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星臺上的李天澤猛地抬頭,看著那道勢如破竹的漆黑雷柱,突然笑了。那笑容里沒有恐懼,只有一種釋然的蒼涼,他抬手解下腰間的佩劍——那是柄再普通不過的鐵劍,劍鞘上刻著“守”字,是他剛?cè)胱陂T時,師父親手送的。
“南宮,當(dāng)年你說我劍法太保守,今天就讓你看看,保守也能守出一片天!”
他的聲音仿佛穿透了時空,與五百年前那個意氣風(fēng)發(fā)的青年重疊。鐵劍出鞘的剎那,沒有驚天動地的靈光,只有一道樸實無華的劍弧,如同在平靜的湖面劃開漣漪,將周身的靈力凝聚成一個旋轉(zhuǎn)的漩渦。
漆黑的雷柱撞入漩渦的瞬間,竟被那股看似柔和的力量引偏了方向,擦著李天澤的肩頭砸在觀星臺上。堅硬的玉石地面瞬間塌陷,碎石混合著雷光飛濺,李天澤的左臂被雷柱掃中,袖子瞬間化為焦炭,露出的胳膊上,焦黑的皮肉下隱隱可見白骨。
“李師叔!”林筱雨失聲驚呼,眼淚瞬間涌了上來。
南宮雪的指尖攥得發(fā)白,那縷凝聚的萬靈之力幾乎要脫手而出。可她看到,李天澤在被雷柱掃中的瞬間,非但沒有后退,反而借著雷柱的沖擊力,將鐵劍插入地面,穩(wěn)住了身形——這位老人,從沒想過退縮。
“第三道,過了?!崩钐鞚梢е溃描F劍支撐著站起身,左臂的焦黑處開始滲出鮮血,卻被他用靈力強(qiáng)行止住,“第四道,該來了?!?/p>
雷云仿佛被他的倔強(qiáng)激怒,翻滾得更加狂暴。第四道雷劫沒有讓眾人等待太久,這次不再是雷柱或雷網(wǎng),而是無數(shù)拳頭大小的雷珠,如同暴雨般砸向鎖靈陣。
光罩在密集的撞擊下劇烈搖晃,又有三根盤龍柱相繼崩裂,鎖靈陣的防御范圍肉眼可見地縮小。李天澤站在雷珠雨中,鐵劍舞得密不透風(fēng),每擋下一顆雷珠,身子就劇震一下,嘴角的血跡越來越濃,卻始終沒有后退半步。
“他在硬扛?!蹦蠈m雪的聲音帶著一絲凝重,“鎖靈陣快撐不住了,他想把雷劫的力量引到自己身上,保住剩下的盤龍柱?!?/p>
林筱雨這才注意到,那些原本應(yīng)該砸向光罩的雷珠,不知何時起,軌跡都微微偏向了李天澤的方向。這位老人在用自己的血肉之軀,為身后的宗門撐起一片安全的天地,就像他過去五百年做的那樣。
第四道雷劫結(jié)束時,觀星臺已經(jīng)變成一片廢墟。李天澤拄著鐵劍半跪在地上,胸口劇烈起伏,原本花白的頭發(fā)被汗水和血水黏在臉上,看起來狼狽不堪,可那雙眼睛,卻亮得驚人,如同燃著兩簇永不熄滅的火焰。
雷云暫時平息,露出中間那片更深沉的暗紫。所有人都知道,這只是暴風(fēng)雨前的寧靜,真正的考驗,從第五道雷劫才剛剛開始。
“師尊,鎖靈陣還能撐住幾道?”林筱雨看著那片搖搖欲墜的光罩,聲音哽咽。
“最多兩道。”南宮雪的目光落在雷云中心,那里的能量波動越來越恐怖,“第五道是‘心魔雷’,專門引動修士的心魔,比前四道加起來都兇險?!?/p>
話音未落,雷云突然劇烈收縮,形成一個旋轉(zhuǎn)的漩渦,漩渦中心,竟浮現(xiàn)出無數(shù)人影——有南宮問天夫婦隕落的畫面,有琉璃宗弟子在妖獸潮中慘死的景象,甚至有李天澤年輕時因猶豫而錯失的機(jī)緣……這些畫面交織在一起,被雷光包裹著,形成一道扭曲的雷柱,朝著觀星臺緩緩落下。
“是心魔雷!”林筱雨捂住嘴,她能感覺到,那道雷柱中蘊含的力量,竟讓她也想起了孤峰上的恐懼,“李師叔他……”
南宮雪的臉色前所未有的凝重。心魔雷最是防不勝防,李天澤心中的執(zhí)念太深,無論是對南宮問天的愧疚,還是對宗門的責(zé)任,都可能成為雷柱的突破口。
觀星臺上,李天澤果然陷入了幻境。他看著雷柱中南宮問天倒在血泊里的畫面,瞳孔驟然收縮,喃喃道:“是我沒保護(hù)好你……是我的錯……”他的防御瞬間出現(xiàn)破綻,扭曲的雷柱趁虛而入,狠狠砸在他的胸口!
