堪培拉的清晨,不是用鳥鳴喚醒的,而是被尚未散盡的硝煙熏染出來的。天際線上,那輪被硝煙勾勒得有些模糊的太陽,帶著一種浴血重生的橘紅,緩緩爬升。它掙扎著穿過彌漫的煙霧,將幾縷稀薄卻執拗的光芒,投射在總督府那堆殘破的廢墟上。
胡泉就站在這片搖搖欲墜的廢墟頂端。他腳下的斷壁殘垣,是約翰國在這片南十字星空下、袋鼠國土地上留下的最后猙獰印記,那些曾經象征著不可一世殘暴統治的、精美的維多利亞風格雕飾和堅固的花崗巖地基,如今都成了散落在碎石瓦礫間的蒼白尸骸。昨夜攻城的激烈炮火,將整個城市狠狠撕裂了一遍,空氣中彌漫著火藥嗆人的硫磺味,間或還能聞到一股混合著泥土、灰塵和難以徹底抹去的淡淡血腥氣。這味道很沉重,壓得人有點喘不過氣來。
但胡泉胸中沒有一絲滯澀。相反,他胸膛里像揣著一團火,滾燙滾燙。目光放得很遠,掠過腳下這片瘡痍,仿佛穿透了硝煙,望見了天盡頭那一片遼闊而明亮的山川河流。那里是新生的袋鼠國的萬里江山,是他和無數戰友、無數在這片土地上被欺凌壓迫了幾代的人們,用血淚、生命和徹骨的堅韌,一點點奪回來的、屬于自己的家園。
“大統領,”一個沉穩的聲音在他身后不遠處響起,是親衛隊長,“各位院使司都已經到了臨時議事廳,等候您。”這聲音不高,卻像一顆投入心湖的石子,漾開了胡泉沉凝的思緒。
他轉過身。晨光正好斜斜地灑在總督府前的廣場上。那景象,像一幅剛剛落筆、充滿生機的油畫。深藍色軍服的士兵們,和穿著粗布甚至打著補丁衣衫的普通百姓,混雜在一起。沒有人命令,似乎也不需要命令。他們共同彎腰,肩扛手提,合力將那些象征著沉重過去的巨大石塊、斷裂的木頭、扭曲的鐵件,一點點挪開,清理出來。汗珠順著黧黑的臉頰和年輕的臉龐滾落,砸在地上,騰起小小的塵霧。人們的身影在逆光中顯得模糊卻充滿了力量感,他們的動作并不快,卻異常堅定,異常協調。沒有哭泣,沒有哀嘆,只有沉默的勞作,用雙手一塊塊“掘”開新生的路。胡泉默默地凝視著這幅畫面,心頭那股滾燙的熱流,猛地向上竄涌,直沖眼眶,帶來一陣難以抑制的**。這,就是最純粹的希望,最堅實的力量來源——人民,和他站在一起的人民。
臨時議事廳設在總督府后院一棟受損較輕的配樓里,墻壁上煙熏火燎的痕跡未褪,地上還殘留著激戰后的塵土與彈片刮痕。樞機院使司李文淵、政務院使司張子軒、都察院使司王天行、衡鑒院使司陳啟明、金甌院使司劉德華早已肅立在那里,都是從悉尼日夜兼程趕來的。胡泉的目光一一掃過他們,最后落在空著的軍事院的位置上,他習慣性地坐在那里,如今肩上的擔子更重了。
“各位,”胡泉的聲音沉穩有力,像敲響的一面古銅鐘,在這略顯空蕩的屋子里回蕩,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堪培拉打下來了,它將成為我們袋鼠國的首都。但眼前這總督府……”他頓了頓,手指下意識地敲擊著桌面,發出篤篤的輕響,目光透過破損的窗戶,望向那片巨大的廢墟,“是敵人最后盤踞的巢穴,每一塊石頭下,可能都浸透了我們同胞的苦難。徹底拆毀,鏟掉這恥辱的印記,自然痛快。”他話鋒一轉,目光變得更加深邃,“可是,它也實實在在立在這里上百年了,經歷了幾代人,記錄了多少事?拆掉了,歷史里這沉重黑暗又真實的一頁,就真的能抹平嗎?它立在這兒,本身就是一段抹不掉、也繞不開的滄桑。”
他停了下來,像在掂量著每一個字的份量。議事廳里靜得能聽到呼吸聲。李文淵神情凝重,張子軒握緊了拳頭,王天行撫著腰間的佩劍若有所思,陳啟明翻閱律典的手也停下了,劉德華指尖的算珠更是靜止不動。
“我的想法是,”胡泉的聲音重新響起,打破了寂靜,“新城舊痕,分開處置。約翰國的總督府,它的恥辱,不能洗掉,也不必洗掉。就讓它立在那里!讓后來的人永遠看著它,記住這痛苦是怎么來的!記住我們是怎么站起來的!這是警醒,是鞭策!而我們袋鼠國的心臟——新的政治中心,就在城外重新挑選一個吉地,建起一座真正屬于我們、代表新生與未來的都城!大家覺得如何?”
