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璟只是淡淡一笑,非但沒有覺著劉據的這個小小的試探有什么煩人的,反而覺著有些莞爾,甚至有些懷念的感覺。
昔年的“他”病逝的時候,當時的皇帝也都是如此的試探。
而那些皇帝崩殂的時候,他也同樣是如此。
劉氏的皇帝啊。
總是如此。
他看著劉據,眉宇中帶著幾分的淡然,但同時心中也涌現出了無數的思緒,他看著劉據衣袍上的水一點點的滴落在地上,心中總是有幾分感慨的。
無論劉據此時到底有幾分的真心,但此時應當論跡不論心啊。
皇帝都能做到這一步了,還有什么可說的、可埋怨的呢?
當即看著劉據輕聲道:“陛下,臣沒有什么想要的,若是說有的話....那便是希望大漢能夠永遠如此昌盛?!?/p>
他的聲音中帶著些許的敏銳,而后看著劉據交代道:“陛下,此時的大漢昌盛至極,然則歷史總是如此,強盛的國度若是不能夠維持他的強盛,江河日下便在眼前?!?/p>
“此時大漢之功,乃為陛下、先皇、乃至于歷代帝王的努力。”
“陛下決計不可有貪功冒進、亦或者奢侈享樂之心,否則.....”
陳璟的話并未曾完全說出來,只是剩下些許讓劉據自己去揣摩,而劉據自己也是十分清楚這件事情的,所以他握著陳璟的手說道:“陳公放心就是了,朕如何會做那昏庸無能之君?”
他笑著將自己的心剖析給陳璟:“朕有心圖謀西域,以此謀求昔年陳公所說的那東西,如今西域未曾全部歸屬于大漢麾下,朕心中所愿未曾完成,決計不會貪圖享樂?!?/p>
“而嶺南以南,與大漢相比鄰的地方也有大片大片的土地未曾開拓?!?/p>
此時的劉據心中只剩下一腔豪情、些許的慷慨之氣,完全沒有了先前的那種試探之心,他一屁股隨意的坐在床榻之邊。
“朕之心愿,便是在閉上眼睛之前,將西域諸國吞并,將嶺南以南的所有地方全部納入大漢的領土,在那里封大漢之王?!?/p>
他的眼睛中帶著些許盼望。
而陳璟則是聽著劉據的嘮叨,面容上帶著些許和緩的笑容。
他想,這一次他的改變....應該足夠大了。
他聽著這位在歷史上未曾出現過的帝王,訴說著自己心中的愿景,只覺著心中感慨萬千。
那聲音開始變得些許模糊,眼皮子開始有些乏力了。
劉據還在自顧自的說著。
“朕要讓大漢的疆域,自北、自南、自東,全都是無邊的海域,自西乃是無盡的山脈阻擋!此等情況之下,大漢便不會再有敵人了!”
“大漢之強大,便會佇立在這大陸之上!”
“等到忠海侯回來,若是真的探尋到了新的州,朕一定會讓后世子孫銘記此地!”
“大漢的腳步不會停止!”
說著說著,劉據忽而覺著身后的人許久沒有回應了,他回過頭,便看到了陳璟閉上的眼睛,以及嘴角帶著的些許笑容。
那笑容中帶著數不盡的欣慰。
他的鼻子頓時一酸——昔年的時候,陳璟可是當過他的老師的!
事實上,在劉據的心中,一直都將陳璟當做是自己的老師。
他站了起來,身上的衣服早就濕噠噠的了,此時還在往下淌水,他拉過陳璟的手,輕聲道:“老師,您放心吧,我一定會完成昔年的偉愿的!”
此時,仿佛不僅只有這一個聲音如此說道。
當年那佇立在長安學宮中,第一次見到那個英俊少年人陳璟的“劉據”似乎跨越了時空,同樣說出了這樣的話。
兩個聲音交錯交融。
劉據轉身,緩緩往外走去,此時壓抑著的哭聲終于爆發了。
他站在屋檐下,看著遠處的鮑暴雨。
陳瀚站在他的身邊。
良久之后,劉據終于開口了。
“且與朕一同.....”
“看這盛世大漢!”
.... .....
武德十七年,夏。
官渡公病逝長安城,皇帝依照慣例進行了追封。
諸多大臣本不應該有什么詫異的——但當他們看到了追封的圣旨之后,還是驚異無比。
因為這一次的追封多了一項。
依照慣例,歷任官渡公逝世之后都會被追封為“秦王”,以此來彰顯朝廷以及皇帝的隆恩,但這一次不一樣,皇帝不僅追封了秦王,并且還追封了第二個、乃至于第三個爵位。
這就很出乎意料了。
從來沒有這樣子的慣例!
甚至追封的另外兩個“爵位”都是王爵也就不說了,他們的“字”也同樣尊貴無比!
