:
“那……那哪里是人啊,青面獠牙,一張臉跟刷了層青灰似的,兩只眼睛血紅血紅的直勾勾地瞪著我。根本不是人,是怪物!”
他順平了氣息,又說:“幸好那東西好像被什么東西拽著往孟家村那邊挪,沒撲過來抓我,我這才跑回來…”
五爺終于講完,祠堂里村民們臉上血色褪盡,一個個瞪大了眼睛,充滿了恐懼,連一直梗著脖子的得勝和李二狗,也聽得臉色發白。
“五…五爺…那…那你咋…咋不早說啊?”一個村民顫抖著聲音問。
五爺苦笑一聲,無奈道:
“早說?我咋說?自打那天晚上見過那白毛怪物,第二天孟家村就到處嚷嚷,說咱們李家村干擾了風水,驚擾了他們孟家村的先人。
我要是把我看見白毛怪物在孟家村墳場的事兒說出來,那不正好坐實了孟家村的說法?
讓人家更覺得是咱們這邊壞了風水,連帶著影響了他們?到時候,孟家村更有理由禍害咱們,這…這叫我怎么開口?”
這個理由是底層百姓憋屈又現實的考量,雖然有些自私,但在場的李家村人,尤其是三爺,都露出了理解又苦澀的表情。
風水名聲,在鄉村,有時比人命還重。
樂東在一旁聽著,五爺后面關于風水名聲的顧慮他根本沒細想,他的全部心神,都被那個關鍵信息死死抓住了。
白毛怪物!青面獠牙!血紅的眼睛!
這不就是春燕所說的僵尸的特征嗎?
林尋蔡坤野面色帶喜,這真是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本來以為傳言中的僵尸是那個活尸,沒想到這被當成盜墓賊抓來祠堂,反而撞到了真正僵尸的消息。
“東子,這回…”
蔡坤的興奮勁兒剛上來,話才出口半句...
“不好了,不好了,得勝,三爺五爺,不好了!”
祠堂外面突然傳來一陣帶著哭腔的嘶吼,伴隨著一陣慌亂的腳步聲。
一個渾身沾滿泥土,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村民,連滾帶爬地沖進了祠堂大門,撲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