胡泉的話擲地有聲,帶著一種不可撼動的決心。這并非簡單的取舍,而是對歷史與未來深沉思考后的決斷。毀掉舊的,未必是忘卻;保留舊的,亦非戀棧;在舊世界的傷疤旁邊,建造一個新世界,直面過往,開創未來。
李文淵第一個站起身,拱手躬身,姿態帶著老派文人的持重,目光卻異常清澈:“大統領,您的見識深遠,非我等能及。舊署留存,既存信史,儆后人尤勝千言。而在城外擇地建新城,”他眼中泛起一絲激動,“更是高明!一則徹底辟除那舊地累積百年的沉疴穢氣與屈辱陰霾,讓人耳目一新;二則,新土奠基,萬事肇始,方能真正彰顯我新生國度的萬丈氣象!愚以為,新城規制,當取法華夏數千年精粹古制,一磚一瓦,都要有規矩,有筋骨,奠下萬世不易的基業磐石!”
張子軒隨即展開一幅巨大的堪培拉新城區域地形圖,雪白的圖紙鋪在簡陋的桌面上,像展開一片無垠的希望。他手指點向城東:“下官——嗯,我已派人詳細踏勘了城東三十里外。那里龍首山自東北蜿蜒而來,蒼翠連綿,氣度沉雄;山下鳳棲湖波光浩渺,明澈如鏡,正正嵌在山前。山如龍盤,水如鳳泊,暗合‘背山面水’的千年帝都格局!此地開闊平坦,風水上佳,足以容納樞機、政務、金甌、都察、衡鑒、軍事六院衙署,以及未來所需之百官衙署、市井坊巷,更可環湖布設重鎮,拱衛都城!”
胡泉的目光,隨著張子軒的手指在那片代表著未來的土地上緩緩移動。龍首山,鳳棲湖……山水之間蘊藏的磅礴氣象,在他心中緩緩升起,勾勒出輪廓。他微微頷首,目光移向廳外:“請趙麗穎先生進來?!?/p>
須臾,一位身著簡素淺色襦裙、儀態嫻雅而目光銳利的女子步入廳中。她手中捧著的厚厚卷紙,仿佛承載著千斤重擔。系統獎勵的建筑設計大師趙麗穎,如同這百廢待興之際天降的甘霖。她將圖紙在眾人面前小心鋪開,動作從容而充滿對圖紙的珍視——那是一幅尚未被筆墨盡染的藍圖,線條剛勁,布局雄闊。
“大統領,各位大人請看,”趙麗穎的聲音溫婉中帶著自信,手指修長,指節分明,點向藍圖的核心位置,“此都城格局,融合了盛世大唐長安的森嚴里坊秩序與恢弘氣度,也汲取了大明北京城宮城與皇城層層遞進、威儀天下的精髓。全城將分為三重大域——核心為宮城,安置統領大政、號令國是的核心樞要,大統領殿與六院主衙位列其中;環繞宮城的是皇城,部署朝廷各部及各職能衙署,執行中樞之命;最外圍的郭城,則為軍民安身立命之所,市井繁華,煙火人間?!?/p>
她的指尖如穿花的蝴蝶,在圖紙上點劃,每一個名字都蘊含深意:“龍首山如天然屏障,可作宮城堅實無匹的背屏,聚氣藏風;浩渺的鳳棲湖,稍加疏浚開鑿,引水為護城河濠,既成天塹,又活水源!城內水脈,將縱橫交錯,四通八達,暗合九宮八卦之玄機,不僅滋養萬民,更是調節陰陽、平衡五行,使整座大城活起來,生生不息!”
