股海拾金 第五章 公款危機

南山高新園區，愛旭推開公司玻璃門時，前臺的萬年青盆栽似乎比他去珠海前更蔫了。行政部的莉莉正往葉片上噴水，抬頭看見他，眼睛一亮：“旭哥回來啦！珠海那邊...“

“愛旭。“一個冷硬的女聲截斷了問候。

財務部辦公室的門開著，王經理像尊門神似的站在那里，鏡片后的眼睛毫無溫度。愛旭背包里還裝著珠海合作伙伴送的杏仁餅，此刻卻感覺像揣了塊磚頭。

“王經理早，我正打算...“

“現在過來。“王經理轉身進屋，聲音像被冷凍過。

愛旭把杏仁餅放到莉莉桌上，小聲說：“給大家分的。“莉莉的嘴型回了個“小心“，手指悄悄指了指財務部方向。

財務部的空調總是全公司最冷的。愛旭在會客椅上坐下時，注意到王經理桌上除了電腦外，只擺著三樣東西：一份翻開的文件夾，一支德國進口的鋼筆，和一張他的出差申請表復印件。

“珠海榮創科技那筆二十萬的保證金，為什么還沒入賬？“王經理開門見山。

愛旭的指尖在膝蓋上無意識地敲打起來。這是他在緊張時的小動作，大學辯論隊的老隊友都知道這個弱點。

“榮創的財務系統在升級，說好昨天把電子發票發到我郵箱的，但到現在還沒...“

“公司的規定你看過嗎？“王經理從文件夾里抽出一張紙，推到他面前。

《公款代收管理辦法》幾個加粗黑體字下面，第三條被黃色熒光筆醒目地標記出來：「代收公款須在48小時內全額上交財務部，并附交易憑證原件。」

愛旭注意到文件末尾的修訂日期是上個月。他上次參加財務培訓時，這條規定還是“二個工作日內“。

“我不知道規定改了。“他實話實說，“榮創那邊堅持要用現金支付項目預付款，說是走賬要耽誤至少一周。現金我已帶回來了，昨晚才到的鵬城，準備今天上交“

王經理的鋼筆尖在紙上點了點，留下一個深藍色的圓點：“不知道不是理由。新規發布時全員郵件要求已讀回執，你點了確認。“

愛旭的喉結滾動了一下。他確實記得上個月有封財務部的郵件，但當時正在跟進海濱酒店項目的投標，所有標著“緊急“的郵件都被他批量已讀了。

玻璃墻外，幾個同事假裝路過，目光卻不斷往財務部瞟。愛旭突然想起上周市場部的小張也是出差回來就被叫來財務部，第二天就傳出了他挪用公款的流言。

“我今天就去銀行存錢。“愛旭坐直身體，“榮創的發票一到我馬上...“

“問題不只在發票。“王經理從文件夾下層抽出一張紙，“你的備用金申請單上寫的是差旅費，為什么會出現項目保證金？“

愛旭的呼吸一滯。那張申請表上，他確實在用途欄寫的“珠海差旅費（交通住宿）“，而榮創的保證金屬于項目前期費用。

“當時走得急，財務說備用金額度不夠了，我就...“

“擅改資金用途是嚴重違規。“王經理的聲音像鐵塊墜地，“按新規第七章，這種情況要凍結當事人所有備用金權限三個月。“

愛旭的太陽穴突突直跳。三個月沒有備用金權限，意味著接下來的智慧園區項目他連打車費都要自己先墊付。

但更讓他在意的是王經理手邊那個文件夾——下面隱約露出半頁紙，上面標著他的員工編號和紅色字體的“異常“二字。

“王經理，“愛旭壓低聲音，“海濱酒店項目是李副總親自抓的重點工程，榮創的鎖具直接關系到驗收進度。如果因為付款問題耽誤工期...“

他故意提到李副總，看到王經理的眉毛幾不可察地抖了一下。新來的李副總以鐵腕著稱，上周才在全員會上說過“任何人不準以項目緊急為由破壞財務流程“。

“24小時。“王經理突然說，“明天這個時候之前，我要看到銀行回單、榮創的正式發票，還有一份書面說明。否則——“她敲了敲那本管理辦法，“按規定要提交集團監察部。“

