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在‘抗議’,但城外的壕溝到了徭役時間,還是要繼續挖。
于是,就出現了南門外的所有將士、民夫,看到殿下將一行身著樸素的豪族拉了回來,進到了城里面。
此時,正在監督城防的冉進,望了過去,對這種事情頗為感慨。
而被貶為兵卒的趙湘,則是躺在地上,什么都不感興趣。
“我先前勸你將那些豪族的全糧食繳了,你以沒必要得罪人推脫。只是募捐了一次,為何就想不到這種法子?”冉進雖然是趙湘的副將,但兩個人都是勛貴,侯爵,沒有太明顯的上下級之分。
“這樣就不得罪他們了嗎?”趙湘反問。
“你怕得罪,那是得罪這些人,讓所有世家不滿?!比竭M說道,“像這樣下套,有理有據,他們也只能認栽。其余世家,更沒話能說。這,就是心機。”
聽到這個,趙湘坐了起來,有些不理解的說道:“忤生,他是這種有心機的人?”
看著已經有點瘋了的他,冉進冷漠斥道:“你住口?!?/p>
“所以,這缺德事就是那個解元想的?”趙湘問。
冉進搖了搖頭,道:“不知道,但一個人做不起來?!?/p>
得到這樣回答的趙湘,緩緩攥起了拳頭,咬牙切齒道:“前日辱我,也是他教的咯?”
………
魏忤生將豪族們帶回城后,贏得滿城的歡呼。
凡經過的地方,百姓皆真誠的匍匐跪拜。
而這些豪族寒酸的模樣,也讓屁民們好好看笑話了。
這一次不僅獲得了實際的巨大收益,還完成了一場,十分鼓動民心的政治作秀。
讓所有人,都能夠‘一條心’了。
就像是諸葛亮治蜀一樣。
百姓不患寡,而患不均。
既然殿下能說到做到,但令行禁止,就是必然的。
“此事不要再討論了,讓所有人,加緊構筑城防?!?/p>
魏忤生下令道。
于是,秦廓便與他分開,親自去指揮,調動民眾。
這些豪族,也分別的由士兵們送回了自己的府里。
最后,只剩下張公一家,十幾口人。
“殿下,我能見一下宋時安嗎?”張公,平和的向魏忤生請問道。
“那張公,是想說些什么呢?”
魏忤生打趣的問道。
“老朽,想請教一些事情。”
張公,緩緩的行禮。
“那正好,他就在家里,等著你?!蔽衡枭χ馈?/p>
“在老朽的家中?”
不解的張公,和一家人回到了府邸后才發現,糧食早已搬空,家里下仆也一個都不見了。
張亭左右張望,對著空虛的一切,感到了恐懼,哆哆嗦嗦道:“這,這是有埋伏?”
聽到兒子這傻逼話,張公就更絕望了。
“豪族的一千一百下人,全部都充軍,參與城防修建,和浣衣造飯了?!蔽衡枭喈敶蠖鹊慕忉尩?,“至于張公和親眷,用三間房就夠了。其余的,就暫時由軍隊征用了。等齊賊退了,士兵也會退?!?/p>
“是,殿下?!?/p>
張公已然沒有了任何掙扎的想法。
現在,他什么都沒有了。
一切,都只能寄希望于城能守下了。
輸了,那就是輸了。
終于,一行人走到了正房。
而在堂中,宋時安早就等候于此了,臉上帶著輕松。
“爾等,在外面吧?!?/p>
對一個個如喪考妣的家人這般吩咐后,張公獨自的,走了進去。
因為宋時安身邊沒人,張公突然掏出刀來扎他一刀的可能性也有,再加上有點好奇,魏忤生也帶著心月走了進去。
四個人,于大堂里。
家眷和士兵,在門外較遠處。
而一見到宋時安,張公便徹底的激動起來,將拐杖在地上用力的杵動,發出咚咚的聲響:“年輕人,事情不是這樣做的!”
“為何?”宋時安反問道,“此番,有何瑕疵?”
“你既承諾于我,又故意失信。那今后,誰敢信任于你?”張公質問。
“張公你信任我嗎?”
宋時安搖了搖頭,拆穿道:“不,你不是信任我,你是沒有路可走了。智如張公,當然明白,朝堂權謀,勾心斗角,從來都沒有信任這一說。有的只是,以勢換勢。明日對其它世家,倘若我有勢,他們自當信任。同樣,別人于我也是一樣,他占了勢,我也只能信任他?!?/p>
舉個簡單的例子。
天底下,沒有人敢去不信任現在的皇帝。
因為他,牢牢掌控著勢。
當然,這個勢是需要靠自己的本事賺的。
皇帝,也付出了大半生的歲月。
“你這般把路走絕了,以后怎么辦?”張公又問,“你宋氏,難道就不需要其它大族的接受。這般行事,自絕于天下士族,就好了?”