胡泉俯下身,寬闊的肩背微微前傾,細細端詳那藍圖的每一處細節。圖紙上線條雖簡,卻勾勒出一座氣魄宏大、格局井然的巨城雛形:宮城居中,如同大地的心臟,沉穩有力;六院衙署環繞核心,各居其位,各司其職,其布局暗含“天工開物”之奧義——樞機院居左首,取其“文運昌盛,治理邦國”之意;軍事院據右前,顯“武備修明,保土安疆”之威;政務院正前當央,直面皇城萬千黎庶,掌國計民生,接最重的擔子;金甌院位于宮城之后、皇城以內,如國之府庫,司掌財稅銀根,是為江山根基;都察院與衡鑒院則如同人的雙目雙耳,分列宮城左右兩側,明察秋毫,糾偏肅佞,監察四方吏治。整個城池的形狀,方方正正,如一枚巨大的印章,深深烙印在這片即將復興的土地上,街道經緯分明,秩序井然。這氣象,這筋骨,這隱含的深意,竟奇妙地與他心中縈繞已久的、血脈深處的故國都城印象,隱隱相合,仿佛有一種遙遠而強大的召喚在共鳴。
“好!”胡泉猛地直起身,眼中光芒四射,忍不住擊掌贊嘆。那一聲“好”,是壓抑已久的期待的迸發,是看到了明確道路后的豪情?!熬桶催@個圖!就造這座城!趙麗穎先生,”他看著這位帶來希望藍圖的大師,語氣鄭重,“建新都的重任,就托付給你!務必把它建成!建好!建成一座讓袋鼠國子子孫孫抬頭仰望、感到無上榮光的千秋之都!要它包容如當年的長安,威儀如今日的北京!更要它獨一無二,烙印我們袋鼠國從血與火中站起來的精氣神!成為流傳萬世的‘袋鼠新都’!”
趙麗穎屈膝微微一禮,裙裾輕搖,動作優雅而不失剛健:“謹遵大統領令。麗穎定竭盡所能,不負重托。唯愿此城……能在百年千年之后,如同那歷史上最輝煌的長安城,以其海納百川的胸懷、磅礴整肅的氣象,成為袋鼠國萬年不朽基業的真正發端!讓后來人在這座城里行走,就能觸摸到今天的血性與信念!”她的話語輕柔,卻像磐石般堅定。
國都議罷,胡泉單獨留下了軍事院的幾位核心幕僚。戰場上的硝煙未曾冷卻,心頭的血潮仍在奔涌。長條形的木桌上,一張巨大的袋鼠國東南沿海地圖被攤開。地圖上,墨爾本的位置,赫然被一圈濃厚的朱砂紅狠狠圈??!那紅圈顏色深得像凝固的血塊,觸目驚心。約翰國遠征軍最后的、也是最頑固的一股殘兵敗將,像一頭受傷的野獸,正龜縮在這座巨大的港口城市里舔舐傷口。他們是胡泉心口的一根尖刺,是新生袋鼠國版圖上最后一塊醒目的毒瘡,如鯁在喉,必須拔除!墨爾本這顆堅固的“釘子”不拔掉,海岸線就不得安寧,國家的安全,就始終懸著一把劍。
胡泉布滿厚繭的手指,指關節因用力而發白,重重地點在墨爾本港口的位置,留下一個清晰的油汗印跡。那聲音不高,卻充滿了鋼鐵摩擦的冷硬感:“傳我將令——命鄧世昌!”
