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雪被她這副油鹽不進的樣子弄得有些上火。她放下茶杯,語氣不自覺地嚴厲起來:“林筱雨,你到底在別扭什么?有話就說,吞吞吐吐的像什么樣子!”
林筱雨的肩膀猛地一顫,終于抬起頭。她的眼眶有些發(fā)紅,卻不是委屈,而是壓抑著某種劇烈的情緒,那雙眼眸里翻涌的暗潮幾乎要溢出來——南宮雪第一次在她眼里看到如此復雜的情緒,有渴望,有痛苦,還有種讓她心驚的……占有欲。
“弟子不敢。”林筱雨低下頭,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弟子只是覺得,修行之道,本就該心無旁騖。”
心無旁騖?南宮雪看著她緊攥的拳頭,指節(jié)泛白,哪里像是心無旁騖的樣子?
她忽然想起楓紅說過的話,想起柳心語意味深長的眼神,想起自己每次靠近時,林筱雨驟然變快的心跳聲——那些被她刻意忽略的細節(jié),此刻像拼圖般在腦海里拼湊起來,指向一個讓她不敢深思的答案。
“你……”南宮雪的聲音有些干澀,“是不是對為師有什么意見?”
林筱雨猛地抬頭,眼里的震驚一閃而過,隨即被更深的慌亂取代。她慌忙搖頭,動作太大帶倒了手邊的茶杯,茶水潑在衣袖上,燙得她悶哼一聲,卻依舊死死咬著唇?jīng)]吭聲。
“燙到了怎么不說!”南宮雪下意識地伸手去拉她的胳膊,指尖剛觸到布料,就被林筱雨猛地甩開。
“弟子無礙!”林筱雨站起身,后退半步拉開距離,臉色蒼白得像紙,“若是師尊沒別的事,弟子先告退了!”
她幾乎是落荒而逃,書房的門被“砰”地撞開,又重重合上,留下南宮雪一個人坐在原地,指尖還殘留著布料被燙后的溫熱觸感。
窗臺上的靈植被剛才的動靜震得掉了片花瓣,落在攤開的《修士心境錄》上,正好遮住“情劫”兩個字。南宮雪看著那片淡紫色的花瓣,突然覺得,寒潭的水再冷,也冷不過此刻心底的寒意。
林筱雨沖進自己的房間,反手設下禁制,才雙腿一軟跌坐在地。
她解開被茶水浸濕的衣袖,小臂上赫然出現(xiàn)片紅腫的燙痕,可這點疼痛,遠不及心口那股撕裂般的煎熬。剛才在書房,師尊的手離她那么近,那熟悉的冷梅香幾乎將她淹沒,若不是最后關頭用盡全力推開,她怕自己會做出什么瘋狂的事——比如撲進那個懷抱,比如告訴她“師尊我想要你”。
“不能……不能這樣……”她抓著自己的頭發(fā),指甲深深嵌進頭皮,疼痛讓她稍微清醒了些。
師尊是高高在上的太平峰主,是渡劫期的大能,而她只是個僥幸得到萬靈體的普通弟子。她們之間是師徒,是救命之恩,絕不能被這骯臟的貪欲玷污。
她從儲物袋里掏出個黑色的小瓶,倒出三粒漆黑的藥丸——這是她偷偷從丹鼎峰的廢棄藥渣里找到的“靜心散”,藥性霸道,能強行壓制修士的七情六欲,只是副作用極大,長期服用會損傷道心。
藥丸入口苦澀,化作一股寒流順著喉嚨滑下,瞬間凍結了心底翻涌的燥熱。林筱雨靠在門板上,感受著那股冰冷的力量在體內(nèi)蔓延,連帶著四肢百骸都泛起寒意,眼神也漸漸變得空洞。
這樣就好。她想。這樣就能繼續(xù)做師尊的好徒弟,就能留在她身邊,哪怕只是遠遠看著。
南宮雪在書房坐了很久,直到夕陽將窗臺上的靈植染成金紅色,才緩緩站起身。
她走到林筱雨的房門外,能清晰地感覺到里面?zhèn)鱽淼奈⑷蹯`力波動——比平時滯澀了許多,像是被什么東西強行壓制著。門把手上還殘留著剛才的慌亂,仿佛能看到那孩子逃離時的背影。
“或許……柳姨說得對。”她輕聲呢喃,指尖在門板上輕輕點了點,“成長總是伴隨著陣痛。”
她轉身往回走,決定給徒弟一些空間。畢竟修行之路漫長,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坎要過,她這個做師尊的,能做的只有在她摔倒時扶一把,卻不能替她走完所有路。
只是不知為何,想起林筱雨那雙翻涌著暗潮的眼睛,南宮雪的心里就像被寒潭的水汽浸過,又涼又沉。
夜色漸深,太平峰的劍坪上空,突然亮起一道清冷的劍光。
林筱雨站在劍坪中央,一遍遍演練著落雪劍法。她的動作越來越快,劍光在月光下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網(wǎng),帶著股玉石俱焚的狠勁,劍風掃過之處,連堅硬的青石板都被劃出深深的痕跡。
靜心散的藥效正在消退,那股被壓制的貪欲如同掙脫鎖鏈的野獸,在心底瘋狂嘶吼。她想念師尊指尖的溫度,想念她身上的冷梅香,想念孤峰上那個短暫卻溫暖的懷抱——這些念頭像淬了毒的針,密密麻麻地扎在心上。
“啊——!”
她發(fā)出一聲壓抑的痛呼,長劍猛地插進地面,劍身劇烈震顫,在月光下映出她扭曲的側臉。眼淚終于忍不住掉下來,砸在劍鞘上,發(fā)出細碎的響聲。
遠處的亭榭里,南宮雪靜靜站在陰影中,將這一切盡收眼底。她沒有上前,只是握緊了手里的清心咒玉符,玉符傳來的溫潤觸感,卻怎么也暖不了心底的寒意。
她終于明白,徒弟不是在成長,也不是在鬧別扭。
她是在和自己較勁,在用那層高冷的殼子,拼命掩蓋著什么。
只是南宮雪不知道,那被掩蓋的,究竟是孤峰留下的創(chuàng)傷,還是……別的什么更洶涌的東西。
寒潭的水汽再次彌漫開來,籠罩了整個劍坪。月光穿過水汽,在林筱雨身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像層冰冷的枷鎖。她拔出插在地上的長劍,轉身望向南宮雪所在的方向,眼神里的空洞漸漸被某種決絕取代。
為了能留在師尊身邊,這點痛,又算得了什么?
亭榭里的南宮雪輕輕嘆了口氣,轉身沒入夜色。她決定明天去趟桃花峰,問問柳心語,有沒有什么既能護住徒弟道心,又能讓她打開心結的辦法。
她沒看到,在她轉身的剎那,劍坪上的林筱雨,對著她離去的方向,無聲地說了兩個字。
那口型,像極了——
“師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