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達維亞港的黎明,是被鋼鐵與火焰強行撕裂的。熹微的晨光尚在爪哇海濃稠如墨汁的霧氣中掙扎,企圖為這片被殖民者汗水與土著血淚浸透的土地涂抹一絲溫柔的金輝,卻被更刺目、更暴烈的猩紅粗暴地碾碎——那是炎華第四艦隊旗艦“赤壁號”主炮試射的炮口焰,如同地獄熔爐的爐門在人間轟然洞開。濃霧黏膩地裹纏著荷蘭東印度公司紅磚倉庫的尖頂穹隆,仿佛垂死者最后的喘息,而“赤壁號”巍峨如山岳的鋼鐵艦體,已如一頭從遠古神話中蘇醒的玄甲巨龍,破開墨色波濤,穩穩錨定在港口咽喉要沖。冰冷的鎳鋼裝甲在將明未明的天光下流淌著幽藍的寒芒,艦首那面獵獵作響的龍旗,袋鼠與蟠龍交纏搏擊的暗金紋章,在咸腥海風中無聲咆哮,預告著一場關乎文明榮辱、帝國興衰的喋血序章已然奏響。
第四艦隊司令龍傲云,如一尊青銅澆筑的塑像,矗立在“伏波號”鐵甲艦的艦橋之上。深藍呢制軍服肩章上,將星的光芒比啟明星更冷冽,更刺目。他僅存的右眼,鷹隼般銳利,穿透迷蒙的霧氣,死死鎖定了羅盤青銅底座上同樣鐫刻著袋鼠龍紋的指針。那指針的每一次細微震顫,都仿佛是他心臟搏動的延伸,感應著腳下這頭鋼鐵巨獸的脈搏,更感應著遠方海平線下,郁金香國艦隊那混雜著傲慢與恐懼的、紊亂的心跳。副官們壓抑著呼吸的低語,信號兵手中旗繩摩擦桅桿的嘶嘶聲,以及鍋爐艙深處傳來的、如同大地脈動般的低沉轟鳴,構成了大戰前令人窒息的寂靜。龍傲云的身軀紋絲不動,所有的風暴都壓縮在那只獨眼深處,凝聚成冰封千尺的寒潭,只待雷霆一擊。
當霧氣被海風撕開一道蒼白的縫隙,荷蘭東印度艦隊旗艦“威廉親王號”柚木打造的華麗艦橋上,艦長范·德·維特爵士正習慣性地舉起他那柄象牙手柄、鑲嵌郁金香紋章的黃銅望遠鏡。鏡片轉動,焦距調整,當那片冰冷、黝黑、布滿鉚釘與炮塔的鋼鐵城墻清晰地撞入眼簾時,范·德·維特感覺全身的血液瞬間凍結了。時間仿佛停滯,只有手中那柄象征貴族身份與海上權威的望遠鏡,脫離了他僵直的手指,“當啷”一聲,砸在柚木甲板上,發出的脆響在死寂中顯得格外刺耳,如同他心中某種堅固的東西轟然碎裂。
“上帝……憐憫我們……” 他失聲驚呼,聲音干澀得如同砂紙摩擦,“鐵甲艦……上帝??!他們怎么……怎么會有這么多鐵甲艦?” 那不再是傳說中零星出現的怪物,而是由鋼鐵與烈火組成的、遮天蔽日的死亡艦隊!恐懼,一種源自生命本能、足以摧毀一切文明偽飾的原始恐懼,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攫住了這位以優雅和勇敢著稱的皇家海軍軍官的靈魂。
郁金香國駐爪哇艦隊司令范德布魯克中將,緊握著鑲銀指揮刀的刀柄,指節因過度用力而發白,試圖壓制住從脊椎蔓延開來的寒意。透過望遠鏡,他能清晰地看到“伏波號”艦艏那猙獰的撞角,看到主炮塔緩緩轉動的、黑洞洞的305毫米巨炮炮口,看到對方水兵在甲板上沉默而高效地穿梭——那是一種建立在絕對力量自信之上的、冰冷的秩序感。他感受到了腳下這艘引以為傲的“威廉號”風帆戰列艦在鋼鐵巨獸面前的脆弱,柚木船體在鐵甲面前,如同薄紙般不堪一擊。挑戰?不,這更像是一場注定的獻祭。
“全艦隊!戰斗警報!左舵十五,搶占T頭!讓這些黃皮膚的野蠻人見識郁金香的怒火!” 范德布魯克的咆哮通過銅管傳聲筒,帶著金屬的顫音,傳遍“威廉號”的每一個角落,也傳向他的僚艦。水手們赤著腳,在濕滑浸水的甲板上奔跑、呼號,將沉重的實心彈塞入滑膛炮的炮膛,將象征尼德蘭榮耀的三色旗奮力升上主桅頂端。那鮮艷的布帛在硝煙初起的海風中獵獵翻卷,卻透出一種垂死巨鳥徒勞撲扇翅膀般的悲壯。