或者說不是尊貴無比,而是尊貴到了極點!
古往今來、縱觀古今,無論是過去還是未來,都不會再有比這個“字”更加尊貴的兩個王爵之位了!
一個是漢!
漢王!
這個封號在別的朝代就不說了,但在漢朝,一定是最為頂格的封號!因為這是大漢!因為第一個漢王是太祖劉邦!
第二個,則是一個本來不怎么尊貴——至少是比一個字的封號要不尊貴一些的封號,但因為他的字,這個封號則是成為了比漢王更加高規格的封號!
只有簡簡單單的兩個字。
“鎮國”
鎮國王!
于是,第一個有著三個追封王爵的人出現了。
不僅如此,在短暫的時間之后,皇帝甚至下發了第二道追封詔書,在這一道詔書之中,皇帝對于陳璟的追封恩寵更加過分!
很簡略的一封詔書。
“追封陳璟為大漢太尉、司徒、司空、御史大夫、大司馬、大將軍、紫金光祿大夫、加太師、帝師之銜?!?/p>
“賜其配享太廟,后世子孫,永不挪移?!?/p>
帝師、漢王、鎮國王、秦王、官渡公、大漢丞相、司徒、太尉、太師、御史大夫、大司馬、大將軍、紫金光祿大夫、官渡陳氏家主、陳璟!
所有的榮譽歸為一身!
可以這么說,這些榮耀全部歸納于一個人身上的時候,也就是這個世界上沒有所謂的仙神,否則此人一定會離地成仙,且頃刻之間成為數一數二的大能.....
他得到了甚至比他的先祖“陳喜”更加多的封號榮耀,當然,這并不是說明他比陳喜更加厲害。
他只是站在了陳喜的肩膀上而已。
后世中有人曾經以陳璟為藍本,寫了一本“小說”,并且還特意將他的“身份”削了一些,只剩下了三公之位,加上漢王以及鎮國王的封爵,結果就被所有讀者怒噴——會寫寫,不會寫趕緊滾蛋!
這是人能做到的嗎?
只能說——這樣子的成就,即便是寫成小說也是頗為讓人不敢相信的。
..... .....
“虛空”之中,仿佛是如同水波一樣緩緩的蕩漾開來,感受到了“存在”的陳成緩緩睜開了眼睛,身體之中的疲憊全然消失了,他又回到了原本的狀態。
他按了按自己的額頭,而后眼前金光乍現。
“回歸視角”再次展開了。
而這一次的回歸視角,并沒有從他逝世的那一天開始展開,反而是從武德十九年開始展開了。
武德十九年?
陳成的眉頭略微跳了跳,眼眸中帶著些許的驚訝。
算一算,應該是自己逝去之后的一年多兩年左右的時間?倒也還可以。
.... .....
武德十九年,秋末。
“咳咳咳咳——”
一連串的咳嗽聲響起,未央宮中,劉據看著面前的奏疏,臉上帶著些許的疲憊無奈之色,他的身旁,太子劉進的眸子中帶著些許擔憂、
“父皇,您還好嗎?”
劉據只是擺了擺手,語氣中帶著些許嘆氣的說道:“哎,身體大不如從前了??!”
劉進的眼睛中充斥著擔心。
皇帝的身體自從前兩年開始就有些不太好了,原因其實也很簡單——第一是歲數大了,第二則是在前幾年的時候,三番兩次的傷心過度。
一次是因為長信侯的逝世,一次是因為冠軍侯的去世,最后一次則是因為官渡侯、或者說漢王的去世。
這是難免的。
劉據將手中的畫卷緩緩的卷起來,而后眸子中帶著些許的平和之色,他看向劉進說道:“方才朕與你所說的,你可是聽明白了?”
劉進微微點頭:“兒臣明白的。”
他朗聲道:“西域諸國,乃蠻夷也,畏威而不畏德,所以必須是時刻保持大漢的強盛,才能夠使得西域都護府有能力鎮壓他們。”
“而西域的更西邊那里,有著能夠使用許多年的東西,這些東西十分重要,所以一定是要拿到,父皇這幾年所做的功夫,都是為了這里。”
劉據這才是緩緩點了點頭,正準備說什么的時候,大殿外一個內侍急匆匆的走了進來,臉上帶著無窮無盡的驚喜之色!
“陛下!陛下!”
他的聲音尖銳,但其中的喜色是難以掩飾的。
劉據微微皺眉眼睛中帶著些許不滿:“怎么做事毛毛躁躁的?說了多少次了,要穩重,要穩重!”
“發生了什么事?”
那內侍這才是緩了口氣,語氣中帶著激動的說道:“回稟陛下!”
“忠海侯,回來了!”
忠海侯?
劉據猛的站了起來,眼眸中帶著錯愕以及驚喜:“你說誰回來了?!”