“——率領全部三支主力艦隊,立刻起錨!目標只有一個:給我死死鎖住墨爾本港的出入口!一只鳥、一條舢板,也不準給我放出來!要讓里面的敵人,變成海甕里的老王八!”
“——命李云龍第一團、趙鐵柱第二團、王鐵錘炮兵團,即刻整理兵甲裝備,清點人員物資!系統生產的新兵員和全新制式裝備,已經運抵堪培拉,務必在兩日內全部到位、分發下去!補齊前幾次惡戰的所有減員和損耗!全軍上下,給我擦亮槍炮,備足彈藥!五日之后,就是總攻之期!大軍向墨爾本——開拔!”
五個日夜,如同緊繃的弓弦。風從悉尼海灣吹過,帶著海水的咸腥和大戰前特有的、令人血脈賁張的緊張氣息。
悉尼港內,桅桿如林,戰艦云集。鋼鐵巨獸們低伏在蔚藍的海水之上,冰冷的炮管斜指長空,散發著死亡的氣息和決戰的渴望。
鄧世昌站在新銳戰艦“致遠號”那高高的艦橋上。咸腥的海風扯動著他深藍色的披風,獵獵作響。他扶著冰冷的鐵欄桿,目光掃過整齊列隊的鐵甲艦隊。旗艦“定遠號”,如同一頭沉默的鋼鐵巨獸,流線型的艦艏銳利如刀;新銳的“吉野號”,憑借著系統賦予的驚人航速,在陽光下閃爍著青灰色的銳芒,仿佛隨時能破開虛空。二十余艘艦只,大小不一,型號不同,卻在統一的旗幟號令下,凝成了一股無堅不摧的磅礴力量,排布在遼闊海面上,宛如一道橫亙于波濤之上的鋼鐵長城!
這是他畢生的夢想和依仗。是系統,讓他在這個異域的海洋上,能夠指揮起這樣一支足以稱雄的艦隊。回首來時路,從桅桿上的瞭望兵,到如今統御一方海域的艦隊司令,多少艱險坎坷啊!他的眼中,有感慨,但更多是堅冰般的決絕。這片海洋,必須掌握在自己手中!
“啟碇!”鄧世昌右手猛地向下一揮,聲音在海風中炸開,斬釘截鐵。
嗚——!
低沉渾厚的汽笛聲驟然長鳴,壓過了港口的喧囂。巨大的鐵錨被鋼鐵巨臂從深藍的海底嘩啦啦地拽起,帶著沉重的淤泥和水花。槳葉開始瘋狂地攪動海水,雪白的浪花在艦艏和艦艉猛烈地翻騰。龐大而靈活的艦隊,如同一頭終于掙脫鎖鏈的深海巨龍,緩緩調轉方向,排成楔形突擊隊形,義無反顧地犁開萬頃碧波,直撲南方那道宿命中的海岸線——墨爾本!
幾乎是同一時刻,在剛剛經歷了戰火洗禮的堪培拉城外大營,三個整編團的自治政府陸軍也肅然列隊。士兵們身著深藍色的新軍裝,鋼盔下是一張張經歷了血火淬煉、棱角分明卻神情堅毅的臉龐。嶄新的毛瑟步槍(系統生產)在夏日驕陽下反射著幽冷的藍光,槍刺排列如林。一門門巨大的克虜伯野戰炮炮口揚起,黑洞洞地瞄向南方。車輪碾過砂石地,發出沉悶的滾動聲。隊伍龐大而沉默,只有武器碰撞的金屬聲和沉重的腳步聲匯成一股無聲卻震撼人心的戰前轟鳴。他們將沿著陸路,如同鋼鐵洪流,以不可阻擋之勢,向墨爾本碾去!
