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北部的山路愈發崎嶇,枯黃的草木間彌漫著淡淡的腥氣,像陳年的血痂混合著腐葉的味道,與青嵐宗的靈秀截然不同。
隊伍行至一處峽谷,兩側的山壁如同被巨斧劈開,怪石嶙峋,棱角鋒利得能劃破衣袍,陽光被切割成碎塊,勉強灑下幾縷,更多的是濃得化不開的陰影。
風穿過石縫,發出“嗚嗚”的嗚咽聲,如同無數鬼魅在低語,聽得人心頭發緊。
“這里就是蝕骨崖的外圍了。”
藥老勒住韁繩,棗紅色的馬不安地刨著蹄子,他指著前方翻滾的灰色瘴氣,那瘴氣濃如粥,流動時帶著黏膩的質感。
“瘴氣里含有‘蝕靈粉’,吸入一口就會靈力紊亂,三個時辰內無法凝聚法訣。
大家把避瘴符貼在衣襟上,千萬別摘下來,符光滅了就立刻告訴我。”
十名執法弟子依言照做,黃紙符貼在灰衣上,接觸到瘴氣立刻散發出淡淡的金光,形成一層無形的屏障,將腥氣擋在外面。
凌塵摸了摸腰間的丹王鼎,縮小后的鼎身依舊溫熱,表面的火焰紋微微顫動,像是能感應到瘴氣中的邪祟,發出細微的嗡鳴,與他的靈力隱隱共鳴。
“李老,這瘴氣看著比記載中更濃。”
一個名叫林風的執法弟子皺眉道,他出身獵戶世家,肩背長弓,眼神銳利如鷹,對危險的直覺格外敏銳
“像是有什么東西在里面攪動,剛才那陣風里,混著鱗片摩擦石頭的聲音。”
藥老點頭,從藥簍里取出幾片墨綠色的葉子,葉片邊緣泛著銀光:“這是‘醒神葉’,嚼在嘴里能提神,若有人靈力紊亂,立刻嚼一片,能暫時壓制蝕靈粉的效力。”
隊伍小心翼翼地踏入瘴氣區,能見度瞬間降到不足丈許,周圍的風聲變得沉悶,像被棉花堵住了耳朵,連馬蹄聲都像是被吞噬了,只剩下腳下碎石滾動的輕響。
凌塵運轉《九轉煉神訣》,骨骼發出細微的嗡鳴,五感比常人敏銳數倍,隱約能聽到瘴氣深處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像是有巨大的爬行動物在石縫間穿梭。
“停!”他忽然低喝一聲,抬手示意隊伍停下,剝靈刀已悄然出鞘,刀身在符光下泛著冷冽的光。
眾人立刻戒備,握緊了手中的法器。藥老看向他,眼神帶著詢問:“怎么了?”
“左前方三丈,有東西在動。”凌塵的目光鎖定瘴氣深處,那里的灰色霧氣正不規則地翻滾,形成一個扭曲的漩渦,顯然藏著活物,而且不止一只。
話音剛落,數道黑影突然從瘴氣中竄出,形似巨蟒,卻長著三只眼睛,中間的豎瞳閃爍著猩紅的光,鱗片泛著青黑色,邊緣鋒利如刀,口中噴出的涎液落在地上,“滋滋”作響,竟將堅硬的巖石腐蝕出一個個小坑!
“是‘蝕骨蟒’!血煞門用邪法培育的妖獸!”藥老臉色微變,長劍瞬間出鞘,“它們的涎液有劇毒,沾到皮膚會潰爛,別被噴到!”
