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后的太平峰,藥圃里的同心草結(jié)出了飽滿的種子。淡褐色的籽實裹在花萼里,像一串串小小的鈴鐺,風(fēng)一吹就簌簌作響。林筱雨蹲在籬笆邊,用銀剪小心地剪下果穗——這些種子要分成三份,一份留給太平峰的新苗,一份送去鎖靈陣補種,最后一份交給阿竹,讓他分給新弟子們。
“柳姨說今年的種子比往年飽滿。”南宮雪提著竹籃走過來,籃底鋪著靈泉浸潤的棉布,“她說這是因為今年雨水足,又有鎖靈陣的靈氣滋養(yǎng),種下去能比普通種子早三天發(fā)芽。”她蹲在林筱雨身邊,指尖輕輕捏起一顆種子,對著陽光看了看,“你看這紋路,多清晰,像極了鎖靈陣的陣眼圖。”
林筱雨湊過去看,果然在籽實的外殼上看到細(xì)密的紋路,像縮小了無數(shù)倍的陣法圖。她忽然想起李天澤說過的話——萬物皆有靈,同心草和鎖靈陣共生了這么久,連種子都染上了陣法的印記。“等新弟子們學(xué)會認(rèn)靈草了,就讓他們拿著種子對照陣圖看。”她把剪好的果穗放進(jìn)竹籃,“這樣既能認(rèn)草,又能記陣,一舉兩得。”
南宮雪笑著點頭,指尖拂過她的發(fā)梢——林筱雨的發(fā)間還插著那支紫檀木簪,簪頭的同心草紋路被摩挲得光滑發(fā)亮。這半年來,她幾乎天天戴著,連睡覺時都舍不得摘。“阿竹昨天派人送了封信來,說新弟子們在山下開辟了塊小藥圃,想種些同心草,讓你有空去指點指點。”她從袖中掏出信紙,上面是孩子稚嫩的筆跡,還畫著歪歪扭扭的靈草。
林筱雨看著信上的畫,忍不住笑起來:“這孩子把葉子畫成了圓形,哪有同心草的葉子是圓的?”話雖如此,指尖卻輕輕撫過紙面,像在觸摸那些尚未種下的種子。“下午我們就去吧,正好把這些種子帶些過去,讓他們親手種下。”
吃過午飯,兩人提著竹籃往山下走。秋陽透過楓樹葉,在石板路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偶爾有熟透的野果從枝頭落下,砸在草叢里發(fā)出輕響。林筱雨走著走著,忽然停在一棵老楓樹下——這是她初遇南宮雪的地方,那時她躲在樹后發(fā)抖,對方遞來的糕點還帶著余溫。
“在想什么?”南宮雪回頭看她,眼底帶著笑意。
“在想第一次見你的時候。”林筱雨摸著粗糙的樹干,樹皮上還留著她當(dāng)年刻下的小記號——一個歪歪扭扭的“雨”字,“那時候我總覺得太平峰好高,擔(dān)心自己走不上去。”
南宮雪走到她身邊,指尖輕輕點在那個“雨”字上:“后來你不僅走上來了,還把藥圃打理得比誰都好,連柳姨都夸你‘天生是侍弄靈草的料子’。”她頓了頓,聲音輕下來,“其實那天我在山門口等了很久,李天澤說有個靈族小姑娘要來,我猜你會怕生,特意在藥圃撒了月見草的種子,想讓你看到花開時能高興些。”
林筱雨心頭一暖,忽然踮起腳,在她臉頰上親了一下——像上次在鎖靈陣花架下那樣,輕得像羽毛。南宮雪愣了一下,隨即伸手把她攬進(jìn)懷里,下巴抵在她發(fā)頂,聞著熟悉的草木香,忽然覺得這秋日的陽光,比任何時候都暖。
新弟子們的小藥圃在山腳下的溪水邊,巴掌大的一塊地,卻被打理得干干凈凈,田埂上還插著小木牌,寫著“同心草區(qū)”“月見草區(qū)”。阿竹正帶著幾個孩子翻土,看到她們來,立刻丟下鋤頭跑過來,鞋子上沾的泥土蹭到了褲腳,也顧不上擦。
“林師姐!南宮峰主!”阿竹指著地里的坑,“我們按你教的,把土翻了三遍,還澆了靈泉水,是不是可以種了?”
“可以了。”林筱雨蹲下來,拿起一顆種子,“要先在坑里澆點水,讓土壤濕潤,再把種子放進(jìn)去,蓋土的時候要輕,不能用力壓,不然種子會喘不過氣。”她邊說邊示范,指尖捏著種子放進(jìn)坑里,動作輕柔得像在照顧剛出生的小貓。
最小的那個孩子湊過來,小心翼翼地問:“師姐,種子種下去,會記得我們的樣子嗎?”