墨爾本港內。昔日的繁華早已被驚慌所取代。高高的瞭望塔上,值哨兵的聲音因極度恐懼而變了調,刺破了港口死水般的沉寂:“報——報告勛爵!東……東邊!東邊海平線上!黑煙!大片黑煙升起來了!是……是他們的艦隊!”
站在總督府頂樓陽臺上的蘭斯伯里勛爵,蒼老灰敗的面孔此刻白得像一張揉皺了的宣紙。他手里死死攥著一只黃銅單筒望遠鏡,指節因用力過度而失去血色。他望向海天相接處——的確,幾道濃密的黑色煙柱,如同地獄探出的利爪,正貼著海平面,猙獰地快速逼近、蔓延、連接成片。他曾抱有僥幸,指望憑借墨爾本港口堅固的防御工事、龐大的內港和復雜的水道,能支撐到國內新的援軍??涩F在……那速度!那規模!完全超出了他的最悲觀預估!鄧世昌的艦隊,來得太快!太猛!如同奔襲撲食的鯊群!
“上帝啊……”蘭斯伯里喉結滾動了一下,干澀地吐出幾個毫無意義的音節。手臂沉重得仿佛灌滿了鉛塊。斷龍峽海戰全軍覆沒的噩夢還未散去,堪培拉總督府被插上那面龍紋藍底旗的畫面如鋼針刺眼。連番致命的慘敗,早已像吸血鬼一樣,抽干了這支殘存部隊中僅存的那點魂魄。絕望,是比炮火更具侵蝕力的毒藥。
碼頭上早已是一片末日般的混亂。水兵們像無頭蒼蠅般奔跑呼喊,軍官徒勞地揮舞手臂試圖維持秩序,補給箱散落一地無人搬運??只湃缤烈甙懵?,讓這座原本堅固的海港瞬間變得脆弱不堪。
鄧世昌此刻,正穩穩站在“致遠號”劇烈抖動的艦橋上。巨大的主機轟鳴著,將強大的推力通過甲板傳遍全身。他緊緊盯著墨爾本外海那一片復雜、危險的珊瑚礁區。這里水淺礁多,暗流涌動,礁石犬牙交錯如惡獸潛伏,向來被劃為航船禁區。約翰國的艦隊司令顯然認為這是天塹,無人敢以身犯險,只做了象征性的防御。
“各艦注意!”鄧世昌的聲音通過傳聲筒直達各艦指揮室,在輪機轟鳴中依舊清晰可辨,“鎖定我的航跡!保持序列!舵手聽令——隨我穿礁入港!拿出操舟弄潮的本事來!”他眼中閃過一絲近乎瘋狂的果決和獵人的犀利。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常規的強攻港口正門,必定代價巨大。唯有出其不意,方能一擊制勝!風險?戰爭從來就是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
說完,他竟一把推開旁邊的舵手,親自握住了冰涼的舵輪!粗大的指節因發力而泛白?!爸逻h號”這艘數千噸的鋼鐵巨艦,在他手中竟如同最靈活的魚雷快艇,靈活地切入狹窄水道,艦體擦著水下猙獰的暗礁邊沿,險之又險地高速推進!緊隨其后的“吉野號”憑借著系統賦予的夸張22節高速,如同藍色閃電,輕快地在“致遠號”破開的航跡中疾馳!其余的驅逐艦、魚雷艇也緊緊咬住。
港內的約翰國水兵完全懵了。望遠鏡里,那恐怖的鋼鐵艦隊竟然在他們從未設防、也認定不可能通航的復雜礁區里如履平地?看著看著,那艦隊竟如同從礁石縫里、惡魔的牙縫中突然“長”出來一般,猛地就撲到了內港入口處!這完全超出了他們的經驗和想象極限!
“上帝啊!他們是魔鬼嗎?!”
