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王蓮花的聲音?
這個發現,讓孟映棠警覺。
她不自覺地往后退到門內。
因為雨太大的原因,店門只開了一半。
她用身體擋住了另一半,藏在門后的手,則不動聲色地握住了后面的門栓。
等到兩人一前一后地來到屋檐下,她才看清楚眼前的落湯雞,竟然是林慕北和王蓮花。
林慕北模樣狼狽,滿臉都是雨水,單薄的夏衫貼在身上,把他瘦削的微微佝僂的身材一覽無余。
因為之前生過重病的緣故,他身體一直不算好。
就算精心調養,也只能和普通人勉強差不多。
但是很明顯,他瘦了。
原本就高的顴骨越發高了,也顯出幾分刻薄,竟然和周氏的樣子如出一轍。
大概是因為在暴雨中跑了一段的緣故,他氣喘吁吁,半晌沒說出話來,嘴角燎泡清晰可見。
倒是追上來的王蓮花,一直嘶喊,現在還中氣十足。
“慕北哥哥,你慢點,你聽我說——”
她后知后覺地看到孟映棠,看著她身穿嶄新的海棠紅繡花鳥夏衫,看著她單薄發髻上插著銀簪,過得歲月靜好模樣,頓時停住了話,眼神變得怨毒。
孟映棠想,今日果然妖風陣陣,竟然把這倆人同時吹來了。
晦氣。
她并不打算開口,只等著他們先說。
“朝顏,”林慕北看著她,雖然形容狼狽,但是他口氣驕傲啊,“我現在給你個機會,你跟我回去,我既往不咎。”
孟映棠莫名其妙。
她記憶錯亂了嗎?
難道之前不是她堅決要離開,之后也從來沒有生出過吃回頭草的念頭嗎?
怎么聽林慕北這意思,好像是自己求了她,然后他現在紆尊降貴,勉為其難地重新接納自己?
她還沒說什么,王蓮花已經“嗷”地一嗓子嗷開了。
“……慕北哥哥,慕北哥哥,你再給我個機會;我會說服我爹娘,給我陪嫁二百兩的!”
孟映棠聽得更是滿頭霧水。
她怎么聽不懂呢?
“不用了。”林慕北把手背到身后,一臉傲嬌,“區區二百兩陪嫁都不想給,你當我稀罕嗎?日后我復爵,便是兩千兩放在我面前,我眼睛也不會眨一下。我在乎的根本就不是銀子,是你想要跟我的誠心!”
孟映棠還是不明白,為什么這倆人為銀子爭吵,要跑到自己面前來。
和她有什么關系?
“你看她,一個月能賺二三十兩銀子,可是我把她攆回家的時候猶豫了嗎?”林慕北繼續道。
孟映棠:她怎么從前沒發現,林慕北病的不僅是身體,還有腦子呢?
好像她被徐渡野傳染了,攻擊性大大提高。
“她不一樣,還想要回我身邊?”林慕北繼續道。
孟映棠聽不下去了,淡淡開口:“我從來沒有想回到你身邊。”
“你別裝了。”林慕北目光里帶著了然,仿佛在說“你休想騙我,我什么都知道”,“那日在胭脂鋪子里,別人喊你‘嫂子’,你不是還很高興?無所謂,我不跟你一般見識,女人就是虛榮,也不算什么了不起的罪過。”
孟映棠無語。
“慕北哥哥,你不能要這種虛偽的女人啊!她在外面,真的冒用你的名義行事。你不能慣著她這樣,她人品敗壞……”
“閉嘴!她對我,最起碼是誠心的。以后她跟著我享榮華富貴,你就在你們村子后悔去吧!”
“不是,我說了,我會想辦法的。我家里有二百兩銀子的,我爹娘一時沒想開,不愿意給我;他們目光短淺,慕北哥哥,你再給我兩日時間,不,一日,我今日一定把他們說服。”
孟映棠懷疑,如果不是自己還在眼前,恐怕這會兒王蓮花已經抱著林慕北大腿哭求了。
林慕北也是有意思,竟然想用自己來刺激王蓮花,和她要錢?
她沒想到的是,林慕北真正想刺激的人,是她。
“不必了。”林慕北傲然道,“衣不如新,人不如舊。你不愿意,還有大把人愿意。只我念舊情……”
“不必了。”孟映棠垂眸,看著林慕北已經露出腳趾的鞋,“我和林家,已經再無糾葛。林少爺去找那大把愿意的人吧。”
“你——”
“我愿意,慕北哥哥,我愿意的啊——”
孟映棠忽生疲憊,關上了門,任由林慕北在外面敲門。
她其實知道,林慕北為什么會愿意讓她回去,和他堅持要王蓮花二百兩陪嫁原因是相同的。
——林家沒錢了。
復爵是以后的事情,但是現在沒有人供養他們了。
周氏帶的那點錢,早就花完,這兩年,一直都是自己在養著林家。
孟映棠沒有抱怨過。
因為周圍的女子出嫁了,誰不是被欺負?
她想她忍一忍,也就過去了。
她不給自己洗腦,這日子就過不下去了。
只是現在來到徐家,在明氏的照顧下,她過上了從前想都不敢想的日子。
回頭再看來時路,會心疼曾經的自己。
但是也慶幸。
幸虧她沒有得見天光,所以才能在那暗無天日的日子里煎熬過來。
現在讓她回去,那日子,真是一天都過不下去了。
“你們兩個誰呀?在我家門口做什么?滾滾滾!”
孟映棠聽見明氏的聲音,連忙打開門,就見明氏拿起屋檐下的大掃帚往外攆人,“別在我這家門口,晦氣!”
“祖母,您回來了。”孟映棠上前替她拎藥箱。
林慕北和王蓮花被明氏雜亂無章的一頓掃帚捶打攆走,只能到對面店鋪屋檐下避雨。
“你呀,總是心軟,同他們廢話什么?”明氏放下掃帚,拍打著蓑衣上的水道,“走,咱們進去,趕緊關門。看見這晦氣的東西,別惡心得飯都吃不下了。”
孟映棠把明氏迎進去,關了門沒有再管外面的人。
她伺候明氏換衣裳。
“熏香了?”明氏聞了聞袖子上的香氣道。
“咱們鋪子里有些碎的香片,扔了可惜,我就自作主張,拿回來給您熏了衣裳。”
“不只是給我吧,我前幾日聽見那小子抱怨我熏香,說他衣裳都染上了。”
孟映棠低頭輕笑,“謝謝祖母沒有拆穿我,給徐大哥用的是雪松香。”
“倒是便宜那小子了。”
“祖母,徐大哥他們,有消息了嗎?”孟映棠惴惴不安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