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風已然連續的休整了近月余。
期間,雪下得越來越大了,沒有余力去重新的構筑城防,但也不要緊,畢竟姬淵的軍隊在將朔北完全的安排好后,陸續的回了齊國。
他本人,則是在武威安撫民心軍心,過完冬,人也得走了。
在這段時間,蕭群和陳凌,不斷的往這邊輸送物資軍械,提供青壯民夫,以便擴充到朔風守軍之中。
應該有皇帝的意思。
這一塊地方,是魏忤生拿下的,所以哪怕皇帝也不敢爭。
真要爭奪的話,就將這里的將領和中層軍官全換了。
相反,還特意不送文官將領,只送能夠補給普通士兵的青壯百姓來。
這其中的道理,宋時安非常明白,但是他不好直說:陛下,也得哄著小魏。
用種種行為表明,甭怕,你可以回來,不會真殺你。
當然,皇帝要是耍起賴來,那也讓人頭疼。因此,不等到親自的允可,小魏才不回呢。
不然給你來個‘擅離職守’,又是個可大可小的麻煩罪名。
終于,朝廷的使者來了。
國信副使,朱荃進到了縣衙里。
見到他,小魏從案前起身。坐在左側的宋時安,也站了起來。
“殿下,不是圣旨?!敝燔跣χ忉?。
兩人又坐了下去。
“朱大人,請坐。”小魏伸出手。
朱荃便坐到了宋時安對面的位置上,而后道:“這有陛下的軍令一封,是對先前殿下申請回盛安的答復。”
他雙手呈出來后,心月走到面前,接過。而后,轉遞呈到了魏忤生的手里。
魏忤生打開看后,抬起頭笑道:“陛下他,同意我先回盛安了。”
“那殿下,何時起行?”朱荃問道。
“那明日,我與朱大人一同動身,如何?”魏忤生問。
“下官榮幸之至。”朱荃淺笑。
“那今日,就由時安好好招待一下朱大人?!蔽衡枭才诺溃耙沧尨笕耍w會北涼別有韻味的風土人情,以及清冽甘甜的郎酒。”
“那,叨擾小宋大人了?!敝燔鯇χ螘r安行禮示意。
“朱大人勿要多禮?!彼螘r安回禮。
忽然的,朱荃提起道:“不知小宋大人,可否記得朱崇?”
“嗯……”宋時安稍作思索后,問道,“是不是景明的摯友?”
“對,犬子就是朱崇?!敝燔踔t虛道。
“原來如此?!比缓?,宋時安對魏忤生介紹道,“殿下,朱大人的公子,去年和吾弟一起考上的舉人,也是年紀輕輕,前途無量?!?/p>
“哦,也是熟人啊?!蔽衡枭鷿M足的點頭,并問道,“現在公子就任何職?”
“在國子監,剛升從九品,打算報考今年的會試。不過他才資尚淺,讀書天賦也不算太好,不做指望了。”朱荃擺了擺手道。
“進士太難考,兩年一屆,一屆也就錄三十人,其中司州雖錄取人數最多,接近十人,但司州乃天下中心,京兆大地,想要跟舉人一起連中,確實難?!蔽衡枭€是聽懂這個的。
舉人,就是個進入官場的門檻。
是前提。
而想要升得快,還得考個進士。
大虞因為并非一統王朝,不可能讓大幾千的舉人浪費國家資源,一直備考,所以考題依舊是那兩樣,辭賦和策論,以便于那些在職官員,不用耗費太多的精力備考,不把學習落下就夠了。
至于連著中?
極其罕見。
像宋靖那種二十歲的進士,便是十里八鄉有名的神童了。
“我也不強求了,他好好努力吧?!敝燔踉掍h一轉道,“像解元這種天才,哪能每家都出啊?!?/p>
他這話一出來,大家伙都被逗笑了。
在笑過后,魏忤生便說道:“那時安,你就去帶朱大人好好逛逛,而后好生休息。”
“是?!?/p>
在魏忤生的指示下,宋時安把朱荃帶走了。
小魏也回到軍營里,一邊處理一些職務,一邊等待宋時安。
終于,在夜里,對方來到了魏忤生的屋里。
“時安?!痹诎盖罢碥妱盏奈衡枭鹕硐嘤?,“坐著說?!?/p>
就這樣,二人面對面而坐,中間隔著一個案子。
“現在盛安的局勢,有些復雜?!彼螘r安道。
“朱荃他怎么說的?”魏忤生相當在意的問道。
“這話,得從頭說起?!?/p>
先前盛安那邊的情報,基本上沒有,因為八百里加急只通告軍情,且八百里加急是分段的騎兵,并不是直接從盛安來的,帝都到底怎么樣,全靠猜。
現在國信副使來了,最準確的情報也就來了。
當然,對方不好把這話明面說,只能讓宋時安去接待的時候,私下說。
“有多頭?”魏忤生問。
“在我們將瑯琊的兵都奪了之后,八百里加急回到盛安,第二日,便召開了朝會,我父也是那個時候進的詔獄?!备赣H坐牢了宋時安是知道的,他要說的是細節,“可在朝堂之上,百官都強烈要求嚴肅處置我時,有一個人唱了反調?!?/p>
“誰?”