林筱雨笑著摸了摸他的頭:“會的。你每天來看它,跟它說說話,它就會記得你的聲音,努力長出葉子給你看。”
南宮雪看著林筱雨耐心講解的樣子,忽然想起她剛學(xué)認(rèn)靈草時的場景——那時這孩子總把毒草和靈草弄混,急得眼圈發(fā)紅,卻還是攥著藥經(jīng)不肯放。而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能站在這里,把自己學(xué)會的東西,一點點教給更小的孩子。
種完種子,阿竹非要拉著她們?nèi)タ葱庐嫷年噲D。孩子把陣圖畫在溪邊的大石頭上,用炭筆描了又描,鎖靈陣的紋路里,還畫了些小小的同心草,像在陣法里開了花。“林師姐說,陣法和靈草能做朋友。”阿竹指著畫里的草葉,“我把它們畫在一起,是不是它們就真的能當(dāng)朋友了?”
“是。”林筱雨蹲下來,指著陣眼的位置,“這里再畫個小太陽,靈草喜歡陽光,陣法看到太陽,就會把靈氣分給草葉啦。”
南宮雪坐在溪邊的石頭上,看著林筱雨和孩子們圍著石頭說笑,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腕上的同心結(jié)——銀鏈被陽光曬得暖暖的,像林筱雨掌心的溫度。她忽然覺得,所謂傳承,或許就是這樣:她把自己學(xué)會的陣法教給林筱雨,林筱雨把侍弄靈草的法子教給阿竹,而阿竹又會帶著這份心意,把陣法和靈草的故事,講給后來的孩子聽。
夕陽西下時,她們要回太平峰了。阿竹和孩子們站在藥圃邊揮手,手里舉著剛畫好的同心草,紙頁被風(fēng)吹得嘩嘩響。林筱雨回頭望了一眼,看到溪水倒映著晚霞,倒映著孩子們的笑臉,還倒映著那塊畫滿陣圖和靈草的大石頭——像一幅流動的畫,把此刻的溫暖,都刻進(jìn)了時光里。
走在回峰的路上,林筱雨忽然說:“等明年春天,這些種子發(fā)芽了,我們帶新弟子去鎖靈陣看看吧。讓他們看看那里的同心草爬滿了竹架,看看光罩上的綠紋,告訴他們‘這些都是我們一起守護(hù)的東西’。”
南宮雪握緊她的手,指尖傳來種子殼的粗糙觸感——那是竹籃里剩下的同心草籽,帶著泥土和陽光的氣息。“好。”她看著天邊漸漸沉下去的夕陽,聲音里帶著笑意,“還要帶他們?nèi)嗷暄拢纯茨抢锏臈鳂涿玳L多高了,看看我們種的月見草,是不是已經(jīng)開滿了山坡。”
晚風(fēng)拂過楓樹林,葉子沙沙作響,像在應(yīng)和她們的約定。竹籃里的種子偶爾滾出來一顆,落在石板路上,被夕陽染成了金紅色,像顆小小的、藏著希望的星辰。
回到太平峰時,柳心語正站在藥圃邊等她們,手里捧著個陶甕:“剛釀好的桂花酒,用今年新采的桂花,加了些同心草的花蜜,你們嘗嘗。”她把陶甕遞給南宮雪,眼底的笑意藏不住,“我下午去山下送藥,看到你們在溪邊教孩子畫陣圖了,那場景啊,看得我這老婆子都覺得心里亮堂。”
林筱雨接過柳心語遞來的酒杯,桂花酒的甜香混著同心草的清冽,在舌尖化開。她看著南宮雪舉杯的樣子,看著藥圃里飽滿的種子,忽然覺得這秋日的傍晚,安穩(wěn)得讓人心頭發(fā)軟。
“對了,李天澤說明天要去萬仙會的舊址看看。”柳心語喝了口酒,“說那邊的魔氣散得差不多了,想在舊址上種些同心草,讓那里長出新的靈草,再也沒人記得以前的廝殺。”
“我們也去吧。”林筱雨看著南宮雪,眼里閃著光,“帶上今天剩下的種子,在那里種一片同心草,讓那里的土地,也染上靈氣。”
南宮雪舉杯和她碰了一下,酒杯相撞的輕響,像敲在心上的鼓點。“好。”她看著藥圃里的同心草母株,在暮色里輕輕搖曳,“我們一起去,把種子種在那里,讓所有經(jīng)歷過廝殺的地方,都長出新的希望。”
桂花酒的香氣在藥圃里散開,混著同心草的淡香,像首溫柔的歌謠。遠(yuǎn)處的鎖靈陣傳來淡淡的光暈,和天上的星辰交相輝映。林筱雨知道,未來的路還很長,她們會帶著孩子們,把同心草種遍每一個角落,把陣法的紋路,刻進(jìn)每一塊需要守護(hù)的土地。而屬于她們的故事,會像這秋日里飽滿的種子,在歲月里扎根、發(fā)芽,長出綿延不絕的新綠,直到時光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