愛旭正要回應，手機在口袋里震動起來。是陳默發來的消息：「李副總臨時召集會議，下午兩點討論海濱項目，你主講。」

他盯著屏幕，突然意識到什么，抬頭問：“王經理，這次審計...是集團統一行動？“

王經理合上文件夾的動作頓了一下：“做好你該問的嗎？“文件夾合攏的瞬間，愛旭看清了底下那張紙的標題——《2024年第二季度員工財務異常報告》。

走出財務部時，莉莉悄悄塞給他一杯冰美式。愛旭一口氣喝了半杯，苦得打了個顫。他的行李箱還立在電梯口，上面珠海客運站的托運條在陽光下白得刺眼。

愛旭盯著電腦屏幕上的銀行轉賬確認頁面，手指懸在鼠標上方微微發抖。“確認轉賬“的按鈕像一塊燒紅的鐵，他的食指遲遲不敢點下去。

窗外鵬城的暴雨拍打著玻璃，辦公室里只剩他一個人。顯示器冷光映著他蒼白的臉，額頭上細密的汗珠不斷匯聚，最終沿著太陽穴滑落。

手機突然震動，嚇得他差點把它摔在地上。微信屏幕上顯示“愛妮“兩個字時，他恍惚以為自己在做夢。

“聽說你回鵬城了？“一種熟悉的陌生微信語音似乎帶著那種柔軟的堅定，。

愛妮的鉆石耳釘在咖啡館暖光下閃爍時，看著微信界面，等待出愛旭的回訊。

愛旭至今記得那種血液倒流的感覺。愛妮知道他挪用公款的事，不是給了他二十萬，說是投資，誰能肯定能收得回來呢，這是一種堅定的信任。而且是在愛旭最無助，最落魄的時候。

“回了，今天才回公司上班。“愛旭道。

此刻，愛旭的鼠標終于落下。“轉賬成功“的提示框彈出時，整個人癱在椅子上。

財務部的王經理永遠不會知道，今天下午她核查時看到的那個完美數字，在48小時前一長串零前還差一個2。

辦公室突然亮起的頂燈刺得他睜不開眼。

“還沒走？“Jessica推開門站在門口，“你們部門的人剛下班，一個個臉色難看得喲。“

愛旭猛地坐直身體：“你們財務部今晚也在加班？“

“可不是嘛，“Jessica撇撇嘴，“王經理帶著三四個人，抱著一堆賬本進了會議室。“

愛旭看向電腦右下角的時間：19:48。距離王經理給他的最后期限還有12分鐘。他的轉賬記錄顯示19:46——差一點就...

打印機突然運作起來，吐出那張他剛才悄悄打印的轉賬憑證。愛旭抓起還溫熱的紙張，沖向電梯時差點撞翻保潔車。財務部所在的20樓，會議室的磨砂玻璃透出人影綽綽。

他平復呼吸，輕輕敲門。

開門的是財務部新來的MORE，看見他時明顯愣了一下。會議室里，王經理正在投影屏前指著什么，李副總坐在首位面色陰沉。長桌上攤開的賬本中，愛旭一眼就看到了標著自己名字的紅色標簽。

“王經理，“愛旭聲音平穩得自己都驚訝，“榮創科技的保證金和項目尾款已經到賬，這是銀行回單。“

所有人的目光像聚光燈一樣打在他身上。王經理接過那張紙時，他注意到她做了新美甲——深紅色，像凝固的血。

“19:46...“王經理念出時間，抬眼看他，“卡著點？“

愛旭的襯衫后背已經完全濕透，黏在皮膚上像第二層冰冷的皮。但他嘴角勾起一個恰到好處的疲憊笑容：“銀行系統延遲，我在他們下班前就操作了。“

李副總突然站起身，走到王經理身邊掃了一眼那張憑證。愛旭聞到他身上古龍水混著煙味的氣息。

“金額都對上了？“李副總問。

王經理點點頭，但眉頭依然緊鎖：“就是時間太...“

“項目要緊。“李副總拍了拍愛旭的肩膀，力道大得可疑，“下次提前一點兒。“

“好的，李總！”愛旭答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