魏忤生十分好奇。
“司農的兒子,葉長清?!彼螘r安道。
這個名字一出來,魏忤生表情一凝:“吳王的人?!?/p>
“他在朝堂之上,質疑了豪族彈劾信的真實。”
“那這,就是主動在保你啊。”魏忤生認真道。
不要覺得朝堂上普普通通的一句話沒有意義。
能夠上朝的,那是百官。
可并非百官每個人,都是敢主動發言的。
葉長清的父親是司農,貴為九卿,現在去宜州慰農,他確實是位高權重??扇~長清,只是區區的正四品,那個時候,所有人都在罵宋時安,他這個卑微小輩,竟然敢頂一句嘴。
這是在拿政治生命保人。
“而且,在我父入了詔獄后。”宋時安道,“吳王殿下,親自的去了大理寺。此后,我父的案件沒有一步的進展,一直拖到這一仗打完?!?/p>
“不僅吳王的人下場,吳王本人也親自下場了啊……怪不得,能夠感受到來自盛安的阻力,并沒那么強大?!蔽衡枭呀浛吹搅?,在盛安城中,兩位貴王的暗暗角力。
甚至說,已經演變成了明爭。
“那這一仗,吳王的功勞也很大。”魏忤生點了點頭,“包括先前傾盡家資犒軍,都是在將賭注壓在我們身上。”
“是啊,他也獲得了豐厚的饋贈?!彼螘r安認可道。
“那……”看向宋時安,魏忤生有些欲言又止。
“殿下怎么想?”宋時安問道。
“吳王已經顯赫尊貴,不可再封。他再能夠得到的,便是皇帝的心儀。以及,朝中勢力的靠攏。”魏忤生知道該怎么辦了,但猶疑道,“可我們要做到為解君憂,是要無黨無群吧?”
“可權力,自斗爭中產生?!?/p>
“何意?”
“殿下?!笨粗衡枭螘r安問道,“我與你之間,什么話都能說嗎?”
“歃血之日,就再無你我。”魏忤生嚴肅道,“這里,只有生安。”
“那殿下,當成為吳王黨?!?/p>
宋時安道。
“……”魏忤生雖有抵觸,但他也知道,這是理所應當的。
政治上,最忌諱的就是薄情寡義。
吳王如此投資,而得不到回報,那投資小魏的其余人,也會紛紛撤資。
“此番回去后,殿下肯定會被封王,那個理所應當屬于殿下的王。不過,大概率不是最為尊貴的單字大國。”宋時安推測道,“屆時,殿下的地位將稍遜肅王,略強于中平王?!?/p>
現在各王的排序,應當是:
晉略強于吳,吳遠強于肅,在肅王后,中平王和江陵王伯仲之間,長沙王年幼且無權,最好的歸宿就是逍遙王爺。
其中肅王這個,很不好評價。
排行老三,且母系家族很強大,是離國公那一脈的,按理來說應當也是有力爭奪者。
但是個病秧子。
因此,這大虞有資格爭儲君的,只有晉吳。
給忤生單字王就意味著能讓他爭一下,不給但又給實權,就意味著讓他選擇一下。
既然是忤生,那皇帝就不會給爭的機會。
“那我當了吳王黨,吳王成為儲君的機會,就更高了?!蔽衡枭f。
“至少,跟晉王五五開了。”
壓低聲音,宋時安道:“而如果后面屯田成功了,至少七三開?!?/p>
“我明白了。”
魏忤生徹底清晰了。
自己的加盟,就相當于給吳王補了一個中平王,讓他能跟晉王抗衡。
吳王要當皇帝的刀,就得土地改革。
晉王想維護世家,得抵制土地改革。
改革成功,吳王成為下一任虞帝。
改革失敗,晉王當下一任的虞帝。
失敗的那個能否活著,全看親兄弟下手狠不狠。
但脅從不同。
失敗了,脅從是必死的。
這個脅從,自然指的是宋時安。
“但殿下,你為吳王黨,并不阻礙同時的積蓄力量?!彼螘r安道,“哪怕真的是吳王成為了儲君,只要你保全實力,亦能貴中之貴?!?/p>
當十三爺,常務副皇帝。
至于后面如何,無所謂了,天下哪有不亡的朝代,不滅的權臣?
兒孫,自有兒孫福。
但無論怎樣,都比一無所有的忤生強太多了。
而且現在,他的實力根本就沒辦法去爭。
那么一點兵,還沒有糧,想要打回帝都把其余繼承者全殺了,那是孩子話。
“好,我聽你的?!?/p>
魏忤生點頭,同意這一切。
二人就這般定了下來,一直聊了很久。
很晚后,宋時安才離去。
而在他走了不久之后,魏忤生令守衛將心月召來。
心月身著常服,腰間配劍,走到了魏忤生的面前。
“這么晚了還喊你來,辛苦了。”魏忤生淺淺一笑。
“殿下,你看起來心很亂。”
心月看到了他的沉重。
被點破的魏忤生低下頭,半晌后,道:“時安的一家,是吳王保的?!?/p>
“嗯。”心月點頭。
“我和時安都覺得應當成為吳王黨。”
說完后,魏忤生抬起頭,不安的詢問道:“陛下,會不會將時安給吳王?將我與他,分開賞賜?”
“……”心月愣了一下,隨后理性道,“有可能?!?/p>
帶著這般的憂慮,魏忤生看著心月的眼睛,道:“明日我單獨回去,你與時安一起回盛安?!?/p>
“我聽殿下命令?!?/p>
心月在回答后,也看著他的眼睛。
而終于,魏忤生給出了他的解釋:“只有你,是他不離開我的理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