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時安這事,姬淵倒也并沒有很生氣。
無非就是采取了第一天級別的攻勢,還運用了蟻附戰術,讓所有的大虞民夫頂在前面開道,并立下三天之內屠城的目標罷了。
大人,怎么會跟孩子置氣?
這些天的猛攻,已然讓這座城池搖搖欲墜。
四座城門上的鼓樓,全部都被投石車日積月累的精準轟炸,摧毀為廢墟。
壕溝,至少填出了二十條沙路。
薄而脆的城墻,也在投石車的固定打擊下,硬生生的砸出了三個缺口。
不過并非是整個把城墻貫穿,而是干出了一個斜坡,要不是設置了鹿角(削尖的樹枝或樹干制成的防御措施),齊國的騎兵甚至能直接沖上城頭來。
而這三個缺口,全部都在城北這一面。
所以姬淵的攻擊重心,也在這一面。
因為幾乎每天都能有數百人攻上城頭,所以虞軍的主力,也在北面城墻。
近七成能戰士兵,全都頂上去廝殺。
戰術地位全在北面,南面就稍顯空虛了。
攻城車,踏著用鐵盾鋪在沙袋上的橋,扛著城頭上的落石,金湯,油,火,對著城門肉蛋蔥雞……
近三次,撞爛了南門。
吸取上一次的教訓,齊軍并沒有盲目的朝著里面填人。
而是用無數士兵推著攻城車,將其往甕城對面的城門攻去……
兩道門若被穿透了,那齊軍便可長驅直入了。
因此,甕城城上的士兵,全部朝著被拱衛的攻城車射箭,扔火把。
每走一步,就有幾人死于推進。
齊軍就像是接力托舉一樣,為的就是讓攻城車抵達最后一道屏障……
然而,在只接近二十步的時候,大門突然,在一聲厚重沉悶的‘吱拉——’下,緩緩打開。
慣性下,尖錐形的攻城槌繼續沖刺。
于是,絲滑的從正開的大門中的空檔進入……
推攻城車的士兵,集體懵逼。
而在他們對面,是一百名具裝騎兵。
每個人,都手持著的大馬刀。
這是瑯琊帶來的一百套馬鎧組建的重騎兵。
一個大縣,全縣的百姓,要一整年不吃不喝,才能夠供養起這一百人。
而他們,在短兵交接的戰場上,就是死神。
一聲怒吼,一百名重甲騎兵朝著甕城殺去。
與此同時,姬淵的大軍又從城外沖殺進來。
兩股勢力,在翁城里,激烈的碰撞。
半個時辰不到,姬淵以折損三千六百步兵為代價,慘烈的換掉了一百名大虞重騎兵。
甕城里,重騎的鎧甲全部被砍爛,刀鋒砍卷,斷裂的馬腿到處都是……
而因為甕城里的血戰,并且持續的往南門增兵,虞軍重新的奪回了主動權。
洞開的沉重大門,也在十數人的推動下,緩緩的閉合……
就在這時,十幾名齊國輕騎兵朝著門口飛馳而來。
其中八騎趁著空隙,鉆進了城。
還有兩騎,轟隆的撞在了恰好閉合的城門上,馬首裂開,坐騎當場暴斃。
“別讓他們放火!”
這八騎,每個人手上都拿著一支火把,馬上還有幾只備用、沒點燃的火把。
進城后,什么事情都不干,用火源點燃一支火把后,高高的就拋向了民房屋頂上,然后繼續策馬,繼續放火。
大虞的輕騎兵,只能緊追在后面射箭。
好一會兒,總算是將所有的入侵者都一一消滅。
可被點著的房屋,有十幾座。
雖然第一時間,去用沙子撲滅了其中火勢較慢的幾座,但因為那些騎兵分散放火,六座房,逐漸被火勢所吞噬。
火一燒,肯定就是連著一片的燒。
好在的是,古人早就想過了木建筑發生火災后,火勢蔓延會無法阻止。
里坊制,將部分的住宅區域,建立圍墻,外面是巷道隔開,類似于小區。
就算是火勢巨大,同時還有風,頂多也就燒這一塊地方。
因此,朔風城內,四百五十余座房屋被焚毀。
加上先前拆除用以燒柴的房屋,整個朔風里,已經沒了三分之一。
城池,也變得破破爛爛,千瘡百孔。
猛攻的第二日晚上,齊軍收兵后,朔風領導層,坐在城墻背面的地上,臉上寫盡了疲憊。
包括心月,也因為在城里護衛著魏忤生,砍了四個人,一脖子的血。
宋時安走了過來,伸手去拿秦廓的餅。
秦廓直接就扭開:“一邊去。”
這時,魏忤生淺淺一笑,將自己手上那塊遞給了宋時安。
他也沒客氣,接過后,坐在了地上,啃起了餅,并吐槽道:“我發現姬淵這人,真的特較真兒。”
“你臉上這是什么?”順著火光,朱青瞇看到了宋時安臉上,一塊塊的焦黑。
“救火搞的吧。”宋時安并不在意,用手袖擦了擦。
袖子,一下子就污了。
臉上的黑,也被抹勻了。
心月忍不住笑了出來,但笑的那一刻,順勢銜接咳嗽的掩飾,維持她的高冷。
“兩天,我們能戰的士兵就死傷了三千人,快要不到五千了。百姓民夫統計不了,估計也不少,現在朔風里能喘氣的,算上孩童,可能就兩萬兩千左右。”政通說道,“一半人啊,死了足足一半人。從來,沒有這么慘烈過。”
“這可比一開頭猛多了。”王大龍說道,“要是這樣的攻勢再來三天,那朔風的活人,可就沒幾個了。”
“三天?”宋時安笑了,“就明天再打一天,姬淵都受不了。”
“他們的損失肯定是更大的。”政通說,“雖然其中絕大多數都是用的朔郡人,但總算是,他們能用的人。”
這個時候糾結死的是哪邊人,沒有意義。
北朔郡的人口資源,那也是姬淵花代價獲得的。
你以為他對本國的民眾就多好了嗎?