幾乎在同一刻,“伏波號”艦橋。
“報告司令!敵艦隊發現我方,正在機動搶占上風位,意圖組成半月陣迎擊!” 參謀官的聲音透過傳聲筒傳來,同樣帶著金屬的冷硬。
龍傲云抬起右手,僅用那只獨眼掃過海圖上巴達維亞港曲折的防波堤線,又投向窗外霧靄中若隱若現的十二艘荷蘭風帆戰艦輪廓。那些涂刷著焦油、雕刻著華麗紋飾的木質艦體,在稀薄的晨光下,顯露出一種不合時宜的優雅與脆弱。奧蘭治親王旗在桅頂招展,卻無法掩蓋炮門縫隙里透出的、水兵們驚惶失措的眼神。
“升旗。傳令各艦——” 龍傲云的聲音不高,卻像淬火的精鋼,字字砸在艦橋所有人的心上,“按‘北斗破月’陣形展開?!āI天樞,‘怒濤’、‘驚瀾’分居天璇、天璣,其余七艦列玉衡、開陽、搖光之位,成雁翼緊隨。目標,敵旗艦‘威廉親王號’水線。***裝填。讓他們嘗嘗,何謂炎華鐵與火的滋味,何謂孫子兵法的雷霆萬鈞!”
“距離四鏈!敵艦右舷完全暴露!” “伏波號”觀測塔上,嘶吼聲被海風扯碎。
“左滿舵!炮口右轉!” 范德布魯克猛地揮下佩刀,刀鋒在稀薄的晨光中劃出一道寒芒。“威廉親王號”巨大的柚木身軀在浪涌中笨拙地扭動,側舷下層炮甲板的二十四門32磅鑄鐵炮在號令聲中緩緩調轉炮口,黑洞洞的炮管如同絕望巨獸一排排空洞的眼瞳。昨日密報中那句“炎華鐵甲艦裝甲厚逾十寸”如同毒蛇噬咬著他的神經——他腳下的戰艦,最厚的船板不過一掌!冰冷的汗珠順著脊椎滑落,浸透了猩紅綬帶下潔白的亞麻襯衣。
“開火!” 范德布魯克的咆哮與龍傲云在“伏波號”艦橋下達的指令,如同命運的雙生子,在爪哇海上空同時炸響!
“轟——!??!”
“伏波號”艦艏雙聯裝305毫米克虜伯巨炮的怒吼,是撕裂天地的第一聲喪鐘!炮口噴出的烈焰長達數十米,橘紅與熾白交織,瞬間蒸發了周遭的霧氣。一枚被帽***拖著死神的白色尾跡,精準地砸向“威廉親王號”水線以下那優雅的弧形艦腹。撞擊的剎那,并非驚天動地的爆炸,而是一陣令人牙酸骨碎的、沉悶而巨大的木質爆裂聲!仿佛一個巨人的肋骨被生生砸斷。柚木碎片混合著鉚釘、纜繩、以及來不及逃生的水兵殘肢,如同噴泉般從破口涌出!海水,冰冷而貪婪的海水,發出恐怖的嘶吼,瘋狂涌入那巨大的創口。
范德布魯克被炮彈撞擊產生的狂暴氣浪狠狠掀翻在濕滑的甲板上,鑲銀指揮刀脫手飛出。他掙扎著抬頭,視野被噴濺的海水和木屑遮蔽,只能絕望地看到自己心愛的旗艦,像一個被頑童戳破的華麗木桶,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傾斜!他嘶吼著“開炮!快開炮!”,聲音卻淹沒在底層炮甲板傳來的、被海水倒灌淹沒前的最后一片驚恐絕望的慘叫聲中。
郁金香艦隊倉促的第一輪齊射如同滾過海面的悶雷。數十枚沉重的實心鐵球呼嘯著砸向“伏波號”傾斜的鎳鋼裝甲帶。撞擊點爆出一連串刺目耀眼的橘紅色火星,伴隨著令人心悸的金鐵交鳴!然而,硝煙散去,那黝黑的裝甲板上,只留下幾道深淺不一的凹痕和扭曲的彈頭殘骸,如同被頑石擊打的鋼鐵巨人皮膚上微不足道的擦傷。幾枚未能命中的炮彈徒勞地激起高大的水柱,旋即被涌浪吞沒。
龍傲云的獨眼掃過裝甲板上那幾處微不足道的淺痕,嘴角扯出一絲冷冽如西伯利亞寒風的弧度:“雕蟲小技,螳臂當車。” 他抓起傳聲筒,聲音穩定得如同在宣讀航海日志:“全艦隊注意!目標不變!***,急速射!給我鑿穿它!”