“我做的事,與我爹何干呢?”宋時安笑了,“他現在是家主,宋氏如若不被信任,那肯定是他沒有努力?!?/p>
他這話一說出來,魏忤生都有點繃不住。
但作為皇子,他還是保持了矜持。
“年輕人,這不對!”
張公抬起拐杖,指著宋時安,對于這樣過于新潮的思想,完全不認可。
“是張公你賄賂,是守城軍官受賄,軍士也接受了懲罰,哪里不對?”宋時安詢問。
“你這哄騙庶民可以,誰人相信!”
“張公,你的相信不重要,你們的相信也不重要?!?/p>
對此,宋時安淡淡的一笑,道:“陛下看到朔風守住了,什么都會原諒的?!?/p>
這一番話,才是誅心的言論。
誠然,北涼乃至涼州世家,相比起勛貴而言,還是太輕了。
他們的力量,僅限于此。
倘若沒有引起任何波瀾,想要什么話皇帝都放在心上,那也太不自量力了。
“你現在是贏了。”
咬牙切齒,張公怒目圓睜的對著宋時安:“但你,不會一直贏的!你,總有輸的時候!那輸的時候,你會不會后悔曾經把路做的這么絕!”
“那,就等輸了再說吧?!?/p>
宋時安雙瞳如水,毫無波瀾。
長吁一口氣,捶了捶胸口,張公面對這樣的瘋子,已然無能為力。
就在這時,一名軍官突然進來稟報道:“殿下,出事了?!?/p>
所有人,一齊的看向了他。
張公,也緩緩看了過去。
“何事?”魏忤生道,“直接說?!?/p>
軍官稍作猶豫后,道:“豪族中有人為減輕賄賂罪責,主動承認說,他們簽了一份聯名狀?!?/p>
聽到這個,張公露出了笑容,并且還笑了出聲:“哈哈哈?!?/p>
宋時安的心,突然顫了一下。
“什么狀?”魏忤生也警惕的問。
隨后,軍官道:“眾豪族,聯名上狀,彈劾宋縣令唆…唆使殿下,發動瑯琊兵變。乃,朔風城中殿下以下,主要掌權者?!?/p>
這番話說出來,魏忤生當即就怒了。
并且,當場也慌了。
心月同樣如此,緊張的看向了瞳孔戰栗,表情肅穆的宋時安。
這些話是實話,誰都知道。
但是,聯名上狀就不一樣了。
這意味著,這些人愿意承擔全部的責任,去彈劾這一件事情。
再加上,他們全都是朔風城中的人。
說的話,比其余人更加有說服力。
當然,這件事情對現在的朔風守城沒有任何影響。
對后續就不一樣了。
這意味著,魏忤生沒辦法盡可能的替宋時安抗了。
這層窗戶紙,挑破了。
如果是罪,宋時安罪大惡極。
如果是功,宋時安便功高蓋世。
但功高蓋世的人,卻為了建功,無所不用其極,皇帝難道不忌憚嗎?
“你呀,以為讓殿下繼續保留你縣令的職務不升,就能稍微掩蓋一下你的風頭?”
張公變成了輕描淡寫的那一人,對陷入恐慌的宋時安,舉起了手指:“年輕人,我教你一件事情。永遠,不要覺得自己比別人聰明?!?/p>
“快點去把那人追回!如若遇到,直接殺了都可以!”魏忤生當即下令道。
“是!”
隨后,那么軍官連忙執行。
但大海撈針,找到的可能性基本上沒有。
三明不在……
回過頭的宋時安,發現了這個問題。
再轉回頭,張公仿若勝利者般,又上了嘴臉:“我再教你一件事情,你如果把彈劾你的人全殺了,就相當于坐實了這件事情。”
緩緩的,宋時安抬起了頭,看向這個嘴角帶笑的老者,冷靜的開口道:“老東西,你很喜歡教人。”
接著,他抬起手:“把張亭押過來?!?/p>
“……”張公表情一凝,便看到一名士卒把自己的二兒子拽到了面前,壓著他跪在地上。
張公抬起頭,瞪著他:“你要作甚?”
“我也教你一樣東西。”
宋時安走到了哆嗦的張亭身后,看著張公,冰冷道:“喪子之痛?!?/p>
話音剛落,宋時安直接拔出心月腰間的劍,從后面的一刀抹開了張亭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