“開炮!快開炮!”亂糟糟的吼叫聲響起。
晚了!太晚了!
當港口守軍手忙腳亂地開始轉動老舊岸防炮、艦上殘存的炮位指向不速之客時,鄧世昌的旗艦“定遠號”早已鎖定了幾處最大的炮臺和錨泊的炮艇。隨著鄧世昌口中爆出一個冷峻如冰的“打!”字。
轟!轟!轟!轟!
雷霆萬鈞般的巨響猛然在相對封閉的港灣里炸開!無數道刺目的火線撕裂空氣,發出尖厲的嘶鳴!橘紅色的巨大火球在目標區域騰起,夾雜著濃煙和紛飛的鋼鐵碎片!硝煙、火焰、水柱瞬間籠罩了墨爾本內港。港內為數不多的幾艘舊式炮艦甚至還沒來得及完全起錨,就被精準而猛烈的炮火直接打成了漂浮的火炬或進水傾覆?;靵y在爆炸聲中達到了頂點,碼頭上殘存的水兵狼奔豕突,哭喊聲、爆炸聲、建筑物的倒塌聲震耳欲聾。
與此同時,墨爾本城北郊的曠野上,另一種轟鳴正在猛烈地演奏著。自治政府陸軍三個主力步兵團已在預定攻擊陣地展開。
李云龍站在一片小丘上,舉著望遠鏡,看著遠處約翰**隊依托城市外圍構筑的野戰工事。一道道匆忙挖掘的壕溝后面,隱約可見猩紅色軍服的士兵。那些猩紅色,曾是壓迫和殖民的象征。
“傳令!王鐵錘!給他們先開開胃!給我啃掉那些礙眼的烏龜殼!”李云龍的聲音鏗鏘有力,沒有絲毫憐憫。
“是!團長!看好吧!”王鐵錘的嗓門天生洪亮,他猛地一揮手中的紅色信號旗。
轟隆隆——?。?!
早已標定射程、調試完畢的克虜伯重炮團率先發言了!仿佛是天神憤怒的巨錘,狠狠砸向人間!
炮彈拖著長長的、令人窒息的尾音,狠狠砸落在約翰國那倉促建起的陣地上。高爆彈!榴霰彈!***!如同犁庭掃穴!每一次猛烈的爆炸,都騰起沖天的煙塵和橘紅色火焰,大地在**中顫抖。那刺目的猩紅色兵線,如同被滾水澆過的蟻群,瞬間炸開!哀嚎聲被爆炸聲無情吞沒。人體碎片、斷裂的槍支、扭曲的鐵絲網、破碎的土木工事被狠狠地拋上天空,然后四散落下。這一幕,如同歷史殘忍的重演——曾在喬治湖畔,在斷龍峽,上演過的覆滅場景,如今在墨爾本城下,奏響了最后一章!
“沖啊——!?。 彪S著炮火延伸,一聲炸雷般的怒吼平地而起!第二團團長趙鐵柱,這個以勇猛著稱的鐵塔般漢子,率先從掩體中躍出!他手中的步槍早已上好刺刀,在炮火煙塵和炙熱的陽光下,映出一道跳躍的血線!如同離弦之箭,撲向已經支離破碎、搖搖欲墜的約翰國前沿陣地!整個第二團的士兵,如同出閘的猛虎,發出驚天動地的咆哮,緊跟著他暴烈決絕的身影,滾滾向前!刺刀組成的森林,無可阻擋!
王鐵錘的炮營則迅速調整射擊諸元,黑洞洞的巨大炮口齊刷刷地對準了不遠處墨爾本城高大的、象征著最后頑抗的城門。一發發重型攻城榴彈,如同憤怒的流星,直撲目標!
砰——!轟隆——!