“噗——”
鮮血如同噴泉般涌出,染紅了胸前的“守”字劍鞘。李天澤的身體像斷線的風(fēng)箏般倒飛出去,重重撞在殘存的盤龍柱上,鐵劍脫手而出,插在離他不遠(yuǎn)的地方。
“結(jié)束了嗎?”林筱雨的聲音帶著絕望,眼淚模糊了視線。
南宮雪卻死死盯著那道插在地上的鐵劍。她看到,李天澤在倒飛出去的瞬間,手指曾朝著劍的方向動了一下——這位老人,還沒有放棄。
果然,半柱香后,那道倒在地上的身影,竟緩緩動了起來。李天澤用僅存的右臂撐著地面,一點點朝著鐵劍爬去,焦黑的手指在地上留下一道長長的血痕。每爬一步,他就咳出一口血,可那雙眼睛,卻始終盯著劍鞘上的“守”字。
“我答應(yīng)過師父,要守住琉璃宗……”
“我答應(yīng)過南宮,要護(hù)住他的女兒……”
“我答應(yīng)過所有弟子,要給他們一個安穩(wěn)的家……”
他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卻異常堅定。爬到鐵劍旁時,他已經(jīng)耗盡了最后一絲力氣,只能用牙齒咬住劍柄,一點點將劍拖到身前,再用右臂艱難地握住。
當(dāng)他重新握住鐵劍的剎那,雷云中的幻境突然出現(xiàn)了變化——南宮問天的身影對著他笑了,那些慘死的弟子對著他鞠躬,連他錯過的機(jī)緣,都化作點點星光落在他身上。
“原來……我守的,從來都不是死物。”李天澤突然笑了,笑得像個孩子,“是人心啊?!?/p>
他的靈力在這一刻驟然逆轉(zhuǎn),不再是防御的守勢,而是化作一股一往無前的攻勢。鐵劍再次揮出,這一次,劍弧中仿佛蘊含著無數(shù)人的信念,竟硬生生將那道扭曲的雷柱從中劈開!
第五道雷劫,破!