蝕骨蟒的速度極快,吐著分叉的信子,瞬間就纏上了兩名執法弟子。
弟子們揮劍砍去,卻只能在鱗片上留下淺淺的白痕,火星四濺,反而被蟒尾狠狠抽中,“悶哼”一聲倒飛出去,撞在山壁上暈了過去,嘴角溢出鮮血。
“用烈火符!”凌塵從行囊里摸出幾張符紙,注入靈力后擲向蝕骨蟒。
符紙在空中炸開,燃起熊熊火焰,帶著陽剛之氣,蝕骨蟒被燙得發出刺耳的嘶鳴,鱗片竟被燒得焦黑——這妖獸雖不怕普通刀劍,卻畏懼至陽之火。
藥老趁機祭出長劍,劍光如匹練般斬出,精準地劈在領頭蝕骨蟒的七寸處。
“噗嗤”一聲,青黑色的血液噴涌而出,帶著腥臭,巨蟒抽搐了幾下便不再動彈,三只眼睛漸漸失去光澤。
其余的蝕骨蟒見頭領被殺,竟露出人性化的恐懼,尾巴拍打著地,轉身就要鉆回瘴氣深處。
“別讓它們跑了!”林風一箭射穿最后一只蝕骨蟒的眼睛,箭矢上的靈力炸開,將蟒眼攪得稀爛。
“這些畜生定是血煞門放出來的哨探,殺了它們,能拖延些時間,讓后面的人不知道我們的蹤跡。”
清理完蝕骨蟒,眾人檢查受傷的弟子,幸好只是被抽暈過去,避瘴符完好無損,沒有吸入瘴氣。
凌塵蹲下身,用剝靈刀撬開蝕骨蟒的嘴,發現它的獠牙根部刻著細小的血紋,正隨著血氣微微發光——果然是被血煞門用邪法控制的,與白骨洞的血池符文同源。
“血煞門能培育出這種妖獸,看來蝕骨崖的據點比我們想的更牢固。”
藥老看著蟒尸上的血紋,指尖拂過,血紋竟像活物般縮了縮,眼中閃過一絲凝重。
“當年我追查他們時,還沒見過這種邪術,這血紋的手法,比百年前更陰毒了。”
他忽然看向凌塵腰間的丹王鼎:“這鼎能凈化邪氣,或許能在關鍵時刻派上用場。你試著用靈力催動它,看看能不能驅散周圍的瘴氣,也好讓大家走得穩些。”
凌塵依言注入靈力,丹王鼎突然發出金色的光芒,鼎身的火焰紋路流轉不息,散發出一股溫和卻強大的凈化之力。
周圍的灰色瘴氣仿佛遇到了克星,如同潮水般退開三尺,露出一片清明的區域,連空氣都變得清新了幾分!
“有效!”執法弟子們驚喜地低呼,緊繃的神經終于松了些。
藥老眼中閃過精光:“果然如此。有丹王鼎在,我們至少不用擔心瘴氣的偷襲了,這鼎的靈性,比我預想的還要強。”
隊伍繼續深入,有丹王鼎驅散瘴氣,行進速度快了不少,穿過峽谷,前方出現一片黑色的森林,樹木的枝干扭曲如鬼爪,糾纏在一起,遮天蔽日,葉片呈現詭異的紫黑色,邊緣垂著粘稠的液滴,正是《異毒考》中記載的“腐心林”,林中的樹木會分泌麻痹靈力的汁液,滴在皮膚上會讓靈力運轉滯澀。
“穿過這片林子,就是蝕骨崖的核心區域了。”
藥老指著森林深處隱約可見的黑色山崖,崖壁上布滿洞穴,像蜂窩般密集。
“大家打起精神,腐心林里的危險,比蝕骨蟒更難防備,那些藤蔓會偽裝成枯枝,專等獵物靠近。”
剛踏入腐心林,凌塵就發現腳下的落葉在微微顫動,像是有什么東西在土壤里穿行,速度極快,帶著“沙沙”的輕響。
他立刻提醒:“小心腳下,土里有東西!是藤蔓的根須!”
話音未落,數根紫黑色的藤蔓突然從地下竄出,如同鞭子般抽向離得最近的弟子。
藤蔓上的尖刺閃爍著寒光,沾著透明的液滴,顯然帶著劇毒,抽在空氣中發出“啪”的脆響,力道足能抽斷骨頭。
弟子們反應迅速,紛紛揮劍斬斷藤蔓,卻沒想到斷口處竟噴出黑色的粉末,彌漫在空氣中,帶著甜膩的香氣——這是“腐心粉”,吸入后會讓人產生幻覺,勾起內心最深的恐懼。
“閉住呼吸!”藥老厲聲喝道,同時祭出長劍,劍氣縱橫,將周圍的粉末掃開,形成一道無形的屏障,“這粉能迷人心智,千萬別吸入!屏住氣,用靈力護住口鼻!”
但還是有個年輕弟子慢了一步,吸入少許粉末,頓時臉色煞白,揮舞著長劍亂砍:“別過來!別抓我!爹!娘!救我!”
他眼中看到的,竟是無數血手從地下伸出,正拉扯他的腳踝,將他往黑暗里拖,那是他小時候被山賊綁架的陰影。
“是幻覺!”凌塵沖過去,一掌拍在那弟子的后心,將一股精純的靈力注入他體內,同時塞給他一片醒神葉,
“嚼碎它!集中精神,想想宗門的功法,用靈力沖散邪念!”