城墻劇烈地抖動起來!每一次沉重的撞擊,都會在堅厚的磚石城體上炸開一個觸目驚心的大洞!磚石如雨崩落!煙塵直沖云霄!整座城門樓如同在颶風中的殘燭,猛烈地搖晃著!那厚重的城門,在連續的、雷霆萬鈞般的打擊下,終于發出一陣令人牙酸的**,木屑飛濺、鐵鉚釘崩斷,轟然向內倒塌!
“一團!跟我上!殺進去!”李云龍眼中精光爆射,如同出鞘的利刃!他一馬當先,率領著第一團的精銳士兵,如同無數把燒紅的尖刀,從剛剛被炸開的巨大缺口里,兇狠地捅入了墨爾本這座搖搖欲墜的城市核心!
城內的混亂比港口更甚??偠礁亲陚サ陌吐蹇耸浇ㄖ?,蘭斯伯里勛爵頹然地跌坐在那張象征著權力的、舒適的太師椅上。窗外,驚天動地的炮聲連綿不斷,震得窗玻璃發出痛苦的**。海港方向傳來那密集到令人絕望的艦炮怒吼,更加讓他心如死灰。完了。都完了。這座曾經堅固無比的殖民堡壘,此刻像熟透的果子一樣,正在被內外夾擊的巨力撕裂。
總督府大門外,槍聲、喊殺聲、士兵們沉重的腳步聲、撞門的轟鳴聲已清晰可聞。木屑和灰塵從華麗的天花板上簌簌落下。突然!
轟——?。?!
那扇沉重的、雕著約翰國皇家紋章的紅木雙開大門,在巨大的撞擊力下,如同紙糊的一般,向內爆裂開來!無數碎片四射!木屑紛飛!陽光和硝煙瞬間涌入這間富麗堂皇又死氣沉沉的大廳!
李云龍高大的身影出現在硝煙彌漫的門口,手中步槍槍口還飄著淡淡的硝煙。他銳利的目光如電般掃視著大廳內殘余的幾個瑟瑟發抖的文職官員和仆役。然后,定格在那個癱在太師椅上的人影。
蘭斯伯里勛爵連抬頭的力氣都沒有了。他似乎根本沒注意到門口的士兵。他的右手死死地攥著什么東西,指節因為過于用力而顯得異常蒼白。那是一張被燒焦了邊角、熏黑了大半的照片。照片上,背景是薄霧籠罩的英倫田野,模糊可見一個穿著白色長裙的少女身影,面容溫婉。那是他的小女兒。就在昨天,他還收到信,說她的肺病已經轉好,希望父親早日平安歸去團聚。現在……一切都成了鏡花水月。巨大的無力感和難以言說的悲愴,像冰冷的海水淹沒了他。老淚,無聲地爬過他那張因絕望而蒼老枯槁的臉龐,滴落在燒焦的照片上。
墨爾本的陷落,比預想的更快,甚至比堪培拉還要迅速。當南半球那輪巨大的、燒得通紅的夕陽,疲憊地再次沉向廣袤無垠的內陸荒原時,那面象征著新生、力量與希望的龍紋藍底旗,已經獵獵作響地升起來了。它高高飄揚在墨爾本港“致遠號”那修長筆直的主桅桿頂端!它牢牢地矗立在墨爾本市政廳這座城市最高建筑的尖塔之上!
胡泉站在“致遠號”空曠的甲板上。夕陽熔金般的余暉將他挺拔的身影拉得很長很長。強勁的海風撕扯著他的軍大衣下擺。他凝望著這座飽經劫火、剛剛回歸懷抱的海港巨城。那殘破的城垣,那被燒得漆黑斑駁的倉庫,那一片狼藉的碼頭……像戰士身上的傷疤,觸目驚心,卻又帶著一種浴血勝利后的壯烈。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夾雜著焦糊味的海風,聲音低沉地、仿佛穿透時間和空間,在廣闊的海面上消散開:“袋鼠國的自由……再也不是夢了。我們,把它掙回來了!”