炎華艦隊的速射炮群開始了它們的死亡奏鳴曲。75毫米、120毫米克虜伯速射炮的炮口焰連成一片跳躍的火墻,密集的炮彈如同地獄冰雹般砸向已成混亂漩渦的荷蘭艦隊陣列。鋼鐵與火焰編織的死亡風暴,瞬間主宰了這片海域。
“奧蘭治號”那高聳入云、雕刻著精美花紋的主桅,被一枚120毫米高爆彈攔腰斬斷!巨大的桅桿連同鼓脹的風帆,如同被斬首的天鵝脖頸,哀鳴著轟然倒塌,覆蓋了前甲板,將數十名水兵活生生砸成肉泥,潔白的帆布瞬間被鮮血染透,成為一張巨大的、滴血的裹尸布?!澳岬绿m號”的舯部甲板被一枚***洞穿,炮彈在底艙火藥庫的堆積點轟然引爆!剎那間,一團刺破蒼穹的橙紅色火球膨脹開來,伴隨著驚天動地的巨響,“尼德蘭號”那柚木打造的軀體如同脆弱的玩具,從中央被狂暴的力量撕扯成兩截!燃燒的殘骸、扭曲的金屬、焦黑的肢體被高高拋向硝煙彌漫的天空,又如同下餃子般紛紛揚揚墜入同樣燃燒沸騰的海面。海面上漂浮的油污被點燃,形成一片片粘稠燃燒的火焰地獄,吞噬著一切落水的生命,空氣中彌漫著皮肉焦糊與油脂燃燒的惡臭。
“伏波號”主炮塔內,炮長王栓子臉頰緊貼著冰冷的黃銅方向機,布滿老繭的雙手沉穩而迅捷地轉動著手輪。瞄準鏡的十字線,死死咬住了“爪哇號”巡防艦水線處一道新舊木料拼接的疤痕——那是去年觸礁后在巴達維亞船塢匆忙修補的痕跡,此刻在他眼中,便是這艘戰艦的“阿喀琉斯之踵”?!熬嚯x三鏈,仰角五度,雙發裝填——預備——” 他嘶吼著,汗珠從額角滾落,在布滿油污的臉上沖出溝壑。隨著他猛地壓下擊發桿,炮閂液壓裝置發出尖銳的泄氣聲!
“放!!”
八門分布在兩艘鐵甲艦上的主炮同時發出撼動靈魂的怒吼!炮彈撕裂空氣的尖嘯聲令人頭皮發麻,拖著赤紅的尾跡,如同八顆來自地獄的隕星,帶著無與倫比的動能和毀滅意志,狠狠砸向“爪哇號”那致命的傷口!