靈力與醒神葉的效力結合,弟子眼中的幻覺漸漸消散,他大口喘著氣,冷汗浸透了衣衫,后怕地看著周圍:
“謝……謝謝凌師弟,我剛才好像掉進了血池,那些手……太真實了。”
藥老趁機解釋:“腐心林的粉末會勾起人內心的恐懼,越是心志不堅,幻覺就越真實。大家把醒神葉含在嘴里,別分心,眼睛只看前方三尺,別被那些藤蔓的影子騙了。”
隊伍放慢速度,小心翼翼地在藤蔓間穿行。凌塵走在最前面,丹王鼎散發的金光不僅能驅散瘴氣,連那些紫黑色的藤蔓都不敢靠近,靠近三尺內就會自動枯萎,為眾人開辟出一條安全的通道,讓后面的弟子松了不少。
行至森林中央,一座破敗的山神廟出現在眼前。廟門歪斜,只剩半扇,匾額上的“山神”二字被涂抹成了血色,邊緣還掛著布條,像是用人皮做的,隱約能看到里面點著幽綠的火把,跳動的光映在墻上,像無數扭曲的人影。
“血煞門的人在這里落腳。”林風指著廟前的腳印,腳印深陷在泥土里,邊緣還帶著未干的血跡,“這些腳印很新,最多離開半個時辰,看鞋印的大小,至少有二十人。”
藥老示意眾人隱蔽在樹后,獨自走到廟門前,手指拂過門框上的血跡,那血跡竟順著他的指尖往上爬,像有生命般,他臉色驟變:“是‘血祭’的痕跡!他們在廟里舉行過儀式,祭品……是人!而且不止一個!”
廟內的地上果然躺著十幾具修士的尸體,穿著不同門派的服飾,胸口都被剖開,心臟不翼而飛,鮮血染紅了地面,形成一個詭異的陣法——正是《異毒考》中記載的“聚陰陣”,以活人心臟為引,能加速邪功的修煉,陣紋的走向與血煞門的令牌上的“煞”字隱隱呼應。
“畜生!”林風一拳砸在廟柱上,拳頭都流出血來,指節發白,“這些都是附近‘流云宗’的弟子,上個月還來青嵐宗交流過,那個穿藍衫的,叫趙青,還跟我討教過箭術!”
凌塵看著陣法中央殘留的血氣,忽然發現血氣凝聚成的紋路,竟與丹王鼎上的火焰紋有些相似,只是一個邪異扭曲,一個中正平和,像是同源而生的兩極。
他嘗試著將丹王鼎貼近地面,鼎身的金光立刻涌入血氣紋路中,那些邪異的紋路竟如同冰雪遇陽般消融了,發出“滋滋”的輕響,散發出焦糊的氣味。
“這陣法與丹王鼎的靈紋同源。”藥老眼中閃過震驚,上前一步仔細查看,“難道血煞門的《血魔功》,與我青嵐宗的丹道有關?否則這靈紋的走向,怎么會如此相似?”
這個發現讓所有人都心頭一沉。若真是如此,當年的血煞門,恐怕并非單純的邪修門派那么簡單,背后或許還藏著更深的秘密,甚至可能與青嵐宗的某位先祖有關。
就在這時,廟外傳來密集的腳步聲,伴隨著沙啞的嘶吼:“找到他們了!在廟里!門主有令,活捉那個帶鼎的小子,其他人……殺無赦!”
血煞門的人,追上來了!而且人數不少,至少有三十人,氣息都在煉氣八層以上,為首的甚至有筑基期的波動!
藥老當機立斷:“林風帶兩個師弟護送傷員先走,回宗門報信!把這里的發現告訴宗主,尤其是陣法和丹王鼎的聯系!我和凌塵斷后!”
“李老!”林風急道,眼眶發紅,“我們不能丟下你們!要走一起走!”
“這是命令!”藥老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長劍橫在身前,劍氣凜冽。
“只有讓宗門知道這里的情況,才能調集更多人手!你們留在這里,只會白白送死!快走!再晚就來不及了!”
林風咬了咬牙,知道藥老說的是實話,對著凌塵和藥老深深一揖,帶著傷員迅速消失在腐心林的深處,身影很快被藤蔓和瘴氣掩蓋。
廟內,藥老握緊長劍,凌塵將丹王鼎護在胸前,兩人背靠背站在聚陰陣的中央,望著涌入廟門的血煞門弟子。
他們穿著黑袍,臉上帶著鬼面,手中的彎刀閃著寒光,眼中的貪婪幾乎要溢出來。
腐心林的風穿過破敗的廟窗,卷起地上的血腥氣,與丹王鼎的金光交織在一起,形成一種詭異而緊張的氛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