新都奠基的日子,選在一個風和日麗的午后。地點就在堪培拉城東三十里外,那片趙麗穎親自踏勘點選、背靠龍首山、面朝鳳棲湖的開闊吉壤上。陽光異??犊貫M土地,連微風都帶著幾分溫柔的暖意。
場地中央已經樹立起巨大的奠基石碑,上面蒙著鮮艷的紅綢。胡泉一身樸素的深藍色軍便服,手里握著一把嶄新的金鏟。他走到那塊象征著國家千秋基業起始的基石前,鏟起腳下的第一抔黃澄澄、帶著濃郁泥土芬芳的黃土。
金鏟微微陷入土中,泥土松軟的觸感從鐵鍬木柄清晰地傳到他的掌心。這個簡單的動作,帶著某種莊重無比的儀式感。當他穩健地提起滿滿一鏟泥土,將它緩緩傾倒在那巨大的基石底部時,全場鴉雀無聲。這不僅僅是一鏟土。這是國家新心臟的第一根血管!是未來的基石!
就在胡泉腳邊,趙麗穎那耗費心血、凝聚了無盡智慧與期望的都城藍圖紙卷被小心翼翼地展開在鋪著深藍絨布的長桌上。巨大的圖卷在陽光下熠熠生輝,每一道線條都在呼吸,充滿了勃勃生機,仿佛下一刻就會化為壯麗的宮墻殿宇,矗立于這方土地之上。
遠處,隱隱傳來低沉雄渾、富有節奏的勞動號子。那是無數工匠已經開始按照藍圖,打樁夯實地基。沉重的石硪在工人們協同發力下,一次次被高高拉舉,然后攜帶著萬鈞之勢轟然砸下!咚!咚!咚!每一響都震撼大地,仿佛巨人的心跳。
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另一片區域傳來的、沉重拖沓、混雜著鐵鏈摩擦聲的腳步。那是剛剛結束墨爾本戰斗的第三團步兵,正押送著一長列滿臉沮喪、衣冠不整、眼神空洞的約翰國戰俘,離開這片屬于勝利者、屬于建設者、屬于未來的熱土,走向他們既定的命運——漫長的改造或者終將被遺忘的角落。
這夯實地基的沉重撞擊聲,和俘虜們漸行漸遠的腳步鐵鏈聲,在這開闊的、充滿了陽光與希望的大地上,奇異地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一曲極其復雜、極其沉重,卻又昂揚著無盡生機的宏大序曲。它訴說著一個飽經苦難、掙脫枷鎖的國家,正用帶血的手掌、堅韌的意志和對未來最熾熱的期盼,親手譜寫自己新生的歷史篇章!
就在胡泉放下金鏟,目光掃過這片忙碌的工地、掃過遠處連綿的龍首山和波光粼粼的鳳棲湖,心中涌動著千言萬語卻難以盡述的激動時,那個早已等待的、冰冷而機械的提示音,悄然在他意識最深處響起:
【系統檢測到:宿主已奠定國家核心基業,開啟全新紀元。特獎勵——‘千年帝都’建筑模板(基礎版)……相關技術圖紙與建造序列已同步解鎖……】
胡泉平靜地迎向更加熾烈的陽光。他知道,腳下的這一鏟土,不過是萬里長征的第一個足跡。當新城的宮墻如同春筍般拔地而起,當六院的衙署按照天工開物之序威嚴地排列開,當街巷坊市在這幅藍圖上由點成線、由線成面……一個新的國家,一個屬于袋鼠國人民自己的、充滿尊嚴與力量的國度,才算是真正在這片南半球的廣袤土地上,落下了它不滅的印記。所有的血淚與犧牲,所有的手足胼胝與披荊斬棘,都將融入這座城的每一條磚縫,化作支撐它千年聳立的、看不見的基石。這個嶄新的國家,注定要用它自己的筋骨、血脈和魂魄,在無垠的星空下,書寫一段屬于袋鼠國的、獨一無二的磅礴歷史!一切,才剛剛開始。腳下的道路,指向無限可能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