范德布魯克中將剛從傾斜的“威廉號”甲板上掙扎站起,便感覺視野被一片吞噬一切的熾白光芒所淹沒!緊接著是足以震碎耳膜的恐怖巨響和狂暴的沖擊波!他像一片枯葉般被狠狠拋起,最后的意識里,清晰地“聽”到了“爪哇號”龍骨斷裂的、如同巨樹傾倒般的**。他模糊的視野邊緣,是“伏波號”那巨大的、閃爍著寒光的龍紋撞角,正劈開燃燒的海面,在他的瞳孔中急速放大、定格……
海戰變成了一場單方面的屠戮。郁金香國水兵們在燃燒的甲板上徒勞地奔跑,有的抱著木桶試圖撲滅吞噬生命的烈焰,有的則跪在滾燙的甲板上,在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和同伴的慘叫聲中,絕望地劃著十字,向虛無縹緲的上帝祈求憐憫。他們的燧發槍和滑膛炮在炎華艦隊兇猛的速射火力面前,顯得如此孱弱可笑。炮彈打在鐵甲上徒勞地彈開,偶爾命中木質艦體,卻只能撕開不大的破口,換來炎華水兵更兇猛、更精準的反擊。
“傳令各艦,” 龍傲云的聲音透過傳聲筒,冰冷得不帶一絲人類情感,如同在宣讀判決書,“目標,敵艦水線。自由射擊。不必留情。” 這道命令,徹底關上了生還的大門。
“伏波號”的152毫米副炮開始精準點射。炮彈如同長了眼睛般,呼嘯著鉆入“海牙號”巡防艦薄弱的側舷。一次,兩次……柚木板在連續的爆炸中**、碎裂。第三次命中時,一個巨大的、邊緣翻卷著焦黑木茬的破口在“海牙號”水線下炸開!海水如同找到宣泄口的瀑布,瘋狂涌入。僅僅幾分鐘,“海牙號”便帶著絕望的漩渦和無數被吸入水下的生命,消失在海面,只留下翻滾的氣泡和一片狼藉的漂浮物。
當最后一艘荷蘭主力艦“鹿特丹號”的桅桿在濃煙烈火中折斷、緩緩沉入燃燒的油污時,巴達維亞港外的海面已化作一片漂浮著焦黑殘骸、腫脹尸體和絕望哀嚎的煉獄。猩紅的海水映照著天空同樣猩紅的朝霞,構成一幅殘酷而詭異的末日圖景。
龍傲云緩緩放下望遠鏡,獨眼中映著這片由他親手締造的焚海煉獄。沒有勝利的狂喜,只有冰冷的鐵與血的沉重。
“升旗。” 他吐出兩個字。
信號兵奮力揮動信號旗。瞬間,十二艘炎華戰艦的主桅頂端,同時升起一面面赤紅如血的戰旗!旗幟中央,金線刺繡的袋鼠筋肉虬結,前爪緊握一柄滴血的彎刀,鋒刃直指蒼穹;蟠龍紋飾盤繞旗桿,怒目圓睜,鱗爪飛揚,如同守護神祇。這新制的“血刃龍旗”在硝煙與海風中狂烈翻卷,旗角滴落的不是金粉,而是郁金香水兵墜海時濺起的、尚未干涸的猩紅血珠!這是勝利的宣告,更是復仇的圖騰!
“通知陸戰隊,準備登陸!‘怒濤’、‘驚瀾’,目標岸防炮臺,為陸軍弟兄們——掃清道路!” 龍傲云的聲音斬釘截鐵,宣告著戰火將從海洋蔓延至陸地。
巴達維亞港東岸棱堡,荷蘭東印度殖民軍指揮官范·赫斯特少校的望遠鏡“啪嗒”一聲掉落在堅硬的石砌地面上。鏡片碎裂的脆響,如同他心中最后一道防線崩塌的聲音。他親眼目睹了整個艦隊的覆滅,那曾經象征著無上權威與財富的海上力量,在東方鐵甲艦的炮火下,脆弱得像陽光下的冰雕。
“上帝啊……上帝拋棄了尼德蘭嗎……” 他失神地喃喃,隨即被巨大的恥辱和憤怒淹沒。他猛地拔出指揮刀,刀尖因用力過猛而顫抖,指向海面上那如群山般壓來的鋼鐵艦影,嘶聲咆哮:“岸防炮!所有炮位!開火!讓這些該死的黃皮猴子嘗嘗荷蘭鑄鐵的厲害!為了奧蘭治親王!為了東印度公司!”
十二門沉重的24磅前膛要塞炮在炮長的號令下昂起黑洞洞的炮口。炮手們赤膊上陣,汗流浹背地推動裝彈桿,將霰彈和實心彈粗暴地塞進滑膛炮口??諝庵袕浡跏⒘蚧呛秃顾拇瘫菤馕?。沒有人注意到,棱堡底部陰影里,幾個如壁虎般緊貼石壁的黑影,正用礦工鎬和鐵釬,悄無聲息地撬動著幾處關鍵炮位基座的石縫——陳敬之商隊派出的死士,已在此潛伏多時,懷中的炸藥包如同沉默的毒蛇。
“開炮!” 范·赫斯特的咆哮與海面上襲來的、撕裂空氣的尖嘯幾乎同時炸響!