戰爭,不是過家家。
“要讓蕭群將軍馳援嗎?這個時候,消息應該放的出去。”秦廓詢問。
眾人都覺得,這多少能夠喘一下氣。
但這就跟打團一樣。
你家上單回來了,對面上單也得回來。
要是這一團打輸了,那就是團滅。
“時安。”而在眾人思索之時,魏忤生看向了他,相當平靜的說道,“你來決定。”
這一仗,是他要打的。
能夠打出這些成果,也主要是靠他。
都到這一步了,要完全信任他。
“蕭群將軍很好,但我不習慣把命交在別人手上。”
神情肅然的,宋時安語氣堅定道:“我想,繼續跟姬淵耗。”
………
“陛下,傷亡太大了,傷亡太大了……”
拿著各營統計出來的傷亡簿,陳行的手都在顫抖,是真的害怕了。
“朕知道。”
坐在草地上,姬淵雙手緩緩握拳,又緩緩打開。
沒有人比他的壓力更大。
但他也清楚,是相對的。
自己壓力大,朔風的壓力不大嗎?
“宋時安有何特征?”
姬淵看向陳行,問道。
陳行雖然不解,但還是說道:“據說,身高八尺,容貌相當英俊。”
“嗯。”
姬淵點了點頭,在思忖過后,決定道:“試試,能不能把他殺了。”
……
第三日,也是姬淵宣布要克城的最后一日。
依舊是在北面的缺口處強攻。
無數人,涌上了城墻上。
但不一樣的是,上去后,不少人目的明確的朝著階梯沖去,要下城,進城。
大概在登城的每一百人,就有十人進了城。
原本他們以為是沖著城內的六殿下去的,所以精銳重步兵,圍繞在他的周圍,防止梟首行動。
但這些人一進城就擴散開來,朝著城內的深巷里鉆去。
“這是何意!”
魏忤生此時身著全甲,手上還握著長戈,十分警惕的問道。
旁人都不知,紛紛搖頭。
虞軍主要兵力都在城頭,但城里也有能戰的人,區區這么些漏網之魚,完全的脫離大軍,在里面是掀起不了什么風浪的。
難道又是放火嗎?
可是他們手上也沒有帶火把,又不是騎兵,想要成功的縱火,談何容易。
“這感覺……”心月突然心口一緊,“就像是,要進城殺人!”
“難道是沖著時安去的?”
魏忤生很快的反應過來。
但雙方兵力差距懸殊,不可能讓人去追這些溜進來的人。
于是,他迅速決斷道:“守住城墻,不要再放人進去了!”
只要放進去的敵人越少,但城里的百姓,和宋時安就越安全。
為此,魏忤生甚至親自用長戈捅死了兩個齊卒。
………
現在的城里,就像是第四次忍界大戰的木葉村。
中高端戰力,基本上都不在。
就一幫子婦孺和孩童,還有一些年邁的民夫。
唯獨有作戰力的,就是宋時安能使用的幾十名官吏。
但他不可能把所有人都用在保護自己上面。
身邊,僅有一個三狗。
跟往常一樣,他親自調度著后勤,幫忙轉移傷員。
突然的,他在遠處,看到了三個手持長矛的齊軍。
我超,怎么都到這來了?!
宋時安驚訝中,拔出了配劍。
遠處那三人,也在看到一個很高,很英俊的人后,全部都緊握著長矛,朝著宋時安沖了過來:“他就是宋時安!”
“堂尊,在我身后!”
旋即的,三狗擋在宋時安的面前,將背后的弓箭取下,拉滿弦,在一人只剩三十步距離時,放出一箭。
瞬間,穿透了一人的頭顱。
但接下來的兩人腳步一刻不停,繼續沖殺。
絲毫不亂的,他拿起第二根箭,搭住弦,瞄準,順發。
嗖!
勁矢穿顱,又倒一個。
他剛準備拿第三只箭,但最后一人離自己只剩十步不到。
干脆的,他扔掉了弓,將腰間之刀拔出。
長戈頂端是一個槍頭。
齊兵用力一刺,三狗極限躲閃,尖槍從他身旁而過。
見沒刺中,對方轉動戈身,鋒利的鐮朝著三狗后背,往回一拽。
而三狗大力的將刀擋住側邊的戈身,迎面爆沖,在近身后,一刀斬斷了那人的脖子。
在死前,那回拽的鐮,都沒能碰到三狗的后背。
以短打長,無傷三殺。
殺完后,他便趕緊將地上的弓拾起,左右張望后,拽著宋時安:“可能還有人!堂尊,我們躲一下!”
“行的。”
宋時安一點也不拖沓的撤離,不過在途中,他忍不住的看向了三狗:“你小子這么猛,怎么還是個普通士兵啊?”
是不是部隊打壓啊?
“堂尊,三狗雖無職務,但也不算是普通士兵。”
三狗抽空的,對他解釋道:“標下,是朱校尉的馬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