雷云仿佛被這股信念震懾,竟停滯了足足一炷香的時間。觀星臺上,李天澤拄著鐵劍站起身,左臂的焦黑處開始長出粉嫩的新肉,胸口的傷口也不再流血,一股全新的氣息從他體內(nèi)緩緩升起——那是渡劫期才有的靈力波動,雖然微弱,卻異常穩(wěn)固。
“這就是……渡劫境?”他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感受著體內(nèi)前所未有的力量,蒼老的臉上露出一絲茫然,隨即化為釋然的笑。
南宮雪望著那道在雷云中愈發(fā)挺拔的身影,突然明白了什么。所謂天劫,從來不是簡單的力量考驗,而是對修士道心的淬煉。李天澤五百年的守護(hù),看似是對機(jī)緣的放棄,實則是在積累最堅實的道基——人心所聚之處,便是大道所在。
“師尊,李師叔他……成功了?”林筱雨看著那道沖天而起的金光,聲音里帶著難以置信的驚喜。
“還沒?!蹦蠈m雪的目光再次投向雷云,那里的能量波動比之前更加恐怖,“還有最后四道雷劫,也是最兇險的‘九天滅世雷’?!?/p>
話音剛落,雷云突然炸開,四道顏色各異的雷柱同時落下——赤、橙、黃、綠,如同四條咆哮的巨龍,帶著毀滅一切的威勢,撞向早已殘破的鎖靈陣。
這一次,光罩沒有任何懸念地破碎了,殘存的盤龍柱接二連三地崩裂,鎖靈陣徹底失效。四道雷柱毫無阻礙地砸向觀星臺,將李天澤的身影完全吞沒。
“李師叔!”林筱雨的哭喊被雷鳴淹沒。
南宮雪的心臟驟然停跳,那縷凝聚的萬靈之力終于脫手而出,化作一道柔和的綠光,朝著雷柱中心飛去??删驮诰G光即將觸碰到雷柱的瞬間,她看到雷柱中心,那道被吞沒的身影,竟緩緩抬起了頭。
李天澤的目光穿透雷柱,與她的目光在空中相遇。他對著她搖了搖頭,然后,用盡最后的力氣,將鐵劍指向天空。
“大道在前,何懼雷劫!”
他的聲音響徹云霄,四道雷柱仿佛被這股無畏的氣勢驚動,竟在他頭頂盤旋起來,漸漸融合成一道七彩的雷龍。雷龍盤旋三圈后,沒有落下,反而化作一道流光,鉆進(jìn)了李天澤的體內(nèi)!
“那是……雷靈淬體!”南宮雪失聲驚呼,眼中充滿了震驚。
傳說中,只有道心圓滿者,才能引動雷靈淬體,讓天劫之力化為己用。李天澤不僅渡過了九天玄雷劫,還得到了雷靈的認(rèn)可,這是連南宮問天當(dāng)年都沒能做到的事!
雷龍入體的瞬間,李天澤的身體爆發(fā)出璀璨的金光。焦黑的皮膚寸寸脫落,露出的新身體格挺拔,白發(fā)轉(zhuǎn)黑,竟變回了中年模樣,只是眉宇間,多了五百年沉淀的滄桑與智慧。他抬手接住從空中落下的鐵劍,劍鞘上的“守”字此刻竟泛著淡淡的金光。
雷云漸漸散去,露出晴朗的天空。一縷金色的陽光穿透云層,落在觀星臺上,將李天澤的身影鍍上一層金邊。他低頭看著滿目瘡痍的觀星臺,又望向遠(yuǎn)處各峰傳來的歡呼,突然對著天空抱了抱拳,像是在對某個人說:
“南宮,你看,我做到了?!?/p>
太平峰的崖邊,林筱雨早已哭得稀里嘩啦,卻又忍不住笑著擦眼淚:“李師叔……他成功了!”
南宮雪望著那道立于觀星臺上的身影,指尖的萬靈之力悄然散去。她忽然想起自己突破時的迷茫,此刻終于明白——所謂境界,從來不是冰冷的修為數(shù)字,而是承載著無數(shù)羈絆與守護(hù)的證明。
山風(fēng)再次吹來,帶著清新的草木氣息。遠(yuǎn)處傳來各峰弟子的歡呼,那聲音里充滿了劫后余生的喜悅與對未來的憧憬。南宮雪側(cè)頭看了眼還在抽噎的林筱雨,忽然伸手,將她攬入懷中。
“師尊?”林筱雨愣住,臉頰瞬間漲得通紅。
“沒什么。”南宮雪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絲自己都未察覺的溫柔,“只是覺得,今天的天,很藍(lán)?!?/p>
觀星臺上,李天澤收起鐵劍,朝著各峰的方向揮了揮手。陽光下,他手腕上那串木珠泛著溫潤的光,與五百年前那個青年手腕上的,一模一樣。
琉璃宗的天,要變了。而這場由雷劫見證的蛻變,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