“怒濤號”與“驚瀾號”的副炮群噴吐出連綿不斷的火舌!高爆彈如同冰雹般砸向海岸棱堡。西側兩門要塞炮被直接命中!鑄鐵炮架連同沉重的炮管如同孩童的積木玩具般被狂暴的力量拋上半空,又狠狠砸落,將下方的炮手碾成肉泥!然而,更致命的打擊來自東側——幾乎在艦炮轟鳴的同時,棱堡基座處爆發出幾聲沉悶卻威力巨大的轟響!死士點燃了炸藥!堅固的石基在內部爆炸的沖擊下如同酥脆的餅干般坍塌!幾門沉重的要塞炮瞬間歪斜、傾覆!其中一門在巨大的后坐力作用下,炮口詭異地調轉了方向,將致命的霰彈暴雨般射向了正在棱堡后方集結、準備增援的荷蘭步兵隊列!
鋼珠組成的金屬風暴橫掃而過!猩紅色的軍服隊列如同被鐮刀割倒的麥稈,齊刷刷倒下一片!凄厲的慘叫聲瞬間壓過了炮火的轟鳴!斷肢殘骸混合著內臟的碎片,潑灑在焦黑的土地上,繪制出地獄的畫卷。
“撤退!撤到三公里外高地!快!” 范·赫斯特被兩名親兵死死拖下棱堡,一塊灼熱的彈片在他肩頭犁開一道深可見骨的血槽,劇痛讓他幾乎昏厥。他回頭望去,海面上的鐵甲巨艦正冷酷地調整著炮口,新一輪炮彈帶著死神的尖嘯,精準地撲向那些失去指揮、陷入徹底混亂和潰散的步兵方陣??颂敳駨椪ㄩ_的火球不斷騰起,每一次爆炸都吞噬著數十條生命。棱堡頂端那面象征著殖民統治的郁金香三色旗,早已被烈焰舔舐,在旗桿頂端燃燒成一只絕望哀鳴的火鳥,灰燼如黑色的蝴蝶,在灼熱的氣流中紛飛、墜落。
晨霧被炮火和鮮血徹底驅散時,“伏波號”寬大的舷側放下了六艘冒著滾滾黑煙的蒸汽舢板。首艇之上,陸戰隊長韓破虜如標槍般挺立。腰側兩把毛瑟C96手槍的槍柄在晨光中泛著冷硬的幽藍,刀鞘上“斷龍峽”三個深刻的大字,如同烙印在他心頭的誓言——那是去年在尸山血海的喬治湖血戰中生還后,生死兄弟趙鐵柱所贈。他身后,百余名陸戰隊員沉默如山,藍黑色軍服上凝結著油污、汗堿和不知是誰的暗紅血漬。每一張被硝煙熏黑、被海風刻蝕的臉上,只有狼一般冰冷而嗜血的眼神。他們都是從地獄爬回來的悍卒,胸腔里燃燒著為南洋千萬被奴役華人復仇的烈焰。
舢板柴油機發出粗重的喘息,劈開漂浮著殘骸和尸體的污濁海水,沖向灘頭。韓破虜第一個躍入齊腰深、帶著血腥和油污的冰冷海水中,沉重的軍靴深深陷入淤泥。岸上瓦礫堆中,一個幸存的荷蘭散兵放出了絕望的冷槍!子彈帶著灼熱的尖嘯,擦著他的耳際飛過,帶走一縷發絲!
韓破虜甚至沒有低頭,反手拔槍,動作快如閃電!毛瑟C96清脆的槍聲響起!百米外,那堆瓦礫后爆出一團微弱的槍焰,隨即徹底熄滅。
“甲組占倉庫!乙組控吊機!丙組跟我清棧橋!擋我同澤者,殺無赦!” 他的命令如同冰冷的鐵珠,砸在每一個陸戰隊員的心頭,點燃了沖鋒的引信。
陸戰隊員們三人一組,如同精密的殺戮機器,以嫻熟的戰術動作突進。毛瑟步槍精準的點射聲如同死神的鼓點,每一次響起,都意味著一個試圖抵抗的殖民軍士兵倒下。棧橋盡頭,十幾個紅蝦兵(荷蘭殖民軍士兵的蔑稱)依托著堆積如山的貨箱瘋狂射擊,做困獸之斗。
韓破虜眼中寒光一閃,拔掉一枚手雷的保險銷,在手中略一停頓,猛地甩出!手雷劃出一道完美的弧線,精準地落入貨箱掩體后方。
“轟??!”
