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你們祖父那輩被流放西北,我們雖然現在日子過得還不錯,但是身份上始終低人一等。”明氏道。
這個孟映棠知道。
因為在林家的時候,林慕北也要時常被喊去訓話。
其實大意就是朝廷待你們不薄,你們要感恩戴德,不可生出不軌之心。
“渡野想做個平民。”明氏嘆氣,“做個普通人。”
孟映棠想起徐渡野那般驕傲的人,也要被人頤指氣使,隨意打壓,心里就酸澀難忍。
徐大哥怎么能受那種委屈?
可是他從小到大,已經忍受了二十多年。
“好在他的愿望,就要實現了。”明氏臉上露出笑意,“我之前和你說過,年后貴人會到。如果我們料想不錯的話,他的到來,會讓渡野如愿以償。”
“那太好了。”孟映棠由衷地道,“祖母,裴遇,還有周先生,是不是都和貴人有關系?”
“是。貴人是魏王,”明氏沒有隱瞞,“裴遇想要攀上他這棵大樹,我們,又在裴遇下一層。太子沒倒下之前,我們是找別人靠著太子,每年大把金銀進獻……后來太子被廢,我們算是僥幸逃過一劫,幸免于難,又搭上了魏王。”
“魏王要來西北,給徐大哥正名?”孟映棠覺得似乎有些說不通。
雖然她眼里,徐渡野比天還重,但是對于貴人來說,都是螻蟻。
“自然不是。那只是順道的事情,”明氏道,“魏王也算被發配西北,他的封地,變成了昌州。”
“那不就是咱們這里?”
“嗯,以后魏王,要長久留在這里。”明氏道,“他從來都是和太子穿一條褲子。太子出事之后,他能挺到現在,而且只是換個封地,多虧了他有個聰明的母親。”
魏王的生母,是圣寵優渥的皇貴妃。
太子則是皇后所出。
說來奇怪,皇后和皇貴妃很不對付,但是魏王從小卻愛粘著太子,兄弟倆感情很好。
太子出事之后,也是極力替魏王撇清。
魏王則數次幫太子求情,最終惹惱了皇上,被“發配”到了這鳥不拉屎的昌州。
“祖母為什么說皇貴妃聰明?”孟映棠虛心求教。
“因為魏王,不是個能成大事的。那么蠢一點,才能保命。”明氏意味深長地道。
孟映棠看她的眼神,崇拜到無以復加,“祖母,您真厲害,什么都知道。京城那么遠呢!”
“京城再遠,只要有心,還有錢,什么都打聽得到。”明氏看著她單純的模樣,心里也存了和徐渡野一樣的糾結。
——這樣的好孩子,留在身邊高興,可是又怕連累了她。
那就,多給她講一下。
倘若她知難而退,那自己也就不強行留她了。
明氏想到這里繼續道:“……上次給周溪正祖孫安排下山,是你徐大哥,找了杜懷章……”
“杜懷章?”孟映棠睜大眼睛,“那不是雁蕩山上的大土匪頭子嗎?”
“還有遙山,都是他的地盤。渡野和他打過兩次交道,有些情意在。”
杜懷章在民間的名聲很差。
明氏覺得這個可能會嚇到孟映棠。
可是孟映棠卻道:“徐大哥真的太厲害了。”
她只恨自己詞窮,不知道該怎么夸他。
“你不覺得他和那種人交好,是不學好?”
“怎么會?周先生正好在教我孟嘗君,雞鳴狗盜之徒亦有用,更何況杜懷章那樣的人?徐大哥選人相交,自有他的道理。外面還把徐大哥傳成了妖魔鬼怪呢!”
這樣也好,她近水樓臺先得月。
要讓外面的姑娘知道他粗中有細,嘴硬心軟,還輪得到自己嗎?
就這樣,孟映棠還患得患失,憂心忡忡呢。
比如她會想,紅袖和徐渡野那么多年,能絲毫感受不到他的好嗎?
“是,流言不可信。杜懷章那個人,雖然有時候手段極端了一些,但是總體是個可交之人。渡野找他,他就把劫走周溪正祖孫的事情擔下了。”
所以朝廷到現在都還以為,祖孫倆在雁蕩山上,自然也就沒有再搜捕。
孟映棠心想,她得快點成長起來,才能快跑跟上徐渡野的步伐。
她還在發愁和縣令夫人打交道的事情,現在又出來一個土匪頭子,以后少不得還得和土匪窩里的女眷打交道。
她還得更努力才行。
正說著話,外面傳來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明氏還以為是買東西的,忍不住抱怨:“都貼了告示,過了上元節再開門,敲敲敲,煩死了。”
孟映棠卻好脾氣地笑道:“估計是老主顧,我去看看。”
說到這里,明氏又想起上次方知意找人調虎離山,單獨找孟映棠套話的事情,不由恨得牙癢癢。
等有機會,她非得找那小妮子算賬。
別以為天下就她方知意一個聰明人,也別以為她的孫媳婦可以隨意欺負。
孟映棠開了門后就愣住了。
來的人竟然是大哥孟佰彥和張氏的女兒孟嬌嬌,也就是她的侄女。
孟嬌嬌抓住她的袖子哭哭啼啼:“姑姑,姑姑救命!”
說話間就要往門里鉆。
孟映棠擋住她,沒讓她進門。
“發生什么事情了?”孟映棠淡淡開口。
這個侄女,不是什么省油的燈。
三歲看老,孟嬌嬌都已經九歲了,和張氏一樣的勢利眼,貪婪涼薄,無利不起早。
孟映棠覺得,應該是家里人在她這里沒占到便宜,所以這會兒換成孟嬌嬌出馬。
年關了,孟家沒了她的反哺,日子應該也沒有從前輕松。
“姑姑,救救我,祖父祖母要把我賣了過年。家里窮得已經沒有過年的銀子,嗚嗚嗚……”孟嬌嬌大聲哭喊,把鼻涕蹭到孟映棠衣裳上。
“祖父祖母賣你,你不去求他們,去求你爹娘,來求我做什么?”孟映棠道,“我若是說話好用的話,自己怎么會被他們賣了兩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