爆炸的氣浪將貨箱和人體殘骸高高拋起,又混合著血雨腥風砸入棧橋兩側燃燒的海水中。
后續登陸艇沖上沙灘,更多的陸戰隊員如藍色潮水般涌上岸。他們以密集的齊射壓制著零星的反抗。荷蘭殖民軍裝備的燧發槍射速緩慢,往往第一輪射擊后,還未來得及裝填,就被炎華士兵精準的子彈射穿胸膛,或者被突刺到眼前的冰冷刺刀洞穿咽喉!趙鐵柱(此時應作為突擊隊長出現)如同人形兇器,一槍托砸碎了一名荷蘭軍官高挺的鼻梁和滿口牙齒,反手一刀,鋒利的刀刃精準地抹過另一名士兵的脖頸,滾燙的鮮血噴濺在他剛毅的臉上,他卻恍若未覺,只發出一聲野獸般的低吼:“殺!”
港區制高點的鐘樓頂端,一面被彈片撕扯得千瘡百孔、卻仍在頑強飄蕩的郁金香三色旗,成為殖民者最后的倔強。韓破虜奪過身邊士兵手中的毛瑟Gew 98步槍,立姿,據槍,瞄準。動作一氣呵成,沉穩如山岳。他深吸一口氣,硝煙、血腥與海風咸腥的味道涌入鼻腔??蹌影鈾C!
“砰!”
清脆的槍聲回蕩。那面殘破的旗幟應聲而落,如同折翼的蝴蝶,飄飄蕩蕩墜入下方燃燒的廢墟。
一面嶄新的、藍底金紋的龍紋藍底旗(此處可強調旗幟上袋鼠與龍的核心元素),在無數道目光的注視下,被奮力升上鐘樓頂端!旗幟在帶著硝煙味的晨風中瞬間展開,獵獵作響!袋鼠筋肉虬結,緊握滴血彎刀;蟠龍怒目,盤繞旗桿,鱗爪飛揚!那深邃的藍色,象征著南太平洋的浩瀚與同澤的理想;那耀眼的金紋,昭示著炎黃血脈的尊嚴與不屈!旗角拂過焦黑的鐘樓石壁,恰好覆蓋住其上鐫刻的東印度公司徽章——那只曾經象征著掌控世界的、緊握地球的獅爪,此刻已被彈片削去了三趾,在龍旗的覆蓋下,顯得如此可笑而渺小。
當第三旅旅長王鐵錘那粗壯的身影第一個踏上被戰火洗禮過的碼頭棧橋時,大地似乎都震顫了一下。他那僅存的獨眼,掃過被炸塌的倉庫、扭曲的吊車、仍在燃燒的船只殘骸,最后落在韓破虜和他身后那群如同從血與火中撈出來的陸戰隊員身上。
“好小子!” 王鐵錘聲如洪鐘,蒲扇般的大手重重拍在韓破虜的肩甲上,發出“哐當”一聲悶響,力量之大,讓這位悍勇的陸戰隊長也微微晃了一下,“這碼頭搶得,比老子的獨眼還利索!干得漂亮!” 他目光掃過碼頭,突然在那面布滿彈孔的焦黑磚墻上定格——那里,用燃燒未盡的木炭,清晰地畫著一個巨大的袋鼠圖騰!圖騰的爪尖,一滴濃黑的“血漬”正緩緩滴落,指向一處不起眼的倉庫鐵門——正是陳敬之商隊約定的暗記!
“陳掌柜!” 王鐵錘的吼聲如同炸雷,撞在斷壁殘垣上嗡嗡回響。
沉重的倉庫鐵門發出刺耳的“吱呀”聲,緩緩開啟。陳敬之,這位南洋華商領袖,拄著一柄滿是豁口的斷刀,一步步走了出來。他面色蒼白,左臂用浸透暗紅血漬的絲綢吊在胸前,身上華貴的綢衫早已襤褸不堪,沾滿泥污血垢。然而,他的背脊挺得筆直,眼中燃燒著壓抑了數十年的怒火和重獲新生的狂喜。在他身后,如同開閘的洪水,涌出數百名衣衫襤褸、面黃肌瘦卻目光灼灼如同燃燒炭火的僑民!他們中有商人、苦力、婦孺,每一張臉上都刻著殖民地的苦難,此刻卻被希望點亮。
一個混血少女擠出人群,她頭發卷曲,皮膚微褐,卻有著一雙明亮的、屬于東方人的黑眼睛。她手中捧著一個用新鮮草葉和不知名野花編織成的袋鼠草環,上面甚至還沾著清晨的露珠與……幾滴尚未干涸的、暗紅的血滴(可能是她或同伴在炮火中受傷時沾染)。她帶著一絲羞澀和巨大的勇氣,踮起腳,將這個承載著歸家渴望與新生祝福的草環,套在了獨眼旅長王鐵錘粗壯的脖頸上。
王鐵錘那飽經風霜、如同巖石雕刻般的臉上,肌肉微微抽動了一下。他低頭看了看沾著露水和血滴的草環,又抬眼望向碼頭外,郁金香國殘兵據守的高地,那里還有零星炮火閃動。
“王旅長,郁金香崽子們撤到十里外的高地了,怕是還想負隅頑抗,做困獸之斗!” 一名參謀官指著遠處報告。
王鐵錘猛地扯下脖頸上的草環,卻并未丟棄,而是珍而重之地系在了自己那把厚背戰刀的刀柄上!他反手拔出戰刀,刀鋒直指內陸,指向殖民者最后的堡壘,聲震四野:
“負隅頑抗?哼!告訴那些紅毛崽子,炎華的鋼鐵洪流,不是幾塊爛石頭能擋住的!第三旅,即刻構筑防線!第四旅,向城區推進!炮兵!給老子瞄準高地,狠狠地轟!把那些爛石頭連同他們的癡心妄想,一起給老子轟上天!”
他刀鋒一轉,在朝陽下劃出一道耀眼的寒光,聲音如同驚雷滾過整個港口:
“弟兄們!讓那些郁金香崽子們睜大眼睛看清楚——爪哇的天!從今天起!變!了??!”
“同澤!同澤!同澤??!” 驚濤駭浪般的怒吼聲從碼頭、從艦船、從每一個炎黃子孫的口中爆發,匯成一股足以掀翻殖民統治根基的洪流!
士兵們,藍色的鋼盔與刺刀匯成一片望不到邊際的鋼鐵森林,踏過殖民軍丟棄的猩紅制服和破碎的雙獅徽章,如同歷史的車輪,將東印度公司昔日的榮光徹底碾入泥濘!幾個膽大的土著男孩從岸邊的椰林中鉆出,用生硬的華語,怯生生地、卻充滿希冀地高喊著:“同澤!同澤!” 第四團的士兵大笑著,將繳獲的朗姆酒桶滾向他們。而當一隊隊金發碧眼、垂頭喪氣的戰俘被押送著經過時,路邊一位滿臉皺紋的土著老者,突然將口中嚼碎的、鮮紅的檳榔渣,狠狠地吐在了一名軍官锃亮的皮靴上。那軍官身體一僵,卻最終在周圍無數道冰冷目光的注視下,頹然地低下了曾經高傲的頭顱。
巴達維亞港的燈火,在夜幕降臨前就已次第點亮,映照著碼頭上、艦船上如同工蟻般忙碌的士兵和水手。巨大的商船源源不斷地靠岸,卸下成噸的軍用物資、重型火炮和更多士氣高昂的士兵。港口設施在緊張地修復,防御工事在迅速加固。空氣中依然彌漫著硝煙、血腥和焦糊的味道,但一種新的、充滿力量感的秩序正在這片剛剛被解放的土地上建立。
龍傲云依舊站在“伏波號”艦橋上,獨眼凝視著岸上那面在探照燈下依舊獵獵作響的龍紋藍底旗。那深邃的藍,那耀眼的金,在夜色中如同不滅的星辰。他知道,巴達維亞港的炮聲只是序曲,爪哇群島的解放之路依舊漫長,甚至整個南洋的風暴才剛剛開始。但這面旗幟的升起,如同在殖民統治的沉沉鐵幕上,撕開了一道口子,投入了第一縷曙光。炎華的“同澤”理念,如同袋鼠圖騰爪尖滴落的血與露水滋養的種子,已深深埋入這片被鮮血浸透的焦土。
“報告司令!” 一名水兵跑上艦橋,立正敬禮,“陸戰隊在清理港口三號倉庫時,發現大量郁金香國掠奪積存的華人財物!金銀、瓷器、絲綢、茶葉,堆積如山!此外,還發現了一個保存相對完好的文件保險柜,初步判斷可能包含荷屬東印度殖民地的核心檔案、軍事部署圖及未來計劃!”
龍傲云眼中精光一閃:“好!財物登記造冊,仔細核對來源,盡快歸還給受難的華人同胞!這是我們的責任!文件柜,連同現場所有紙質材料,立刻加密封存,派專人以最快速度送回‘伏波號’,交由艦隊情報部破譯分析!命令李云龍團長,今夜加強全港戒備,所有部隊一級戰備!謹防敵軍反撲或破壞!”
水兵領命而去。龍傲云再次望向岸上,目光似乎穿透了萬里波濤??芭嗬?,天極宮,紫宸殿。銅鶴香爐吐出的青煙筆直如柱,繚繞在巨大的殿宇穹頂之下。胡泉(炎華國最高領袖)修長的手指拂過地球儀上爪哇島那微微凸起的輪廓,深邃的眼眸中倒映著經緯線交織的海洋與大陸。無聲的系統提示音在他腦際清晰地鳴響:【檢測到關鍵歷史節點“爪哇登陸”完成,戰略模塊“赤道后勤鏈”解鎖】。他緩緩踱步到殿中那幅巨大的南洋戰略海圖前,參謀部新繪制的圖卷上,巴達維亞港的位置,一枚象征炎華力量的龍紋小旗,已穩穩插下!而數道醒目的藍色箭頭,正從那里延伸而出,帶著無與倫比的銳利鋒芒,堅定地指向了下一個攸關全球航路命脈的節點——馬六甲海峽。
“傳令龍傲云。” 胡泉的聲音在大殿中響起,沉靜如淵,卻蘊含著不容置疑的力量,“第四艦隊主力分兵控扼巽他海峽!我要讓郁金香國通往東方的血脈,徹底斷絕!讓他們的血,一滴也流不回歐洲本土!” 這道命令,不僅是為了鞏固戰果,更是將殖民帝國的遠東生命線,攔腰斬斷!
他忽然頓住話語,目光轉向殿角那座精致的銅壺滴漏。水滴不疾不徐地滴落,在寂靜的大殿中敲擊出時間的韻律。此刻的爪哇應是烈日當空的正午,而堪培拉的銅漏才剛剛指向寅時三刻(凌晨三點四十五分)。時空在此刻奇妙地交錯。胡泉仿佛穿越了時空的距離,清晰地“看”到了那遙遠的戰場:陳敬之將一枚染血的“同澤”徽章,深深埋入總督府前那片被炮火反復犁過、浸透鮮血的焦土;那位混血少女,在斷壁殘垣間,借著未熄的余燼光亮,第一次用顫抖卻無比認真的手,在燒焦的木板上,笨拙地寫下“家”、“國”、“同澤”幾個方正的漢字;王鐵錘那把系著袋鼠草環的戰刀,正帶著雷霆萬鈞之勢,劈開總督府那扇鑲著郁金香紋章的、沉重華麗的橡木大門——門內,范·赫斯特少校那柄象征殖民軍官榮譽的指揮刀,在絕望的格擋中,被炎華的千錘百煉之刃斬成兩截!鑲嵌著寶石的刀柄上,那精致的郁金香紋章滾落塵埃,被一只沾滿南洋紅土與敵人鮮血的厚重軍靴,死死踏?。?/p>
軍靴抬起時,那枚象征舊日殖民秩序的金質徽章,已深深嵌入焦黑的泥土。而在泥土的深處,在血與火的滋養下,一顆以袋鼠圖騰為魂、以同澤理想為根的種子,正悄然萌芽。它微不足道,卻蘊藏著足以掀翻整個時代的力量。巴達維亞的硝煙終將散去,但燎原的星火,已然點燃。赤道基石,于焉奠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